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中鹿（三）

“我要……”身着男性侍者装扮的林安妮，笃定开口，“成为圣光教廷下一届的圣女。”

        “你想要成为王后？”海德拉微微讶异。

        四年一度的圣女选拔，是平民亦可投下票数、参与其中的教廷盛事，候选的圣女们为了争夺他们的票数，总会仰仗着庞大的家族和花样百出的计策，给平民们送温暖、献爱心。

        但对参选的贵族少女们来说，这场盛大的选秀更像是提升身价的筹码，她们既是家庭与教廷之间的纽带，又带着圣光的烙印，以联姻的方式沟通未来的权贵。

        从每年的春日祭就可看出端倪——圣子会坐着花船穿过永昼之城，教宗会站在神殿前发表最终讲演，圣女却极少登上这个大舞台，更多是混迹于其他教廷高层之中，充当一个群众演员。

        短短四年任期，是一个华丽的美梦；做完了梦，她们就又要重回俗世，在王权的系统中厮杀。

        所以海德拉将“圣女”与“王后”挂上钩，并不是一种无端的臆想，而是这条路走到底，最好的出路也无非是这样。

        何况，一个现成的例子就摆在她们眼前。

        ——鸢尾花王后，曾经的圣女，现在可是被封印在高塔中的呢。

        林安妮却只是微笑，绝口不提在那之后的打算。

        只有听过原著的她才知道，现在的圣光教廷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在下一届圣女的任期内，教廷内部会爆发出灾难，中高层的神职人员将经历一场大洗牌，死伤无数的那种。

        偏偏是圣女这种名头响亮、却无多少人在意的角色，阴差阳错地避开清洗，反而在随后的混乱局势中抓到了一把好牌。

        她轻巧地岔开话题：“夫人对我本来的性别，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

        海德拉夫人摇开扇子，掩唇轻笑：“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阅人无数的海德拉，若是连这点简单的事都分辨不出来，可就真是个大笑话了。海德拉在路途中就总默不作声地看那些骑士的笑话，一个女孩天天混迹在他们中间，竟然全都是些瞎子！

        只是海德拉不知道，对方到底哪来的信心：“圣女选拔可不是我能插手的事，候选贵女的身份背景都需经过圣光教廷内部的审查，哪怕我帮你编织出一套贵族身份，你无亲无友，没有庞大家族为你背书、做你的靠山，这个名额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落到你头上。

        “你若只是想赌个王后，我倒还能帮你想想办法——国王的数量可比圣女要多得多。”

        林安妮摇头：“名额不是问题，我早就锁定了目标。我想要的，是您的人脉和鼎力支持……比如，放弃鸢尾花出身的贵族，以一国之名义，表态扶持我的上位。”

        海德拉畅快地“哈哈”了两声：“你可真是……你可真是……我都未曾狂妄至此，你却已经盘算起整个鸢尾花王国了？我只是一个伯爵夫人啊。”

        “我放在天平上的砝码，不止我自身安危，还有对您的美好期许。”林安妮向她致敬，“我真诚地希望，您能接受我的祝福。”

        “所以，哪怕为了你的祝福，我也应该应允这份约定？”海德拉依然笑得不可自已，“好啊，我对圣女不圣女的，都无所谓，我愿意支持你的梦想……只是我能不能做到，就看你的愿望能否打动神明了！”

        和懂得规矩的人交易，实在是一件美妙之事。

        率先提出交易条款的是林安妮，不得不首先付出代价的人也是她，如果她不提，海德拉夫人完全可以自持信誉，表示自己会遵从口头约定，而不是拿出一卷正式的契约书，与她签订协议。

        两人之间的约定，简陋却真诚。

        就像这张契约书上的字迹，没那么工整，却带有庄重之意。

        海德拉没什么好犹豫的，干脆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将契约书交给了林安妮。

        林安妮的手指夹住那张纸，将它捋开摊平，纸张的手感让她略觉微妙，似乎和魔鬼书的内页有些相似。区别只在于，手中的这卷契约更驯服、更温顺，而魔鬼书哪怕一声不吭，也像是藏着一副反骨，总要打些坏主意。

        林安妮悄悄敲了祂两下，这家伙又给她装死。

        不管这些细枝末节，林安妮认真重读了条款，鹅毛笔尖轻点墨水，划拉下一串行云流水的签名。

        两人签字，契约即成。

        凡俗墨水写下的姓名，在林安妮收笔的一刹那，就流转过一道微光，显示这张契约的效应是由圣光来见证的。

        林安妮没料到还有这种效果，突然觉得自己签得太快了些：也许她应该先试试安妮·卡罗林的名字。

        原主的名字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陌生，落到纸面上，就更如此了。她当时没想到这一层，下笔完全是一种签署文件的惯性……嗯，怎么说呢，别的字她可能都写得不好看、甚至有提笔忘字的几率，可自个儿的签名是设计过也练过的，早就刻在了她的条件发射里。

        看到不认识的文字，海德拉也没什么反应。

        贵族的文法不一定好，甚至还有文盲。鬼画符都算是好的，还有些是专门设计的图画符号，或者直接定制一枚圣光印章。

        只要是本人操作，都能被契约书认可。

        她们以最快的速度商定好一切，又与随行者进行沟通，然后给林安妮换上海德拉夫人平日的衣着。

        “还好你冬天养胖了一些。”海德拉打趣着，给她套上自己的简装，“不然我都怕你撑不起衣服。”

        “夫人，我更愿称之为健壮了一些。”超凡者的体质能修复林安妮的底子，提升她的力量，但不可能凭空给她填塞一身血肉。想要长得茁壮一些，还是得靠多补充能量。

        胸口的差距却很难弥补，海德拉思忖着该如何处理，就见林安妮毫不犹豫地将一本书，塞到了衣服与衣服的夹缝之间。

        抬头看见海德拉的神色，林安妮随意解释道：“当盾牌用的。”

        兵分两路之前，海德拉大方地撸下自己的蛇形手镯和防护项链，套在林安妮身上：“这些可都是法术物品，是我从可靠的超凡者那里买到的。”

        林安妮笑着与她暂别：“夫人真是无所禁忌。”

        骨碌碌的马车声，穿过树林，来到水边，与湍急的翡翠河水汇集到一起。

        林安妮的面上遮掩着黑纱，撩开车帘，打量着外界，揣测攻击会由何处来。

        她原以为是从山上。

        然而，那些伏击者竟然藏在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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