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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冠内表心迹


就在他觉得哪里不对时,薛瑶英便直说:“无妨无妨,逸崧正值盛年,又如何不风流?”

        薛瑶英满脸理解的表情,让高岳不知说什么好。

        为了岔开话题,高岳便问炼师是否要即刻启程。

        炼师说是,还请逸崧抽出些人手,送我前去百里城,碎金小娘子还在堂中睡着,就不用打搅她了。

        天明后,高岳很恭敬地替薛瑶英举着行李,两人宛若师徒,立在打开的宅门前,“马上至外城馆驿,我就找人手送炼师。”

        “这位炼师何处去?”突然,在身后传来如此声音。

        这声音高岳太熟悉。

        他带着愤恨的眼神转过来。

        果然在巷口的雪地中,数名家奴抬着檐子,当中坐着名目光充满欲望的美妇,可不正是延光公主吗?

        还没等高岳说什么,延光公主微笑着,抬步下了檐子,随后对薛瑶英行礼。

        薛瑶英急忙掐指回礼。

        “是这样的,如今避难奉天城内皇室女眷极多,有的信佛,有的信道,她们都想为国家祈福,陛下先前也答应我,城中是有座闲置的公廨屋宇的,可辟为女冠,就缺名炼师,这位薛炼师清名在外,可入冠中。”延光不紧不慢地道来。

        “炼师要去泾州回中山修行。”高岳警惕十分。

        “诸色羽流,哪里有在这里清修来得好?”延光公主抬出了李唐皇帝和道家间的特殊身份,语气虽然轻柔,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

        而后延光公主满是喜悦的表情,说了声“萱淑,找到了炼师,此后你可时时去冠中去进香祈福。”

        高岳的身后,那边楼院的门阍处,唐安公主不知何时起依偎在墙处,不发一语。

        接着唐安走了出来,朗声说:“不用姑母劳心,萱淑可在字宅立玄元皇帝真容,一样可进香祈福。”

        这话说得延光有些惊讶。

        她和高岳昨夜到底有无?

        接着延光公主看看高岳,对方也是一脸铁青,又想这高台郎,容貌身形倒是过得去,莫非实际有什么暗疾,昨晚让萱淑惭恨,闹得男女双方大不愉快?

        可延光公主还不死心,便又抬出其他皇室女眷来,强迫薛瑶英留在奉天城,更重要是将女冠立起来,伺机想把情势给弄清楚。

        手持拂尘的薛炼师则立在这数位的中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时她轻咳两声,说承蒙王室厚爱,莘若敢不从命。

        这才算把此事暂时搪塞过去。

        半个时辰后,义阳公主走在庭院当中,“咦?阿姊,听说你昨夜有些起热,痊愈了吗?”

        在她对面的庑廊下,唐安坐在那里,手里持着淡碧色的桂竹尺八,秀发垂下覆额,穿着缤纷的雁齿裙(义阳还是第一次见姊姊穿得这样鲜丽)。

        “已经痊愈了,义阳,发发汗就好了......”接着唐安微微仰起面来,看着庭中挂满琼雪的大树,嘴唇圆起,接着空灵清凉的曲调自尺八孔中悠悠而起。

        一阵风掠过,吹起了义阳的头发,也卷起了树冠上的雪,带着尺八的曲声,飞往辽远处。

        旬日之后,冬至日时,奉天城的钟楼堂上。

        “高卿最近似乎清瘦了不少。”席位上正襟危坐的皇帝,看着侧边坐着的高岳,颧骨似乎都有些凸起,不由得心疼地说。

        “臣,正在忧心泾原、凤翔营田的耕作,及来年的漕运问题。”高岳急忙回答。

        “高卿真的是田舍郎。”皇帝开玩笑地重复了这句话。

        整个大堂一片赞许的笑声。

        高岳瞥见,其中兵部尚书萧复尤其笑得满脸诡异。

        高岳望着他,嘴里狠狠咕噜两句骂人的话。

        “可惜要到来年,才可让卿回百里城去督春耕,现在最关节的事,乃是自西蕃借兵的事。”皇帝这时为此次大臣、学士全体参加的朝集,定下基本的议题。

        说到此,高岳顿时浮起了画面:

        就在三日前,城中偏僻的女冠里,薛瑶英有点紧张在坐榻上,她充当的是望风角色,也是个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角色。

        可为了报答逸崧的恩情,也只能如此了。

        她也清楚高岳正在全力为自己斡旋着,她的人生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要渴望去泾州。

        后院处,唐安原原本本把父亲在阁子召对里,和一群翰林学士关于向西蕃借兵的谈话内容和想法,全都告诉了高岳。

        李适没料到隔墙有耳。

        “我没让你打听这些事,何况还是偷听来的。”谁想,高岳很平淡。

        萱淑的脸儿立即涨红,这让她尴尬又气恼。

        “这对你是件很危险的行为。”接下来这句话,又让萱淑的心情复杂许多。

        “开春后高台郎是要回百里城去?”

        “是的。”

        “高台郎喜欢长安的花吗?”唐安没头没脑地又问出这么一句。

        “是有喜欢的。”

        “哪里的?”

        “兴唐寺的牡丹。”

        “是呢,牡丹总比雪团要好,雪再美,也不是真花,它只能属于月,而不是日。这其中的道理,萱淑已经明白了,谢高台郎。”唐安带着遗憾可又释然的眼神,看着院墙瓦当上的积雪,望着它们在刺溜的阳光下开始融化,接着笑了两声,便缓缓走出了女冠处。

        “萱淑!”这时高岳在身后唤了她一声。

        唐安便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这声萱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后不会再喊了。”高岳缓缓地说道,“进献阿阳侯恩仇记后的种种,是我的错。”说完,高岳对着李萱淑的背,恭恭敬敬地捧起衣袖,作揖到底,接着他很简捷也很郑重地说了句:

        “恨不相知未娶时。”

        “妇,妇家狗。这声妇家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满长安城皆知,不过以后不会再喊了。”

        走下台阶时,门廊下坐着的薛瑶英,见到唐安公主已是满面泪水,以袖捂口,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这时钟楼堂下,地方节度们的代表全都登上台阶,接着对皇帝叩首,随后坐在侧旁。

        “剑南道西川节度使军府掌书记,侍御史臣絪......”这番话,让高岳自刚才的思绪里醒来。

        对面廊柱下,郑絪在拜谒皇帝后,整顿好衣衫,坐在那里,和自己只是匆忙地交互了下眼神。

        他算是西川节度使张延赏来奉天城的代理人,来此商议西蕃借兵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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