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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溪边食竹狸


又是一年新光景,踏春的时节到来啦。

        虽然高岳在之前绝了七十三形势户的家门,可百姓总是健忘的,现在土地和商业的税务清查明晰,各人都清楚各人的负担,很快大家又都觉得方便起来,舆论认为大尹如此做,是天经地义的。

        兴元府如今更加繁华,在清明前后的游赏更是普遍,汉阴街道和城北城西的草市处,游人如织,伞盖如云,不少大户也开始筹办马上端午时节的龙舟竞渡比赛了:各个廓坊行会,都赞助有龙舟队伍,舟头插着自家商品的字号,都巴着要得犹胜呢!

        鹿角庄邻靠大渚河的渡头处,垂柳青翠,艳光明媚,正是玩耍的好时节和好地点,云韶笑嘻嘻地和芝惠,在柳树上系上秋千,推着竟儿、达儿和蔚如三位子女戏耍,阿措正在溪流边汲水,准备烧煮野炊,因寒食刚刚过去,要准备烧些热乎点的。

        寄居兴元府的吴彩鸾坐在草地上,在和高岳面对面打着双陆棋,口中“陆陆陆”不绝。

        这几个月,虽然再次离开朝政的中枢,可高岳却难得过了段舒心清闲的时光,和妻妾和孩子们蹴鞠、放纸鸢、飞叶子戏、造谷板和盆栽,有时还和军府州县的同僚们宴游唱和,以示太平年景:经界法在兴元、凤翔也等于大功告成,砧基簿已打画完毕,府州厅内、各县公廨及人户家中都各备一份,但高岳却稍稍违背了先前的一个承诺:因他和窦参不和,故而没把册簿送到户部去。

        窦参先前派人来索求,可高岳就是不许,两人关系更加僵化。

        这时一辆装饰着彩绸的钿车,沿着满植杨柳的道路徐徐而来,而后帷幕揭开,云和微笑着走下来,手里提着个小竹笼,笼子外盖着红色的布巾。

        竟儿一见到小姨娘就格外高兴,也不荡秋千了,拍着手迎上来,问小姨娘这次给我带了什么新鲜玩意。

        高岳好像很早就与云和有了默契,便指着竹笼,对妻子及竟儿说,这便是我先前对阿霓你说的,有趣的东西。

        云韶笑起来,说竟儿不要着急揭布巾,让我猜猜里面是个什么。

        只听竹笼里有咯咯吱吱的叫声,“好像是小童的叫唤呢.....”云韶皱起乌黑黑的眉毛,好奇地说到。

        “难道里面是小孩吗?”竟儿惊讶地喊起来。

        云韶听了儿子这么说,顿时身躯一耸,脑袋上浮起片云雾来:

        鹿角庄斋堂内,高岳脸色紧张地立在帷幕后,双手扶住自己妹妹云和的香肩,低声说“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和阿霓说。”

        云和便紧张地问,姊夫到底是什么事。

        这时高岳低着头,十分痛苦为难,说驿站给我从长安城里送来这个,言毕就提起个覆着红布巾的竹笼。

        “姊夫,这是何物?”

        高岳对云和说,你看到什么都别惊讶,马上趁清明踏青时再直接给阿霓看,她也就不得不接受了。

        说完高岳刷一下,将竹笼上的布巾扯下,云和啊了声,只见竹笼里有个粉嫩的婴儿,嘎嘎地笑着,爬来爬去。

        “没错云和,这是我和灵虚公主偷情生下来的。”

        “阿姊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云和将纨扇给伸出来,拍散了云韶的幻想。

        “不是卿卿......不是小孩吗里面?”云韶回过神来。

        高岳哭笑不得,便把布巾真的揭开。

        “哇,这是什么,是老鼠吗?”竟儿惊呼起来。

        “倒像是狸猫呢,但却比狸猫小。”这时云韶也看着竹笼里转来转去的家伙。

        “你看它的牙,好长的。”阿措也凑过来,这动物也是她见所未见的。

        “能吃吗?”吴彩鸾挠着团子髻,看着竹笼里肥肥胖胖的小家伙。

        而棨宝更是呲牙咧嘴,特别是察觉这家伙比自己还要憨态可掬,还要滚壮可爱时,猧子的嫉妒心顿生,绕着彩鸾炼师的双足跑个吠个不休。

        高岳不语,对云和使了个眼色,云和就得意地说,这是阿父从潭州卸任时,有商贾从南诏那里进献来的,竟儿说得对,它叫竹鼠;不过阿姊说得也对,它也叫竹狸。

        说完,云和在他人惊呼声里,好大胆地打开竹笼,把这比鼠大但又比猫小的家伙尾巴揪住,沉甸甸地提起来,这家伙眼睛和黑豆似的,肚皮圆滚滚,四肢爪子短小,挣扎时更显得周身短毛黑亮油滑。

        “它还有个别称,叫‘吾有油’。”高岳代替云和介绍说。

        话音刚落,这竹鼠就叫起来,露出黄亮亮的牙齿,可不是谐音“吾有油”、“吾有油”嘛,引得众人大笑。

        “只要用木板把它给压住,取了它身上的油后,它就再也不敢叫了。”云和也笑起来。

        高岳看着它,心想竹鼠啊竹鼠,做人做鼠都不能太嚣张,整日喊着吾有油的下场,就是被人取了油,比方说朝中的那对窦氏叔侄......

        “能吃吗?”吴彩鸾眼馋地看着这胖乎乎竹鼠,发出第二遍沉稳的疑问。

        “炼师,这竹狸如此可爱,你怎么忍心吃它。”云韶非常痛惜,不以为然。

        溪边掘好的土灶里,用于烤鱼的铁丝网横在其上,下面是冉冉升腾的火,夹杂着石子和木炭,被扒掉皮的竹鼠四肢伸张,用竹签串着,被做成个渴望飞翔的模样,已烤成脆黄色,油唧唧地往下滴着,阿措在网上撒上胡椒、桂皮、橘皮、姜、蒜泥,很快奇异的香味就满溢出来。

        “肉味很是鲜嫩。”烤好分割后,云韶吃了两口,是赞不绝口。

        吴彩鸾唔唔地撕扯着,表示赞同。

        几个孩子也吃的不亦乐乎。

        云和说送来的还有数只,可以放到洋州田庄去养,它们就喜欢吃芒草和竹子,洋州那里多得是。

        这会儿,几名家仆簇拥个头发散乱、全身黧黑的昆仑奴,跑过来。

        “是韦驮天从福建归来了!”这过去数个月,韦驮天总算完成去见皇帝老舅也即是福建观察使吴凑的使命,回到了兴元府。

        “信送到了没有?”

        韦驮天跪在主人面前,接过主人送来的竹鼠肉,点点头。

        “京师那边有什么消息?”

        “听说圣主在郊祀时,已经说六府党项曾毁掠山陵(中宗皇帝的定陵),朕每念都会感到莫大耻辱,所以要出动征剿军队雪恨。”

        “圣主让卿卿你出军的诏书怕是就要到了。”云韶关切万分。

        可高岳却气定神闲,咬了口香油四溢的竹鼠肉,说“我身体不好,是无法统制征剿的军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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