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湖心岛,竹林小筑。
四面八方的湖面寂静得很,只有岛上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通彻的阳光轻飘飘落在脸上,姜弃闭上眼,回忆爹爹教过的刀法……
出刀,劈砍,收刀。
七岁的年纪,这些招式她已练习过几万次,毕竟除练刀之外,她也并无其他事好做。
爹爹已经离岛两月有余,这些天岛上始终就只她一人,姜弃把刀放在身边,躺在扎人的草上,望向无比遥远的晴空,想着爹爹到底几时才会回来。
到了夜里,湖心岛格外寂静,如同被全世界遗忘一般,连声音都遗弃了她。忽然姜弃听见摇橹的声音,她噌得从藤床上窜起来,光着脚跑出竹屋。
月朗星稀,她远远看见竹林小路的尽头,爹爹的船回来了,她满怀期待地等着,其实她也不知道期待什么,爹爹不会带礼物回来,从来不会对她笑,就算爹爹回来,她在这岛上的生活也不会不同,但她就是期待爹爹会回来陪她,哪怕不跟她说话。
爹爹先从船篷里走出来,让姜弃意外的是,爹爹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那少年两手垂在身侧,颓然地站在船头,爹爹朝他喊了一句,他才慢慢从船上走下来。姜弃判断不出那个少年多大了,总之比她大很多的样子。
姜弃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岛上不是只有她和爹爹两个人吗?这是从来没有第三个人涉足的地方。她心口涌起异样的感觉,凶猛地撞击她的胸口,就像幼狼看到入侵者,直觉地憎恨。她甚至想摸出刀,偷偷走到那个少年背后,用刀割开他纤细白净的脖子。
姜霂山看见女儿的时候,她正站在屋檐下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似乎很渴望他能解释一下来客究竟是何人。但姜霂山始终面无表情,眼神冷冷略过女儿,一句未提,领着少年走过女儿身边。
爹爹的忽略像是给姜弃寒夜天浇了一盆冷水,她连憎恨都被无视了,于是只好乖顺地低头站在一边。
一阵幽异的香气飘进鼻子,她皱起鼻头嗅了嗅,这香气像是鲜红的绸缎盖在头顶,丝丝凉凉,姜弃好奇地抬起头,刚好看到走过她身边的少年,少年也在看她——
那时候姜弃还没觉得少年的容貌有多令人难忘,只是感觉他的眉眼像凝聚着一团乌云,只看一眼周围就都黯淡了,将要落雨一样。
爹爹把那人领回竹屋,门扉紧闭,姜弃的世界仍是一片寂静,她缩成一小团坐在月下发愣。
露水打在她的小脑袋上,姜弃醒过来,刚刚她竟坐着睡着了,并没有人管她,她拔出长刀,在杂草丛里砍来砍去,断草梗的草香扑鼻,发泄过后,总觉得今晚很奇怪,于是她偷偷摸到窗边,就着月色从窗缝看进去。
少年双手依然垂着,苍白地站在那里,爹爹紧紧抱着他,像是在抱自己的情人。
“翾风……翾风……”爹爹的声音有似无法出声的恸哭。
这一切真陌生,陌生的少年,陌生的爹爹,陌生的拥抱。
连带着整个湖心岛的夜色都变得陌生起来。
七岁的姜弃永远都搞不懂。
第二日,姜弃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灌了一大口竹筒里的凉水,打了一个激灵,拿上刀到外面像往常一样练刀,爹爹似乎已经不在岛上,反正他经常不说一声就离岛,也不知去做什么,姜弃早已习惯。
只是今天不同往日,姜弃练刀练得身上汗津津的,回到竹林小筑的前厅,这里居然有人在。
是昨天那个少年,他还在,独自坐在桌前,朝姜弃笑了笑,姜弃警惕地看着他,没走进去,抱着刀一屁股坐门槛上歇息。
“早饭。”少年用手指了指桌上的清粥和几个水煮鸭蛋,“煮的不太好。”
姜弃肚子也饿了,走过来端了粥,又坐回门槛上喝粥。
少年看她只喝粥,拿起一个鸭蛋敲开蛋皮,手哆哆嗦嗦,剥得很烂,但他很有耐心,剥完抬头问姜弃:“你吃鸭蛋吗?”
“不吃,我讨厌鸭蛋。”姜弃回答,这岛上只有野鸭下的蛋,她早吃腻了。
少年只好把鸭蛋塞进自己嘴里。
姜弃手捧着把碗盖在脸上喝完了粥,又舔了舔碗,看少年垂着眼眸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她突然开口:“你叫什么风?”
少年茫然抬头:“我不叫什么风。”
姜弃抱着臂说:“骗人,昨晚我爹抱着你的时候就是在喊什么风。”
少年的眉头不经意皱了下:“不是,那不是我的名字。”
姜弃仿佛找到赢面,她有点高兴,挑着眉头看他:“那我爹抱你的时候喊着别人名字,你不生气吗?”
少年摇头:“不会。”
“如果他抱着我,嘴里喊别人的名字,我会想杀了那个人。”
女孩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让少年有些措手不及。
姜弃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她思考着:“不过,抱着是什么感觉?我爹从来没抱过我,没人抱过我,干嘛要抱在一起呢?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少年静静看了看她,随后走到姜弃身边,蹲下身,张开手臂,姜弃看到他袖子里两个手腕上都缠着绷带,少年说:“我不会喊别人名字,你想让我抱抱看吗?”
姜弃像一只听不懂人话的狸猫一样警惕地盯着他,但她很想试试拥抱的感觉,于是她鼓起勇气走过来,试探性地钻进少年怀里,手还放在胸前撑着,随时准备逃走。
少年轻轻搂住她,暖暖的感觉,那股很香的味道从他衣服后领里窜出来,让人有些安心,姜弃发现这是她想要的感觉,于是她放开警惕,回抱住少年,把脸贴在他肩膀上。
“我叫姜弃,你叫什么?”姜弃在他怀里问。
“姜弃,我叫流羽,流淌的流,羽毛的羽。”
“好,流羽,抱着你的时候,我也绝对不喊别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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