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第三日，秦如霜成亲的日子。
夏黍一大早就起来和众人一起围观新娘子梳妆，这可比她当初坐在位置上来得自在多了。就是有好几个年轻的女郎时不时看过来，看年纪与秦如霜相仿，应该是平日里结交的友人。
来者是客，夏黍只以微笑待之，并未多言。只是女郎们面皮薄，见她含笑看来，皆有些红了脸。
旁边的秦令仪见状，把夏黍拉到外头的角落里，小声地说道：“哎呀~你不要笑得这么好看。”万一被人惦记上了可怎么办。
夏黍点点头：“放心，今天最美的肯定是二妹妹。”看那大红嫁衣穿在身上，竟让平日清冷的她多了一丝艳色，谁见了不喜欢。
秦令仪扶额，大嫂她对之江府的小姐们不了解，她们特别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论男女。
等新娘子上好了妆，夏黍拉着秦如霜直夸赞道：“二妹妹，今日可真美。”
秦如霜今日被一众人夸得多了，本也觉得没什么。饶是如此，听见夏黍夸她，还是害羞地微微低头，道：“大嫂说笑了。”
之后两人便被秦大太太唤去接待女客了，这下子看过来的目光更多，毕竟大家都很好奇这位“麻雀变凤凰”的秦家大少奶奶。
其实自夏黍成亲后，也收到了不少帖子，秦大太太说她不喜欢便不用去。她自然也是明白这些人的意图，又见帖子上邀请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活动，也就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故而自她入了秦府，多数人都没见过她。
秦如霜的成亲的一应事务都是秦二太太操办的，今日她带着秦如珍忙前忙后，也并未因秦如霜非她所生而有所不同。夏黍看在眼里，觉得她挺不容易的。
夏黍跟在秦大太太身边同不少太太和小姐们寒暄，说实话，她只记得母亲比较看中的那些，其他的脸都没看清。今日也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和这么多女人在一起说话，等她坐在家中女眷休息的屋上，喉咙都快冒烟了，脸也快笑僵了。
看着她连喝了几杯水，已经出嫁的秦府大小姐，二房嫡女秦如妍说道：“弟妹以后就会习惯了。”
“大姐姐，檀哥儿和轩哥儿今日怎么没来？”秦令仪问道。
檀哥儿和轩哥儿是秦如妍的两个儿子，檀哥儿今年四岁，轩哥儿是前两个月刚生得。听秦令仪说生得肉嘟嘟的很可爱。夏黍又喝了一口水，她倒是没见过，但是从南都送了礼回来。
“檀哥儿在你姐夫那里，轩哥儿天气太冷，在家呢。”秦如妍提起相公和孩子，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夏黍早听过这柳家大郎是秦如妍自己选得夫婿，虽说柳家与秦家有些差距，但这柳家大郎爱妻如命，取妻之日就发誓绝不纳妾。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儿子，看来她是嫁对了人。
“新郎官要到了。”柳嬷嬷在门口说道。
几人起了身，赶紧去门口凑热闹。这次堵门的正是柳家大郎和二少爷秦星海，因为成亲的事情来得突然，三房在外地离得远，就让刚好在临近府办事的秦星海回来了。
不过大家就是做做样子，问了以“花”为题的诗句三首，投壶中六只箭等，就把人放进来了。夏黍看着新郎官长得普普通通的脸，陷入了沉思。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是秦二老爷给秦如霜定下的，但也是经过她点头同意的。据说两人只在成亲前见过一面，也算是这大户人家联姻的常态了，毕竟有些夫妻，洞房了才知道彼此长相的。
而且这新郎官家境不错，是北地有名的富商。又是家中嫡长子，早年没了母亲，秦如霜嫁过去就能管家，只要生下儿子，就是嫡长子，想必也是看中了这点。
忽地，夏黍的袖子被拽了一下，她转头就见秦令仪的眼中透出同样的沉思。夏黍牵住她的手，露出一个笑容，秦大太太是不会把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接着新郎官接了人绕了一大圈又回来拜堂成亲。本来是要接了新娘子直接回北地的，但是这新郎官说怕新娘子突然离了家不适应，就想着他们先在之江府先拜堂成亲，启程回北地再办一场，两方长辈一商量就同意了，建议直接就在秦家办，秦如霜明日还能拜别高堂。
等开了席，夏黍叫秀兰去厨房拿点没重味易消化的吃食送进新房里，太守着规矩饿了肚子可不好受。
迎客吃酒送客，一天就结束了。
成亲后的第二天，临行前秦如霜拜别双亲。秦二太太让方姨娘同秦如霜说了会儿话，接着秦如霜便与她们道别，坐上去往北地的马车了。
之后的两日，夏黍都是和秦大太太、秦令仪还有小尾巴秦如珍在一起话家常。
“母亲，下午我要出去一趟，见下徐娘。”
“去吧，晚些时候回来也没事。”
夏黍笑着点头。
徐家面馆的生意依旧很好，特别是在这冬日里来碗热腾腾的汤面，最是暖身。
一辆马车停在了面馆前面，身着连帽斗篷的美艳女子从马车上下来，旁边看见的百姓顿时吸了一口气，正在吃面的两百多斤大兄弟的筷子都从手中滑落了。
当众人开始议论这是谁的时候，徐娘已经从面馆里跑出来，拉着她坐在最里头。
“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好歹跟我说一声，我好关了店咱们在家里头唠嗑。”
夏黍笑笑，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这不是直接从秦府就过来了，而且我想看看面馆，再吃一碗你做得卤肉面。”
“行！给你来一大碗。”徐娘笑着去做了。
当她把一碗面放到夏黍面前的时候，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说了句：“香！”
门口站着一堆的老百姓，都喊着要来碗面。
徐娘走出去，大声说道：“不好意思各位了，今日面馆不卖面了，大伙儿明日再来哈！”
听她这么说，众人倒是没有要面了，只是围在门口不走。徐娘见人越来越多，赶紧开始收拾，准备关店回家。
一个书生挤了进来，帮她一起收拾。
“不用了文先生，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举手之劳。”
正在吃面的夏黍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低头把面吃光，也开始帮忙关店了。
两人上了马车，从围观的人群里出去。
徐娘呼出一口气，刚想戳下夏黍的脸，发现下不去手：“你呀~看把我折腾得。”
夏黍给她捏了捏肩膀，露出了一个自己很无辜的表情，她就想简单的吃碗面，也没料到这个场面。看着徐娘被她捏着舒服的神情，夏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嘿嘿~那个文先生是何许人也？”
徐娘拿开她的手，笑道：“你这是跟秦公子待久了，怎么讲话也开始文绉绉了。”
夏黍没接她的话：“你绕弯子了，快给我如实说来。”
徐娘的脸上露出了一股子愁色，叹了口气：“说到这个我也很烦扰，这个文先生就是我每次给你写信的代笔，为人老实本分，待人也不错，就是”
“就是喜欢你。”夏黍接道。
“是啊，你说他才二十五，我都三十三了，这差距也太大了！况且”
“况且你忘不了你夫君。”
徐娘点点头，她这辈子是不会再找一个了。
“反正他就是日日来面馆吃面，我也想过不找他代笔，又找不到比他靠谱的，所以这两个月就没给你写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轻人比较犟，她都很明白地跟文先生说清楚了，他就是装作听不见地样子。
听她这么说，夏黍明白了：“那他都二十五了，没有成婚吗？”
徐娘摇了摇头：“这文先生家中只有一个母亲，身子不大好，常年卧病在床。他平日里赚得那些钱，也就够买药维持下日常生活。不过他长得清秀，又是秀才，也有媒婆想给他介绍姑娘，他是一个也不喜欢，只言无心娶妻，只想照顾好母亲。”
夏黍“哦~~~~”了一声，笑道：“那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你，还会照顾你的生意。”
“长得好也是一种困扰啊~”徐娘无奈道。
夏黍点头赞同，这话说得没错，看徐娘这风韵，这身段，不见得比年轻姑娘差哪儿了。
“对了，这次你回来几天。”徐娘问道，她听到秦府要办婚事的时候，就猜到夏黍会回来。
“明日再待一天，后日便走了。”夏黍回道。
“这么快？”
“想他。”
徐娘笑出声：“哈哈~你还是这么不害臊。”
夏黍摊开手，说道；“没办法，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徐娘牵住她的手，拍了拍：“看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那我给你寄得东西都吃了吗？”
“那么多我都没吃完。”特别是那个沙虫，她下不去嘴。
“都是补品，别浪费了。”
“那你过年的年货别拿来，我肚子塞不下了。”
“不行，就要对你好。”
“哎哟~你呀~。”
聊着，两人就到了徐娘的家中。
夏黍去以前住得屋里看了一下：“你还真给我留着了。”看这桌子上都没什么灰，想必是经常擦洗。
“老娘向来说话算话，你以为呢。”徐娘朝着她抛了个媚眼，“走，去我屋里说话，外头冷。”
一坐下来，徐娘就单刀直入了：“打算什么时候生。”
夏黍摇摇头。
“你不会都没想过生孩子的事情吧。”
夏黍摸了摸后脑勺。
“你想过，但是不急？”
夏黍点点头。
徐娘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站起来，把斗篷脱了。”
夏黍一脸茫然地把斗篷脱下来。
就见徐娘对着她上下其手，摸了前头又摸了后面，掐了下细腰。嘴里念叨着：“不对啊，按理说你这身子想怀很容易，难不成大户人家有特别好的措施。”
夏黍：“”
她把徐娘按住，让她坐下。
徐娘摸了摸下巴，又问道：“秦家的那位太太也没说什么吗？”
夏黍扶额：“你乱想什么呢，母亲都没说过什么。”
徐娘咧嘴笑了笑：“这不是听说大户人家极为看中子嗣，恨不得生一串崽，反正养得起。”
夏黍点头：“倒也没错。”别说大户人家了，这年头谁家不看中子嗣，只是自己和秦拂衣想到这里她红了下脸。
徐娘盯着她瞅了瞅：“你这脸色很不对啊。”她又是嘿嘿嘿一笑，“要不要‘这么’想你家秦公子。”
夏黍拍了拍她的肩膀：“求求你，别乱想了，我们可不是你看得话本子。”
徐娘羞了一下，心想着夏黍什么时候发现她看那本子的，嘴上却不承认：“去去去，别乱说，我那是帮你保管着呢。”
夏黍摊开手：“那现在可以还我了。”
“哟~就里面那些事，你怕是都做过了，现在给也没意思了。”徐娘直言，她早就改变主意了。
夏黍掩嘴“咳咳”两声。
“不对，你们是不是还没同房。”徐娘正视过来。
夏黍放下手，没敢说太大声：“你怎么发现的？”
徐娘指了指她的脸：“以你皮厚的程度，若是同了房，谈起这种事肯定很是坦然，或许还会笑嘻嘻地跟我热情讨论起。如今说到此事，你却一字不提。”
夏黍：你要不要这么了解我。
“我就问你一件事，如果你把我当家人看，就如实说。”徐娘一脸正色，她极少这样。
“你问吧。”夏黍也没事情想瞒着她，平日里信中有些话不方便说，如今她想问什么，自己肯定知无不言。
“秦公子是不是喜好男色。”
夏黍：“”如果此时她口中有酒，定会喷出来。这时候只能无语地看着徐娘，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徐娘小声地说道：“其实啊，在你没嫁入秦府之前，有传言说秦家大郎君和他的书童，有那种关系。”
夏黍听见这话，忍不住捂着肚子捶桌狂笑：“哈哈哈~笑死我了！真的不行了，拂衣和秦墨哈哈哈哈哈~”
徐娘看她这样子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传言是假的。不过想到此处，她心头又是一紧，那秦公子喜欢女子的话，怎么他俩还没等夏黍停了笑，她又委婉地问道：“那秦公子，是不是，不大行？”
夏黍闻言愣住了。
徐娘一看她这表情，吓得赶紧抱住了夏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担心，我早年得到了一副方子，吃一段日子就会像猛虎般，你要同秦公子好好说下，不要害怕医治。”
夏黍又笑出声，她把徐娘推开，说道：“放心吧，他身子好着呢。想必是觉得我还小，所以”反正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况且他们的心意才定下不久，不急于一时。
徐娘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我还怕他们读书人长期坐着，腰不好。没怎么干活锻炼，怕冷，这些都是会对哪方面有所影响的呢。”
夏黍：还有这回事？她想了想，长期坐着办事，腰酸背痛很正常啊。怕冷，拂衣跟自己一个被窝之后，身子都暖起来了，也没那么怕冷了。况且他虽没有做什么重活，但是胸口和大腿还是很结实的。
想到此处，夏黍赶紧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心道：冷静点小夏，你现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既然重要的事情都没问题，秦家也不急，徐娘就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两人聊了些日常做得事情，得知秦拂衣偷偷放夏黍跟宋玉树一起去琼岛玩，徐娘的担忧都没了。就这胸襟和眼界，秦公子一定行。
“话说，你们在船上怎么解决粪便问题？”徐娘对这事很好奇，村里随意拉，城里有人收，那海上呢？
“我是用桶解决，再倒进海里，桶上系一根绳，丢下海冲下就干净了。船工则是根据风向，找个没女人的地方随意解决小的。大的要在船尾的茅厕上，说是茅厕，其实就是探了块板子出去，上厕所的人抓牢了固定的绳子，屁股往外撅着，有时候突然一阵海风或者海浪过来。”夏黍挑了挑眉，说道：“你懂的。”
徐娘哈哈一笑：“那是挺不容易的。”就是冬日卖得很贵的鱼放到她面前，现在也不想吃。
夏黍点头：“确实是。”在海上有很多时候不方便，比如洗澡奢侈的很，两天不洗人就会臭掉，何况一两个月，也就她曾经糙过，觉得还行。
“说到宋公子”徐娘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书，共六本，“这是他让我给你的。”
夏黍接过来一看，书名曰《搜神记》，遂开心地笑起来：“这不是我早前跟他提了一嘴的志怪小说集。”这书很难寻得全套的，不愧是她的好兄弟。
“是啊，宋公子前几日来我这吃面，把书给我，说你回来肯定会来找我。”徐娘笑笑，这宋公子是真好，可惜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
夏黍收好书，这样她回去的时候，在马车内就没那么无聊了，秦拂衣给的几本她都看完了。
天色渐晚，也到了和徐娘分别的时候。
“真的不和我去南都过年？”
“不了，在之江一个人也习惯了。”
夏黍挥挥手，上了马车。徐娘看着马车拐出巷子，收回不舍的目光，看了看又空无一人的小院，落下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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