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条连衣裙（24）

相郁青是个单纯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蠢笨。

        相反，自上学起就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男生，有一颗堪称天才的头脑，看待世事也远比他人认知中要更深刻。

        他早就知道胥明桓对他的好一定是别有企图，虽然想不透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吸引对方的东西，但这并不妨碍他仅仅将其当做某种程度上的精神寄托，又时刻提醒自己切勿沉湎于虚假的温柔乡之中。

        因而当初回答陆杭问话的时候，他才会提到“他不配”。

        因为想象中胥明桓的形象太过美好，仅仅是将自己臭名昭著的名字和他并列在一起，都是一种亵渎。

        可胥明桓实在太擅长以甜言、以蜜语，来编织出一场缠绵悱恻的甘美梦境。

        相郁青察觉到自己如同一只被丢入瓦瓮的青蛙，被暖洋洋的气氛包裹，高墙般的心防被腐蚀出一个又一个缺口，渐而灌满虚假的体贴与爱意。

        隐约间听到周遭渐沸的水声，但他不想离开了。

        那些细微动人的关切、溢于言表的怜惜，太容易让相郁青联想起年幼时到孤儿院前曾和母亲共度的时光，记忆中的美艳黑发女人同胥明桓交叠重合，一样的温暖、一样的虚假。

        ——但是梦总有清醒的时刻，比如此刻。

        陆杭就这样轻轻巧巧地扯掉了相郁青自欺欺人的遮羞布，带着一股子他身上特有的莽撞劲儿，绝不会清楚他熄灭了对方心中缓缓燃起的、颤巍巍的火烛。

        相郁青心想自己该感谢他。

        感谢他让自己想起，相郁青终归只是一个不可能被他人喜爱珍惜的存在这一事实。

        男生因而活动着脸上似乎僵硬住的肌肉，拉扯出一个完美的、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抬手取下了耳机线，低声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么我可以离开了么？”

        陆杭本以为自己戳穿胥明桓假面的快意尚且未在心中升腾起，却过早因着相郁青太悲伤的神色而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如同心脏忽然被人轻轻拧了个劲，顿时漫开胀胀的酸涩感。

        他因而皱起了眉。

        “你难道不想报复胥明桓，哪怕骂他、或者打他一顿？”

        这话显然超乎了相郁青的理解范围，他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很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坚定地回答：“不想。”

        陆杭似乎感到无法理解，一双线条锐利的墨眸微微睁大，指节下意识敲了敲桌面，语气中带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浮躁，追问道：“为什么？”

        相郁青的心情还是十分低落，但比之一开始刚听到录音时的头脑空白已好了不少，便能条理清晰地回答陆杭的问题——虽然声音还是有些发涩。

        “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并不会很生气。”

        意思是，从被人珍爱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被人抛弃的打算吗？

        陆杭被这太惹人怜惜的回答刺到心头那点本不明显的酸涩感愈发膨胀，忽然想起那些本不被他放在心上的、调查出的对方的过往。

        曾抱着玩玩心态追求过的小白花少女实则心思恶毒深沉，这对陆杭而言本不是什么值得惋惜的事情，但他却突然意识到这对于眼前的男生而言会有多残忍。

        陆杭后知后觉地明白心头那奇怪感觉的起因，大抵是心疼。

        他在心疼眼前这个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小傻瓜。

        陆少不驯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叫别人头疼，还是头一遭因人而心疼，他破天荒感觉稀奇，眉头因而挑起一点，忽然开口道：“要不然你当我男朋友吧，怎么样？”

        话一出口，他自己却先愣住了。

        ……简直好像他搜集那些材料一开始的原因便不是为了奚落胥明桓，而是为了从对方身边夺走男生的注意力一样顺理成章。

        他突然间感觉有些不自在，喉结滚了滚，喝了口果汁平复心情，而后亡羊补牢一般补充道：“我和胥明桓关系一直不好，如果能把他还算喜欢的玩意留在身边，以后见面时和他显摆，应该挺有趣的。”

        一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显然不会在意他话语中潜藏的含义，对于心底已然开始自厌自弃的男生而言，会是怎样的雪上加霜。

        他甚至自以为自己的话简直完美到天衣无缝，肯定能俘获相郁青那颗刚刚失恋的少男心——毕竟之前在宿舍的时候，对方可就按捺不住寂寞勾引过自己。

        相郁青垂着眼，兀自捏紧了拳，身上最后一点傲骨在陆杭面前如同被虫蛀过千百遍的朽木，仅一句话就击溃到荡然无存。

        在这些豪门少爷的眼中，兴许他一直连个人都算不上，不过是被抢来抢去的、新鲜时拿出来显摆、坏了就扔掉的玩意罢了。

        他突然间想的清楚了，面上最后一点愁苦全然扫净，眼眸笑得弯起，像是两轮锋利的钩月，掩住了琥珀色琉璃样瞳孔深处沉着的一片死寂。

        “好呀，我的荣幸。”

        他抬眸，漂亮的脸颊上晕开淡淡的如同霞光般绮丽动人的薄红，简洁的、软糯的应下了陆杭的提议。

        陆杭近距离被这明艳的颜色击中，只觉得心脏忽然砰砰跳快了拍子，一瞬间仿佛身处于巨大的娃娃机之内，而相郁青则是捏着游戏币，一步步向他靠近的那个人。

        他清楚的听到金币投入机器时发出的清脆响声、看到巨大的机械夹子向自己缓缓靠近。

        本该挣脱逃离，可看着对方的那双眼，陆杭却忽而不想再进行任何的挣扎。

        被抓住了。

        他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

        一场始于揭穿伪装的约会进行到最后，竟然以一段莫名其妙的关系开始作结，某种意义上来讲同时出乎了两个人的意料。

        陆杭本来想送相郁青回宿舍，但碍于对方自己想要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的坚持只好作罢，况且他提出当对方男友的前提还是给别的男人找不痛快，理由实在不算正当，与其说是男友，倒不如说是逢场作戏。

        虽然话还没说出去多久，但陆少却已经隐隐开始后悔，埋怨自己该想一个更靠谱一点的理由才对。

        但这又怎样？相信在他努力下，迟早能真的让相郁青心甘情愿给他当男友，赖在他怀里软着声音撒娇。

        一想到这个场面，真香了的陆少就感觉鼻尖有点发痒，就连走回去的脚步都越发飘了起来，从背影都能看出心情不错。

        而另一边，宿舍内。

        被他以为独自黯然神伤的相郁青简单冲了个凉，披着浴袍坐到床边，伸手将散落在额前的乱发捋起，翘着袍子下摆裸露出的一对细白长腿慢悠悠和019闲聊：

        【陆杭果然好无趣喏，随便逗一逗就这样了，味道越来越糟糕，还是去找胥明桓玩好了。】

        他指尖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皱着眉好似很苦恼的纠结了一阵子，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眼睛亮了亮：

        【就去和angal隔一条街的酒吧买醉，不错吧？】

        019：啊？

        ……如果它没听错的话，宿主说他想去约炮圣地买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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