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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永定二十六年,春。

        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李室大婚。

        说来也巧,这太子妃长孙锦兕乃是尚书长孙机的嫡女,而长孙锦兕从十四岁起便视李明嬿为情敌。

        李明嬿虽整日关在宫里,但却知晓长孙锦兕在出嫁前就恋慕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子钦。

        只是宋子钦常常对她都不屑一顾。

        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蜚语,记得不久前,宫里还沸沸扬扬传出了一件事:准太子妃长孙氏不守妇道,曾于夜里逃出闺阁前往宋御史家寻情郎。

        这事没过多久就被压下来了,但宋子钦本人却不大高兴,来的时候,脸拉得老长,他问李明嬿:“公主,你这几日在国子监都不怎么搭理我,是信这事了?”

        “信啊。”李明嬿点头。

        毕竟原文里确实描述了这一段,太子妃长孙锦兕于大婚前私会宋小公子——宋子钦。

        当然,她不怎么和他说话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这几日她生理期,再加上最贴心的侍女雪染莫名被烫伤了手,她心情不大好罢了。

        “公主?你怎么能信!”宋子钦语气微急的解释:“长孙小姐的侍女确实是曾给我递过信折,约我月初前往凝月楼相见,但我并没有同意,也更没有去!”

        “凝月楼?”

        不是望月湖么?莫非又是……蝴蝶效应?

        李明嬿有点疑惑:“你是不是记错了?那望月湖你知道在哪儿吗?”

        不怪她会这么问,因为书中写的两人私会的地方就是望月湖。

        萧函婴卷土重来后,宫中女眷几乎都难逃毒手,不仅是她,连怀有两个月身孕的太子妃长孙锦兕都没能幸免,萧函婴倒是没碰她,不过却把她赏赐给了自己的一群粗汉手下。

        没过几天,长孙锦兕就暴毙在了床上,宋子钦知道这个消息后,几乎当场崩溃,而那时他的兄长宋子谏也正巧被关进了大牢里,双重打击下,他只好煽动京里的青年才俊抗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作为再加上他兄长的事,才有了他最后凄惨的结局。

        “我几乎过目不忘,一定不会记错。公主,这些地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相信我说的话么?”望着对面面色一直淡然的少女,宋子钦似乎有些无奈:“我真的没有去见她。”

        见他似乎有些崩溃了,李明嬿只好慰道:“好了,不要这么紧张,我相信你没有去见她。否则,你现在就不会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了。”

        因为书里呢确实是见了,宋子钦因此被他哥宋子谏下重手打了板子,躺屋里休养了大半个月,直到长孙锦兕顺利和太子李室完婚才下得来床。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宋子谏到底也是用心良苦,他只期盼他这个唯一的弟弟能省点心。

        不过这一世确实是没和太子妃长孙锦兕纠缠了,却惹上了晏阳公主李明嬿,估计他哥的心又操不完了。

        她虽然不是个麻烦的人,但她却是宫里的人。

        唉,李明嬿不由苦笑了下。

        宋子钦见她确实信了这才放下心,两人像往常一样,一个看书,一个撸猫,安静的呆了一会儿。

        临走前宋子钦告诉李明嬿,她外祖家的舅父贺兰戟大将军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宫里会专门为他设一场凯旋宴,到时候参加的人会很多,让她注意一下。

        因为听说李计民此次是有心要压压贺兰家的势头,再加上她身上流着一半贺兰家的血,说不定会成为其他人的靶子。

        “……”李明嬿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因为担心功高盖主,打了胜仗就要被君主刁难一下?

        若是如此,她真的会谢好吧。

        不过,她但是认真想了下,这应该是个拉拢贺兰家和收拾西宁宫那两人的绝佳机会。

        这日

        宫宴开始前,李明嬿便差人请了她的外祖父贺兰榷相见。

        外祖父见外孙女,这没什么不对,别人也不会因此怀疑什么。

        其实她是想过写信告知的,因为这样可以避免她和贺兰榷直接见面的尴尬,毕竟穿书九年了,她几乎很少和贺兰家的人私下打交道。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信折很可能会被人提前拦截。

        她深知这偌大的宫里到处都是别人布置的眼线。

        而见面会谈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她现在本就打算要拉拢贺兰家了,在外祖父贺兰榷面前刷一波存在感,可能更有加成意义。

        *

        “听说外祖父的书法乃当世一绝,晏阳最近临摹了朱大家的字,如若外祖父不弃,可否过来帮晏阳瞧看一二?”为了这事的隐蔽性,两人会面后她没选择直接说,就怕隔墙有耳。

        贺兰榷虽觉得莫名,但还是依言跟着李明嬿走到了书桌前。

        就见李明嬿随后在信纸上默写道:此次设宴目的不纯,恐是暗里打压,切忌大肆张扬,负荆请罪或可解。

        贺兰榷看完信纸上的内容后不由皱起了眉头,看着又开始泰然自若烧毁信纸的小姑娘,眼眸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实上,贺兰家的祖辈都尚武,历代出了很多扬名立万的大将军,但贺兰榷却是个例外,他不会舞刀弄枪,只会研墨写字,如今年纪虽近花甲,但体态尤正,正如他毕生所追求的严师笔墨,端正严方,由此可窥一斑。

        “外祖父觉得,晏阳的字如何?”

        贺兰榷想了想,认真作评:“隽秀工整,有形有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外祖父肯定是为了让晏阳高兴,才故意这么说的。”李明嬿笑道。

        “非也,字如其人,见字便可知风骨。”

        贺兰榷想起自己进殿时,刚要向她行礼叫公主,就被她迅速制止了。

        李明嬿道:“外祖父切莫行此大礼,晏阳会折寿的。还有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此刻就你我两人在,哪有那么多的见外礼节。也是外孙女之前年少无知,逢年过节的不知道多和贺兰家走动走动,才让外祖父今日与我见面时这般生分。相信姐姐知道了,也定会埋怨我一二。外祖父若是不见气,就直接叫我晏阳吧。”

        “好,晏阳,你是个好孩子。”贺兰榷颇为慈爱的看向她。

        不过此刻,他眼里不止有慈爱,更有欣佩。

        李明嬿从进门开始便一在暗中观察他的神色,她知道这次自己是赌对了。

        贺兰榷离开后,李明嬿召来雪染。

        “雪染,你替我去准备一样东西,等会儿宫宴上会用到。”李明嬿伸手替雪染整了下袖口,那里她的手腕上赫然有一道暗红色的疤,大概一指长,这是半月前雪染去厨房给李明嬿取膳时被人撞所致。

        当然,很难猜不出那人是谁派来的。

        “雪染,我想我们已经沉寂了太多年,是时候该回报一下她们了。”李明嬿说完便从梳妆台上拿起了一张青白的丝巾,替雪染仔细的将那伤疤掩好,并在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节扣。

        雪染疑惑了下连忙跪下磕头道:“殿下,这万万使不得,雪染不过一个卑贱的奴婢,怎配佩戴陛下赐给您的西域贡品。”

        说完,她便要伸手将丝巾摘掉。

        这贡品丝巾确实是今早刚被人送来的,宫中女眷每人仅有一张,很是珍贵,按李计民的意思,是想让宫中女眷今夜都戴上它出席凯旋宴。

        倒还真是讽刺,这些东西取之于民,却不曾用之于民,反倒是成了君主的专|制。

        “不准摘!”李明嬿忙按住她的手,并把她扶了起来,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雪染,我已经跟你们强调过很多次了,不要动不动就向我磕头下跪,至少在我面前,生命是平等的。贡品是死物,你却是活人,皆道生命诚可贵,是那些病入膏肓之人千金都买不来的,所以你莫要再妄自菲薄,更不要用一个死物的价值来评判自己。”

        “……是。”望着眼前明媚的少女,雪染不觉红了眼眶:“殿下,您真好,这辈子奴婢惟愿服侍您一人……”

        “好了,小傻瓜,不哭了哈。”李明嬿伸手替她拭了拭眼角。

        “是。”雪染情绪终于渐渐平稳了下来,她问道:“殿下,您想让奴婢准备的是何物啊?”

        李明嬿不觉勾了下唇:“雪染,你且附耳过来……”

        皎洁的月光下,树影斑驳,宫中掌灯数千。

        凯旋宴上,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将士在宣武门外,臣子在外侧,宫眷在内侧,细数下来,竟有好几百人。

        坐在李计民身侧的只有女眷宣文皇后一人,其下左侧是太子李室,下右侧是二皇子李由。然后便是留守京畿的几位王爷,再就是几位国公和数位重臣。贺兰家、长孙家、卫国公和宋子谏等人自然坐在李计民的不远处。

        李计民高声道:“今日设宴不谈国事,只为迎我大汤远威将军贺兰戟的凯旋……”

        “陛下!”正在这时,贺兰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这样平和中透着庄重的场合,众人大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突然一把扯掉外衫直直跪了下来,赤|裸着胳膊背上藤条。

        卫闵不由笑出声:“贺兰将军这是要学廉颇负荆请罪?不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莫非贺兰将军是不想再为国尽忠,打算解甲归田了?”

        贺兰戟当没听见卫闵的讽刺,只恭谨道:“陛下,臣有罪,还请陛下宽恕。”

        “哦?不知朕的远威将军,何罪之有?”李计民到底是皇帝,面色从始至终未曾变过分毫,看不出是何情绪。

        贺兰戟掩去眼中的悲恸,说道:“臣归来时,见边塞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便擅自以陛下的名义替他们重建了家园,并派人传授他们刀耕火种之术。臣有罪,臣不该擅作主张。”

        ……

        旁侧的树角下,一身红衣的少女不觉勾了勾唇,看起来贺兰家的人比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啊,也是,毕竟是百年大族,但凡稍微有能力的后辈都是不会差的,不然如何能护住一个大家族。

        皆道大族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这样一来,李计民就算有心为难,贺兰戟似乎仅凭他自己也能渡过难关,那她事先“通信”拉拢贺兰家一事恐怕加成就不大了。

        要知道“雪中送炭”才能使人计长久,索性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雪染。”李明嬿暗示道。

        “是。”陪护在侧的雪染点头,接着就迅速离开了。

        听到身后时不时传来的欢言笑语,李明嬿莫名有些烦躁,她回过头,就见不远处凉亭内的李明姃、李明姠两姐妹此刻正围着乐正皇贵妃和武贵妃可劲讨好,几人有说有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本就是“母慈女孝”的典范关系呢。

        只是这样虚与委蛇的表面关系并没有维持多久,李明姠突然一把推开旁边的李明姃,冲上去就给正怔住的乐正皇贵妃和武贵妃一人甩了一巴掌。

        空气瞬间凝固。

        李明姃运气不好的被推倒撞在了柱子上,额头磕出了血,她直接吓晕了过去。

        众宫眷和命妇大惊,皆倒吸一口凉气,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实在太突然了。

        毕竟她们方才还在好好说着话,结果转眼人……就疯了?

        “不!不是我!……”李明姠大叫道,她颤抖着看着自己的手,几乎不敢置信方才自己做了什么。

        “大胆!”武贵妃反应过来,气势汹汹的拉住显然后知后觉懵逼状的李明姠就“啪,啪”扇了几个大嘴巴子,她眼里逐渐迸发出一股毒辣的杀意,咬牙切齿道:“自小到大,还没人敢打本宫,今日你是第一个!本宫不妨成全你找死……”

        “妹妹还请住手!不管清阳公主犯了什么错,都轮不到你我来打杀,而且陛下正在旁边呢。”

        要不是乐正皇贵妃见人快被扇晕了,而且众宫眷和命妇们也都正看着,连忙出声阻止,恐怕李明姠今日就要折在这里了。

        武贵妃停下手,似笑非笑的望着乐正皇贵妃:“姐姐…还真是为本宫着想呢,如此高声作责,要不直接去把陛下请进来好了。”

        乐正皇贵妃故作不解,依旧高声:“妹妹这是在责怪姐姐做错了?”

        果然没过多久,李计民和端庄大方的宣文皇后便被她们的争吵声闹了过来,李计民冷冷暼了她们一眼,不悦道:“发生了何事?”

        ……

        随后便是一堆问责和一些辩解的对话,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李明嬿嫌太吵,很快就回了长德殿。

        最后还是让雪染去打探了消息:

        李明姠由于当场“发疯打人”,丢了皇家脸面,被李计民下令直接丢去了宫外的静慈斋思过半年,同时他还派了一位懂武功的医女前往照顾。

        说是照顾,其实是变相的看护,就是怕她万一哪天又发疯了。

        毕竟现在在众人眼中,李明姠就是一个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发疯打人的定时炸弹。

        惩罚完了她,李计民心里还是觉得气不过,毕竟今日他本是要挫挫贺兰戟的锐气的,但不知怎么反被贺兰戟先将了一军,他心里正闷着口气,总是要找个人找个由头发泄出来才好。

        刚好这事一发,他突然记起了国舅卫闵当时的迷惑发言,便以他身为朝廷重臣,却口无遮拦的非议贤能为由罚了他一年俸禄,并扣押他的私印一个月。

        而李明姠的姐姐李明姃,据说被她那一推摔得不轻,额头半年不能见日光,否则就会有破相之患。

        至于武贵妃,由于她在宫宴上动手打了公主,碍于她的母家几乎揽括了大汤军工的独传技艺,李计民只罚她半年俸禄和闭门思过三个月。

        而故意把他叫进来的乐正皇贵妃,她的错处不大,李计民似乎无由责罚她,宣文皇后看出他的心绪后,便私以皇后的身份替他惩罚了她,道:“天子脚下,乐正皇贵妃身为一宫正妃,更是要懂得知规矩守仪礼,高声大嚷成何体统,是想让外面的臣子都来看天家的笑话么?”

        以此让她闭门思过一个月。

        说完,她又告诫在场的众命妇:此事若是传出只言片语,恐会惹来杀身之祸,诸位且当慎言慎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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