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二二
黑虎军、奭国两股力量,形夹角之势,互成依恃,相作呼应,围攻羲军。
楚远漠深知此场战争与以往每一场最短五日、最长也不过一月的速战速决截然不同。持久之战,需要得不再仅仅是气壮山河、摧枯拉朽的士气,还应有平稳成熟、处变不惊的军心。而自己麾下兵士,多擅前者,疏后者。为此,他命后方招募新军,实行严苛训练,灌输新念。军中老兵则由他在战争空隙亲作督促,以己身百倍信心影响全军。
夜以继日的运筹中,他接到了来自本府乌总管的来信,将信读了有五六遍,当夜无眠。翌晨接获奭军偷袭上北大营之讯,瞪着一双红丝密布的眼翻身上马,单人匹剑闯入奭军营帐,杀得战袍为血染透,尽兴而归。入夜,命段烈、梁光一干心腹主持营中诸事,打马回程。
一路晓行夜宿,披星戴月,到达府上足不沾地奔向那个僻静小院,他盯着玉兰树下的女人,逐字道:“凯旋之日,本王会以正妃之礼迎娶你过府!你腹中的孩儿亦将成为我楚远漠的掌上珍宝!”
而后,他如来时般,风似地离去。
树下有两个女人。
但,另一个女人绝对不会将男人的这个承诺领到自己头上,此时的她,再也无力冀望。
“我该恭喜你罢?”珂兰面如雪色,虚弱笑道。
“喜从何来?”樊隐岳挑眉诘问。
“到了这个境地,你还不能坦然接受么?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该……”
“珂兰,你是个好人,好女人。”
“呃?”这话从何来?
“你是个好女人,合该受到万千宠爱,本不该有今时的苦。”
珂兰微觉茫然,“隐岳,你这些话……”
“佛曰今生种种皆是前世因果。如果真有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们的前生,是不是都曾作恶多端?如果为前世的债孽承受这个恶果,又去哪里修行来生的福缘?为承前世恶果陷身恶淖,又如何做得了良善之人?这般的循环报应,岂不注定来世将是更深的恶渊?既然如此,要善何用?要德何用?要福何用?要仁何用?”
“隐岳……”珂兰赫觉毛骨悚然。若这些话,是在怒声愤讨中出口,她兴许不会有如此彻骨的寒意。偏偏,眼前的女子眉展目澄,面淡语平,仿若街坊趣话,闲闲道来,眼角眉梢甚至有盈盈笑意。
“……隐岳,你怎么了?”
难道,孕妊的事刺激了隐岳?
莫说隐岳,自己初闻此讯,不也是拧痛良久?一个女人被不爱的男人侵 犯,有谁比自己更能体会个中羞辱?但自己恶梦总归已然结束,除了身体记住了那些夜晚的肮脏,庆幸并未有更大的不堪,可隐岳……
她不该有这样的平静,不该有这样的泰然,如果是自己,会疯会狂会支离崩析,独独不会如此安之若素……隐岳到底怎么了?
“我能怎么了呢?你看,周围杵着这四位膀大腰圆的妇人,饮膳卧憩皆要过问,以我现时的力气,连人家一根手指都不如,还能怎么了?若南院大王今日说得是另一番话,她们立时便会设法将我肚子里的这块东西打扫干净,我还能怎么了呢?”
“可是,你……”
“珂兰,你当真是一个好女人,如果有一日我伤到了你,请见谅。”她站起来,盈盈万福。这个属于女人的礼节,她睽违了许久,今日,她以女人的方式向这个好女人事先赔礼。从后,她将无此闲暇。
“隐岳,告诉我,你……”珂兰警觑近处伺立的人影,探手取下她额上落花花瓣,趁机倾身,以汉话压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莞尔,“佛曰,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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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又是飞鸟!
远眺着那个男人长身伫立于林边溪畔,肩上臂上头上皆有飞鸟停驻,珂莲错齿到齿根泛痛。她恨不能这些占据了关峙目光的谷中飞鸟尽给清理干净,奈何自己轻功不济,驻守的侍卫也无一人的身法能与飞鸟并行。
当初选这个山谷,要山明水秀,要鸟语花香,是为了迎合这个男人的情致兴趣,但如今,她精心选择的成了了她最痛恨的,归根结底,还是这个男人的无情太过恼人,她……
她怎么忘了自己是活在马上的没格族人,最擅骑射?这个男人实在扰她够深!
“关峙,你今后亲近什么,我将毁去什么,若不信,你尽可试试看!”她持弓搭箭,向一只飞起的飞鸟瞄射。心弦却因关峙瞥回的眼光抽紧,继而指间生颤,箭翎放空,惊得飞鸟纷纷振翮高翔。
“你何不一把火烧了此中一切?”关峙双手反剪,悠哉踱来。如果不是脚下步子略呈沉重,会让人以为他依然是过去那个武功盖世逍遥世间的关先生。
她蹙眉,目底生起痛意,“和本公主在一起,真让你如此痛苦?”
“难道你在设计的初时,认为我会欢喜接受么?”
“关峙,你想清楚,我比南宫玖比樊隐岳都爱你!她们不能为你做到的,我可以。南宫玖为了名利,舍你嫁给了别的男人。樊隐岳为了复仇,置你最想要的生活于不顾。而本公主从头到尾要得只是你,只是你这个人,哪怕你没有绝世武功,没有高位显赫……”
“没有这具皮囊呢?”
“……你说什么?”
“公主应该晓得。”
“我不晓得!”珂莲尖声厉叫。“你听着,关峙,本公主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得到,今晚不管你是吐血也好,晕厥也好,本公主都要按着自己的意愿,要你和我成婚!”
关峙目投遥处天际,不置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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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山谷内喜乐奏鸣,喜色处处。两个壮汉押扶着关峙前去喜堂。行至中途,这位新郎人选果然晕厥。致使礼难成礼,拜难称拜。公主殿下气得暴跳如雷,索性命人将这个男人直接扔进洞房,命大夫将调配好的药汤灌下。
此药,有强力清醒神志效果,服下半刻内便能醒转,而其中有几味药材:早莲蓬、头粉、莲花芯、莲子心……
这几味药配制一起,可促人情火,燃烧欲 望,意即为——
春 药。
她自然明白先时关峙的春 药之说意在何处。他是惟恐自己当真在他身上用这等手段罢?于是,欲以那等说辞逼她却步。她也的确因为心中一份傲气作祟打消了本有的主意,但而今,她将那份无用的傲气摒弃,就是要得到这个男人!
瞅见床上男人面色炽红,双目炙热,她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对得不能再对。今夜,将是她期盼已久的春宵。
她轻解罗裳,含娇带俏,姿态曼妙,尤其想到眼前男人已为囊中之物,更是笑得妩媚娇艳。
“关峙,峙郎,本公主不管你叫得是谁的名字,今晚你必将成为我的男人。”
“……月儿……月儿!”床上男人内火灼身,全身收缩,手向空中缥缈处探索,欲从中寻到自己此下最想拥抱的女子娇躯,待两手虚空,强喘加剧,痛不可挡。“月儿!”
“你——”话说得强硬,亲耳闻时,仍是面色微变。吸一口气,出手抽解下男子腰间系带。“峙郎,我来了,今晚过后,我们将再也分不开了,你将成为我珂莲……”
“……你所要的,只是这个皮相么?”关峙顶满面虚汗,勉力抬首。
珂兰大喜,“你认得我?你还是知道我是谁?那么,你就要看清楚了,本公主美艳婀娜,非那个清瘦无味的汉人女子可比。”
“……你……你怎么可能与月儿相比?”
珂兰冁然,再不计较。“可是,今晚与你共度良宵的人,是我不是她,我们还是莫浪费时间罢。”
她埋首掀开男人胸前衣襟,闻听男人抽息声时,尚且娇语调笑,及至血腥味营钻进鼻孔,方猝然仰眸——
“你所要的,无非是这个皮相,我替你毁了,如何?”男人指中,夹着一薄利石片,石片的尖锐一端末进皮肉。他正一点一点推割着自己脸上皮肉,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石片按得既紧且深,深可见骨。
“啊,你……你疯了?!你给我住手!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来人,来人……叫大夫,快传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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