第6章 又提当年旧事(二)
即便度梼并非完整的天道，想来天帝也对他尊敬有加。这就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为护崽子的封建大家长，孩子犯了什么错，总是要动用一些私人关系处理好，情节较轻的保面子，情节严重的话……最少肯定是希望要保住性命的。
度梼一上来又是游街示众又是秋后处斩，既不要面子又不要命的，一下子让几人懵了。
也不知他是真的这样想还是童言无忌，说说而已。
只是，按照他这样的办法行事断然是不可行的！绝对不可能！
“咳，我觉得按照人间皇朝的处置办法不可行，我们是仙人，虽说也有几方帝君坐镇，但终归还是不同的。”司命星君轻咳一声，皱着眉头说到。
他自然不会任由度梼按照他说的那样行事，只是也知晓柴弋等人的难处，遂又补充道：“不过，犯了错确实应该惩罚。既然度梼没有家人，身份又实在敏感，不如去问问老君，他德高望重，行为处事终究稳妥一些。”
向来公正的司命星君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既能够处罚度梼还能够服众。于是，这件事情就推诿到了老君身上……
然而，这个时候去找老君解决这件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好决定。
兜率宫，殿门口的两个昏昏欲睡的小仙童被远处疾行而来的几位仙君吵醒了，一时间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劳动这几位仙君亲自“逼宫”，其中一位有些清醒的赶紧往宫里去找老君。留下另一位平日里就迷迷糊糊的应付他们。
“诸位仙君安好啊。”见几人停了下来，小仙童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不知诸位仙君来我兜率宫有何贵干？”
他说得不紧不慢，一点儿也没有糊涂的样子。
“小迷糊，今日是你值守？那就好，我们有要事要找老君商量，你快进去通禀一声。”众人之中也只有元卿与这小仙童熟悉一些。
那位小仙童目光扫过几人，最终定格在了度梼身上。他慢吞吞地托起下巴，皱起眉头，眼神在众人之间流转几次，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义正言辞地开口：“你们当兜率宫是什么地方！怎么什么样的私事都要请老君商量！”
“啊？”元卿对他这样严肃的语气十分不解。
“不是，你……你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吗？”
难不成是小迷糊已经猜到了度梼犯下的大错，所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算了……管他呢！
元卿以为自己遇上了个同道中人，对司命星君那样的行径十分不齿，一时间竟然有些相见恨晚的惋惜，险些走上前去拥抱这位明白人。
“哼！当然！你们不要妄图欺骗我！”小迷糊向后退了半步，做出防御的姿态。
他虽然有时候会犯迷糊，但是消息并不闭塞。月下仙人和玉衡星君之间的事情他早就听说过了。
昨天他还抱有侥幸心理，柴弋从前是多么好的一个少年，怎么会变成了这样一个玩弄人感情的大渣男？现在，他为昨天天真的他感到羞愧！看看，看看，孩子都这样大了！竟然又与司命星君攀扯在一起，实在是……伤风败俗！
……
就是不知道小迷糊听到的版本是第几代的，竟然连孩子都衍生出来了……
元卿一阵沉默，觉得自己可能对小迷糊的理解能力太过自信了……
从小迷糊的反应来看，他应当又是自以为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只是他的脑回路实在是过于清奇，也不知道究竟想到了什么方向，竟然生出了这样的误会！
元卿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对他解释清楚，只能自暴自弃，随波逐流，任由小迷糊猜测，也不试图对他解释清楚。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就赶快去向老君通禀吧，我们赶时间！”
小迷糊眼睛一眯，鄙视的眼神在众人之中来回转悠，最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哼！等着吧！就你们那样来势汹汹的架势，早就有人去请老君了！”
随即，他转过身继续站在门口，留给几人一个骄傲的背影。
“元卿，他是怎么了吗？”柴弋左看看右看看，从小迷糊的语气和背影中品出了几分莫名其妙的鄙夷和痛心。
“呃……大约，是又想多了吧。”元卿回给柴弋一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眼神。
柴弋却自以为看明白了。
小迷糊是为数不多的待柴弋同其他人一样的小仙人。这大约同他的性格有关。
他天生沉稳（其实只是反应慢），角度清奇（这大约是遗传的），大多数时候不喜欢说话，一个人拿一本书坐在书院里的凉亭里（其实只是在数鱼……不然也不会混到现在还只是个守门人）。
不随波逐流，不同流合污，十分有自己的见地！
想来这样高深莫测的人，总是能够从流言蜚语之中窥探出几分真相的吧。
显然，柴弋误会他了，这误会大了！
没一会儿，门内走出一位穿着打扮与小迷糊相同，身上沾着些许烟灰的小仙童。他经过门前的水镜时见到了自己狼狈的模样，边整理着装边和小迷糊交谈。两人的目光时不时的转向台阶下的几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最后，小迷糊将那位仙童头上的不明物体残渣拂去，目送那位仙童离开。随后转身面对柴弋一行人。
“几位请进吧，老君刚刚练成了一炉丹药，心情不错，应当会乐意处理好你们的事情的。”
小迷糊依旧恭恭敬敬地朝几人行礼，甚至还说了几句算得上是“提点”的话。
刚进门，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有些呛人。几人脸色微变，有些难耐地抬起袖子在身前扫了几下，想要驱散这股味道。
小迷糊侧身看了几人一眼，皱了皱眉，又看了看一旁面不改色的玉衡星君，和没什么动作的柴弋，眨了眨眼，忽视掉柴弋，朝着玉衡星君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老君刚从丹房里出来，浑身衣物都沾上灰扑扑的一层，头发有些糟乱，其中夹杂着一些五颜六色，灰色居多的杂物，比之他们刚才见到的那位童子狼狈了不知多少。
但是老君却一反平常的庄严肃穆，一副十分欢喜的模样。
“哈哈，来来来，坐坐坐，不要客气！”
这样的老君与印象中庄重的的样子实在是相去甚远，一众人面对他的热情一时间有些拘谨。
“老君别来无恙！”玉衡星君上前作揖。
小迷糊这才想起，玉衡星君的父亲是老君的忘年交，他曾随父亲一起在老君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对老君更亲近一些。
难怪，这样算起来玉衡星君就是老君的子侄辈，他的私事也算得上是老君的家事，请老君来商量也不是不行！
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柴弋的时又多了几分纠结。
这下好了，原本他还只是个局外人，现在有了玉衡星君这样一层关系，老君要是刨根问底，岂不是会对柴弋更加不利？好歹他俩是同窗，究竟要不要替柴弋说几句公道话呢？
“哎呀，柴弋，你家的小娃娃已经长这么大了？”老君并没有同玉衡星君继续交谈下去，他依旧清明的眼神扫过众人，最后在度梼身上停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上前热络地抓起度梼的手，慈祥地看着他……
柴弋几人怔了怔，面上露出几分尴尬，而兜率宫中的仙童却都是一副了然的神情，他们自然是认同老君的想法的。
老君果然教导有方，兜率宫上上下下都拧成了一股绳，连想法都是这样的雷同……
玉衡星君轻笑一声，目光在柴弋身上一掠，随即挑了挑眉，低垂下自己的目光。
元卿瞪了他一眼，走上前去顶着老君慈祥的目光，有些语无伦次：“他不是柴弋生的！不对，柴弋没有生他！也不对，他不是柴弋的孩子！”
老君先是回头看了看面色平静的玉衡星君，又看了看一脸震惊的柴弋，再看看皱着眉头的度梼，最后看着语无伦次有些焦急的元卿，眨了眨眼，将那点子生子文学的苗头按灭了。
“哦，我这么仔细一看，也不那么像了。”他低头看了看依旧皱着眉头的度梼，讪讪地放开自己的手，干笑一声，“老眼昏花，老眼昏花！”
如果不是知道老君眼神清明，语气之中带着些许不知名的遗憾，司命星君或许就信了！
“老君容禀，此次前来是为了百年前那件未结之事。”司命星君正色道。
“百年之前未结之事？”老君有些疑惑，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噢，是以天正道那件事啊！”
显然，老君对这件很感兴趣的事情还有些记忆。
“那不是已经放手让你们几个小辈自己去做了吗？”他顿了顿，又看向柴弋，疑惑道：“况且，柴弋已经回来了，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今日又要重新提起？”
在老君看来，柴弋已经得到了应有的荣誉，天宫众人也不能够再说些什么，这件事情结束的称得上圆满，确实不应该再重新提起。
“这……是小仙的错。”司命星君顿了顿，将度梼揽到自己身边，抬起头直视老君。
老君略有疑惑地看着司命星君，又看了看度梼，纠结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
“怎么？这是你家娃娃？”老君紧皱眉头，不太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他觉得，像司命星君这样古板的人，生养不出这样一位灵气十足的少年。
将他那复杂的眼神看得清楚的司命星君有些无语，怎么这个梗还没过去？老君年纪虽大，但也不至于把心思全都放在娃娃身上。
“他叫度梼，是天道化形！”
“什么！”
司命星君声音不大，算得上平稳，只是这短短几个字却叫老君失了姿态，久久不能回神。
闻所未闻，简直是匪夷所思！
老君其实并不是不接受天道化形，他只是没办法接受天道化成了个小孩子的模样，更接受不了一向公正的天道竟然会对柴弋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可是以权谋私啊！
以权谋私，用别人的权，谋自己的私。
实在大胆，实在可恶！
净室里，老君换了身干净的藏青色道袍，手中端着冒热气的茶水，抿着嘴，一动不动的。
他还没有从自己的思想斗争之中挣脱出来。
他两边儿的那几个蒲团上依次坐着的柴弋几人也都装模作样的品茶，一声不吭。
没有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老君的霉头。
不多时，那盏茶冒热气的速度缓了下来，老君深吸一口气，抿了一口已经温热的茶水，皱了皱眉头，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正直坐好。
几人随他而动，也僵硬地坐好，准备受教。
“那你们说说，来找老夫是想要求些什么？”老君恢复了平日里的那样肃穆。
这倒是让在座的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在经历过一阵煎熬的沉默之后，会说话的老君实在是可爱的很。
众人都不敢搭腔，度梼两边瞥了瞥，坐直说道：“我自知有错，怎样处罚却让他们为难，老君你德高望重，行事公正，特来请教与你，想要问问究竟该怎么做。”
“哦？”老君的眉毛跳了跳，面色有些不自在，他还是不晓得该如何对待这个辈分儿极高，行事鲁莽，还刚刚犯了错的小孩儿。
“犯了错确实应该处罚，你能知晓这个道理，看来比那些只顾逃罪的鄙人强上许多。”老君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继续说道：“那你倒是先自己说说，究竟应该如何处罚你啊？”
德高望重、行为公正、处事稳妥如老君，此刻内心还是有一些不知所措。
“这……”度梼眼角跳了跳，看向老君时有些犹豫。
“你是怎么想的说出来就好，不要害怕，说错了也没有关系。”
众人看了看老君自信的神态，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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