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二)
或许这么说会有些伤害这位小少爷的自尊心，但是他这一路上自以为是的遮遮掩掩，实际上毫无用处，他们从这位小少爷进城跟在他们身后时就已经发现了他。
柴弋轻咳一声，对这位沉迷修仙并且十分自信的少年说：“那，这位修士，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这是个好问题。
少年抿了抿嘴唇，有些慌乱，却又极力保持着骄傲的姿态，颇有一种“大发慈悲”的意味开口道：“我从城门口就注意到你们了。”
见柴弋和玉衡星君似乎并不对他这句话多有兴趣的样子，他急忙又补充道：“咳，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与众不同了！”他刻意将“一眼”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天赋异禀。
“你们是为了逸城邪灵的事情来的吧？”少年理所当然地说。
看他这语气肯定姿态熟悉的样子，也不知道知道在此之前他对许多人说过同样的话。
这倒是让柴弋有些意外。不过细想下来，这小少年能够猜得出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逸城邪灵一事，凡尘之中知道的修士不少，来到逸城的修士，大多数也都是冲着一探究竟来的。即便是有些过路的，应当也会有所好奇，顺道来这逸城之中看上一看。
他同玉衡星君两人并没做什么掩饰，有心人总是能够从他们一路上的举动察觉出什么来的。
柴弋瞥了玉衡星君一眼，见他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凌厉坚定，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寻常人大约会猜测他是一位少年将军！若是有些见识的人，或许就会如同这位小少年一样，猜测他是个修士。
玉衡星君察觉到柴弋的目光，浑身僵硬了片刻，问道：“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语气一贯平和沉稳，叫人分辨不出他此刻是什么心情，更分不清他是真心发问，还是明知道对方说得不对还要说出来让别人难堪。
少年显然是这样想的，他有些犹豫的顿了顿，皱着眉头，依旧扬着自己的下巴，“你……你们入城什么东西都不带，肯定是有空间戒指。空间戒指，那可是修士法宝，你们必定是修为高深的修道之人！”
这……虽然起因猜错了，但是结果却异常的正确。
“噗嗤”
柴弋忍不住笑了出声。不知道这小少年究竟师从何处，想法这样有趣，脑洞十分清奇。分明是两件没什么必然联系的事情，经他这么一说，确实有了些联系……
柴弋笑道：“对，对，我们确实是修为高深。”
可不是嘛，他们的修为在修真界大约是顶天的。
“真的？”这样简单就承认了，倒让少年生出几分对自己的怀疑。
当世修真之人大多高傲，喜欢神秘一些。他们每次出门历练时也都隐姓埋名，藏匿于人群之中，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身份的，他这还是第一次见。
“不是你说的吗？”柴弋歪了歪头，温声说道。
少年挠挠头，柴弋这才发现他的耳朵尖儿已经红透了，看起来，这是个傲娇又害羞的小少年。
“那倒是……”他一阵尴尬之后板起脸，严肃地说：“那是因为我天资极佳！”
柴弋看着少年这样一幅别扭的模样，莫名一阵感慨：年轻就是好啊，恣意张扬一些倒是更显活力。
他笑着说：“嗯，是，是。”
至此，两方之间能够交谈的似乎已经谈完了，谁都不知道下一句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就这样面带微笑，尴尬的站着。
两人面对面站着，沉默地等着对方再开口说话……
良久，巷口刮起一阵风，柴弋适时地挑了挑眉，那少年咬了咬嘴唇，眼睛亮亮的，十分期待地看着柴弋。
柴弋没看懂少年眼神中的期待究竟是什么，疑惑地顺着他的眼神往后看，随后又疑惑地转过头望着少年。
他身后有什么东西嘛？还是少年在暗示些什么？
柴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继续微笑着。
少年见状，皱紧眉头，跺了跺脚，“你，你不再说些什么吗？”
柴弋表情呆滞，“说些……什么？”劝他好好学习，别做无用功？还是鼓励一番，告诉他他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少年大约明白了柴弋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哎呀”，少年露出几分懊恼的神情，“我天资极佳！”他大声说。
“你不打算要收我为徒吗？”少年诚恳地发问。
收徒？天资极佳和收徒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柴弋疑惑了一阵，少年这是要让他收徒吗？不可能吧，哪有人刚刚见面就要管别人叫师父的？这是戏文看多了？
“我没……”
“收徒只看资质不够。”柴弋刚想反驳，却被玉衡星君拦在身后，抢先说出口。
玉衡星君回头看了柴弋一眼，又冲他点了点头，暗示柴弋不要说话。
柴弋慢慢地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他。
不知道玉衡星君究竟在想些什么，竟然为这个少年画饼……
即便是这少年真的天资极佳，其他条件都能够满足玉衡星君的要求，玉衡星君还能收他为徒不成？他可是正正经经的仙人，收了一位人间弟子，怎么教导，要不要让他成仙？
虽然柴弋知道玉衡星君这样做应该是想要从这少年嘴里得知邪灵的事情。但是，这样欺骗一个少年对于修道的热情真的好吗？这不是在骗人吗！
对此，柴弋只能自己默默在心中吐槽，并不能说出来。毕竟早前才在老君那里保证过，绝对不与玉衡星君做仇敌。
这句话说出来，成为仇敌倒是不至于，只是到底会让玉衡星君心里有些不舒服，到时候难免他不会翻旧账。
想想那本就连柴弋自己都不大清楚内容却威力十足的旧账……
旧账是不可能被翻的，绝对不可能！
于是，权衡利弊之后，月下仙人只能昧着良心眼睁睁看着玉衡星君欺骗小孩子的一腔热血。
“真的！？”少年低落的情绪因为这句话一扫而空，转而欣喜万分。
“自然是真的。”玉衡星君道。
“师父在上……”少年一阵惊喜后当机立断，连称呼都改了，就要跪下来给玉衡星君行礼。
玉衡星君当然不会让他给自己行拜师礼。他扶着少年的手臂，让他无法跪下去，待少年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时，他又义正言辞道：“拜师礼还早，且还要看看你是否与我师门有缘。”
听听，多么道貌岸然的一句话。
大约是这少年真的没见过什么修道之人或是他的师傅滤镜实在太厚，他竟然真的信了，随后竟然十分高兴地跳起来，信誓旦旦地说：“这是自然！我能从人群之中一眼看见师……前辈，我们一定是有缘分的！”
玉衡星君又道貌岸然，不，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前辈，你们来这里是为了那邪灵吧！”少年大抵是被大饼吸引住了，提起这样有些隐晦的传闻滔滔不绝，什么都往外抖。
“我兄长三年前曾跟随长辈到过这里，我对那邪灵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拍拍胸脯道。
少年说这邪灵其实早就存在了，天下第一修仙门派孚颐宗的藏书楼里曾有对于逸城邪灵的记载，具体时间已经不可考究。只是在符云宗的卷宗里，逸城邪灵被归类为善灵。
大多数灵是因怨气、瘴气聚集而成，这样的东西大多自聚拢起带上了人命，沾染上了血气，自然而然的就长成了害人的东西，被修士发现之后便被合力绞杀。
可凡事总有意外，逸城的这个灵体，是由善念笼聚而成的。具体来说，是由愿念催生的。带着人们对一位救世之人的怀念生成的，自然就成了善灵。
只是，时间实在是久远，人们已经无法知道这个善灵究竟是怎么形成的，也不知道这个善灵究竟发生了什么转变。
“那这个邪灵究竟做了什么，才引得诸人要收了它？”柴弋有些疑惑。
他对这个邪灵的成长过程并不怎么感兴趣，至少在他的任务完成之前并不怎么感兴趣。
就目前他得到的消息看来，这邪灵既没有害人，也没有做出什么妨碍他人的事情，怎么就惊动了多方势力围剿呢？
少年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随后皱着眉头，眼神飘忽，不确定道：“最开始似乎是因为这个灵体存在的时间太长，许多人对它十分好奇，慕名而来，无功而返。后来……似乎是几年之前逸城之中忽然见传出邪灵害人的传闻，来此地的修士就又多了一些。”
再后来，就是出了一位非要留下来与这灵体厮守的少年……
如此听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约是这邪灵生了灵智许多年，孤身一人，实在难熬，想找个人……共度余生吧。
若是那邪灵真的只是想要找个能够共度余生的人，那它这方法实在不可靠，谁知道慕名而来的修士人品如何，心性如何，是否有家室，是否……
遇上这样的事情，应该问问柴弋啊，他还能帮帮忙，毕竟姻缘这种事情，柴弋可是专业的！
少年不知道柴弋在想些什么，只是从他皱起的眉头上看出了几分忧心。他想，莫不是这位前辈已经猜到了邪灵的来历，看柴弋的表情，这个邪灵处理起来应该十分棘手。
天下修士千千万，这位前辈竟然只凭他这几句听来的传闻就已经能够断定这邪灵的来历……果然是得道高人啊！
柴弋并不知道少年心中的这些弯弯绕绕，自动忽视掉少年逐渐变得崇拜的眼神。
他只是在想，天色已晚，他们今夜究竟要住在哪里？
他本来打算去土地庙蹭一晚上，顺便多了解了解情况，还没来得及跟玉衡星君说，只是现在似乎要带上眼前这个少年了，那究竟该去哪儿呢？
……
黄昏十分，土地庙门前行人稀少，一身藏蓝色道袍的少年跟在两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身后……
“嘿嘿……前辈，今夜就委屈你们了。”少年挠了挠头，瞥见柴弋脸上的几分惊讶之后，心虚更甚几分。
这也不能全怪他，来逸城寻找邪灵的修士实在是太多，邪灵的影子倒是没见着，这些不同派系的修士们就已经开始窝里斗。逸城的客栈不知被他们砸了多少家，现在整个逸城的掌柜见到修士都要绕着走。
今日，客栈的掌柜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好，他们刚刚走到街口，客栈齐齐关上店门，打上歇业的牌子……
柴弋觉得这少年想多了，逸城的土地庙占地不小修缮不错，可比他的月老祠好多了，怎么能算是委屈呢？况且，他本来就打算在这儿住一晚上。
少年自觉走上前去，准备推开土地庙的门。不等他的手伸出去，黑漆漆的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少年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门内走出个衣着板正的中年人，他清瘦、儒雅，像是戏文里仗义执言的文人。
那中年人看了看少年，随后移开目光，行了个礼。
少年眨了眨眼，往一旁躲闪。虽然中年人什么都没说，但是少年直觉自己受不起这样一个来自长辈的大礼。
柴弋表情呆滞了一刻，显然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个熟人。
中年人是逸城土地，那位曾到姻缘府让他“迎山河之聘”的狠人。
“两位友人也来此了。”那人丝毫不见外。他似乎忘了曾经到姻缘府找柴弋这一茬事儿了，半分尴尬也没有。
倒是柴弋愣了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干笑道：“是……是啊，文公竟然也在这儿吗？”
“自然。天色已晚，我在庙里收拾出了个能够休息的地方，请随我来吧。”被称作文公的土地正直地应和一声，随后便带着几人进去了。
站在一旁的少年为土地庙里忽然出来了个自来熟的人奇怪，随后又想到，来探究这邪灵的又不止他们一家，说不定他们也是被客栈拒收了呢？
于是，他便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转而发出同病相怜的感慨，跟着几人进去了。末了，还不忘记把门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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