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司璟哗啦哗啦翻了翻笔记:“据我分析,第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件事明天我会与公爹商议,本草斋就这么大,所植花木不多,找寻尸骨应当容易。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宝贝,为人父母怎能不让他入土为安呢?”殷青黛温了壶竹叶青又温了壶酒性不烈的梅子酒,“若非相公身体每况愈下,公爹也不会请仙师前来除祟,它并没有戕害他人,约莫年纪太小,贪玩闹闹,大多时候都挺乖的。”
司璟被梅子酒熏出几分醉意,信誓旦旦道:“少夫人放心,我们争取早日帮它投胎转世。”
殷青黛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时辰也不早了,我去瞧瞧相公醒了没,就不叨扰仙师了,你们慢慢吃,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廊下换上了防水的羊皮灯笼,闻阙扫了眼司璟摊开的笔记:“笔记做得很认真,术论课是俞白所授?说来我的术论课也是他教的。”
司璟讶然,同司韶咬耳朵:“前辈难道是俞白仙尊的弟子?”
“说你傻你还真傻,俞白仙尊与秣陵尊主虞昭仙尊师出同门,前辈腰间的千机溯回铃同俞白仙尊、虞昭仙尊的一模一样,辈分可想而知。”
俞白所佩千机溯回铃与白银镂缪凤兰花纹的普通千机溯回铃,无半分相似之处,白玉质地,雕刻技法拙劣,这种铃铛他们在秣陵尊主腰间看到过一次,之后就只有闻阙了。
司韶喝了几杯梅子酒,微有醉意,胆子也变大了:“前辈这个人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连把佩剑都没有,犯禁犯得数都数不清,为人师者,哪有他这样的。
再说兰岐但凡叫得上名号的仙尊没有我百晓君不知道的,他那么高的辈分,连个仙尊的名号都没混上,修为得有多差啊!”
他师尊还在这里坐着呢,这帮小鬼议论他连音量都不懂得稍稍控制一下,听起来他的修为已经差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闻阙往面前的盘子中放了满满三大勺辣椒酱,方觉出了那么点滋味。
兰岐膳食清淡,定时定量,不是青的就是白的,好不容易有点荤腥,也被三省堂万年不变的厨子做得寡淡无味。
闻阙不止一次怀疑过膳食总管的真正身份,吃个饭让人三省吾身也就罢了,膳食难吃还不准人说,兰岐尊主都比不上他任性,以至于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对他口味的菜肴了。
司璟晕晕乎乎听到闻阙与俞白是师兄弟,哭诉道:“前辈,俞白仙尊的术论课可难了,上课随机提问,答不上来要检查笔记,从头到尾都要检查的那种。
考试更难,不及格就要把他课上提过的典籍全部抄一遍!全部!这么高一摞!哎,我好可怜,为何当初没有抢上璇玑长老的术论课。”
司韶和司璟头对着头义愤填膺的数落术论课,就差抱头痛哭了,这次除祟再不及格,术论课就不能在九月结课,他们对俞白仙尊崇敬归崇敬,也不想再花费三年时间重修术论课,光想一想就感觉很可怕。
司璟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委屈巴巴道:“谁可怜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我呢?前辈,你师尊是谁啊?也会罚你抄书吗?”
闻阙身形一顿,俞白罚人抄书的手段倒与容临一脉相承,看起来不近人情,却也只会罚抄书而已,他望着无动于衷的容临回道:“我师承北宸尊上。”
三个小朋友酒量差,分喝一壶梅子酒硬是全喝醉了。
司诤倒头就睡,各种意义上的省心,司璟抱着盛满糕点的盘子傻笑,勉勉强强还可以,最让人头疼的是司韶,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聒噪的厉害。
闻阙本不欲搭理,喝自酿的梅子酒都能喝醉,真是出息,他平常最烦娇贵的人了,本事没多大,毛病一大堆。
可容临十分有想要搭理的意思,闻阙只能任劳任怨地先安置三个小朋友回房睡下。
待他回转时,容临歪在软榻上似是睡着了,闻阙放下热气腾腾的木盆,蹲跪在地,褪了他的鞋袜,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容临凸起的踝骨包裹住他冰冷的脚:“方空青说脚是经络汇集之地,足少阴肾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肾生血、肝藏血、脾统血,定时足浴可调理气血。”
容临含糊的应了声,没有挣扎,闻阙紧绷的神经跟着舒缓了下来:“热水里加了干姜、陈皮、薄荷、花椒、白芍、当归。干姜温中散寒,回阳通脉;陈皮、薄荷暖脾胃,祛湿邪;花椒利气行水;白芍通顺血脉;当归补气活血。”
闻阙手掌贴合着容临的脚背,和缓的话浸润在雾气中温温柔柔,轻易便让人卸下所有防备。
容临的脚即使泡在热水里也没有温度,闻阙双手浸在热水中认真按压着他的足底穴位:“归晚,重吗?要不要我轻一点?”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容临哪片逆鳞,他脊背一僵,眸含惊惧之色,脚下意识往上抽离,闻阙一把攥住容临的脚腕,冷白的皮肤上立时起了道青紫印子,他温和道:“别怕,我轻一点。”
容临缓过神来,歉疚解释:“我做噩梦了。”
闻阙问:“什么样的噩梦?”
“嗯……记不清了。”容临焦躁地揉搓袖炉套子,他的记性真的很差,甚至于昨日之事也只能勉强记得大概,记不清太多细枝末节,他明明记得早上指点过司诤剑招,却完全记不得对他说过什么。
闻阙的指腹轻轻摩挲容临脚腕上的一圈淤痕,察觉到他肌肉地松弛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噩梦还较真?记不清就不要想了。”
容临头疼欲裂,没再执着,掩口打了个哈欠:“困。”
软底布鞋在里间,闻阙光明正大抱容临回了房,容临没有拒绝。
里间床榻上早早放了暖炉,容临畏冷,双脚探入棉被,拉着闻阙的衣袖问:“你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闻阙耳畔轰鸣,喉结上下滚动,他反握住容临的手,容临上挑的眼角弯下来,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清瘦的锁骨,闻阙摇摇欲坠的理智顷刻间溃不成军,他探手过去隔着亵衣颤抖地触到容临窄瘦的腰,容临忽然扑到他怀里,双手环住他亲昵地蹭了蹭。
容临的示好勾起了闻阙心底最隐匿的欲望,他略带薄茧的手掌贴合着容临腰腹凹陷进去的弧度,从腰侧摸到后背节节脊骨,那是带着情’欲意味的挑逗。
容临敏感地瑟缩了下身子,茫然地抬头,四目相对间闻阙捕捉到了容临眼底稍纵即逝的寒霜,没有温度,没有情’欲,清清淡淡,这样的目光闻阙太熟悉了,独属于他的师尊,北宸尊上。
疯长的欲望偃旗息鼓,闻阙轻抚着容临晕红的眼角,至此方有了几分容临就在他眼前的真实感。
以前他倾慕容临,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压制的越厉害,对容临的欲’望就会在体内变本加厉的翻涌,逐年压制的渴望慢慢侵蚀五脏六腑,直至病入膏肓。
他没有礼义廉耻,不畏礼法伦常,可容临在乎。
他越爱他就越怕冒犯了他。
细数下来,他与容临从未有过似这般的亲密接触,最近的距离是当年容临手把手教他写字的时候,写得内容早已模糊不清,只依稀记得容临的手很暖。
闻阙平复着呼吸,手并没有从容临身上移开:“我看着你睡。”
“抱。”
闻阙把所有情绪压在胸腔内,呼吸放的很轻:“好,我抱着你,睡吧。”
容临精神实在不好,阖眼就睡沉了,闻阙抱着冰冷冷的容临,控制不住地去探他的鼻息,他的师尊,他的归晚,他碰都不舍得碰的人,怎么会被人糟践成这幅模样?
窗棂前悬挂的铜铃轻颤了两下,闻阙捂住容临的耳朵,折扇自袖口飞出在虚空中划出道符篆,铜铃剧烈震动,猩红色的鲜血顺着铜铃内壁持续不断的往下流,浓烈的怨气压折了院外花木。
闻阙眸含阴厉之色,他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学不会仙门度化,现下正一腔怨怼无处发泄,这东西在他气头上撞进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符篆落下时,容临很轻的咕哝了句:“冷。”
师尊悲悯,会厌恶没有长进的他吧,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符篆靠近铜铃后淡化散开,折扇啪的一声落在临窗的书案上,闻阙挥手不耐道:“别靠近他。”
铜铃甩动,一串血脚印沿着长廊去往石蝉居的方向,方空青正翻看古籍研究容临的病情,忽觉脚腕一凉,他放下医书温言道:“怎么又坐在地上了?地上凉,你看那个木马,就是上次我画给你看的样式,喜欢吗?要不要试试?”
腿骨寒凉更甚,脚腕上以肉眼可视的速度多出道青紫淤痕,方空青皱眉,忧心道:“是遇到仙师了吗?可有伤到哪里?”
石蝉居的窗棂外也挂着铜铃,低低的响了一声,方空青舒了口气:“是不是吓到了?不怕不怕,仙师们都是良善之人,不会伤害你的。”
凉意蔓延到他的膝畔,方空青俯身咳嗽,持续不断的咳,嘴角溢出的鲜血浸透了手中的素帕子:“生死轮回皆是定数,你不要太过执著,能去投胎转世便走吧。”
风很大,铜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待外面的雨停了,石蝉居的烛光又亮了些,木马颤巍巍得从书房这头跑到书房那头,接着又从书房那头跑到书房这头,方空青摇头轻笑,继续翻阅医书,铜铃间或发出清脆的响声。
“盖着呢,最厚的毯子。”
“对,枇杷叶可入药,有清肺化痰、祛痰平喘、降逆止呕之效。”
“仙门百家以七大仙门为尊,分别是兰岐、秣陵、扶绛、月浦、汝南、琴川、玉昆,仙师们来自七大仙门之首的兰岐,百余年前兰岐南夙尊上封印魔族于溯回峰才换来了下界的安稳太平,下界百姓应知感恩,奉为上宾是最起码的礼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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