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唱得心碎
凌晨的山顶，格外凄凉。
夜风吹着满地杂草窸窸窣窣，就像在呜咽。
月亮依然是那轮月亮，明亮就像父亲的眼睛。
漫天星辰落在前方的福溪河里，一闪一闪，像泪光。
苏星雨坐在石头上愣愣地看着前方。
母亲醒过来了，看似很好，但是悬在头顶的铡刀还没有落下来。
明天，才是最终的审判。
当年在得知父亲患上胃癌晚期的时候，她清楚地记得母亲崩溃得整日以泪洗面。
而自己，除了哭就是沉默。
只有父亲，在所有人面前依然温柔，依然带着笑脸，带着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不屑一顾。
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父亲的逞强并不能扭转结局。
最终，在她和母亲的注视下，父亲忍着疼痛安详地永远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挺过那段日子的。
但是自从父亲离开以后，在自己面前，母亲的眼泪消失了，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母亲卧室里传出来的低声哭泣。
生怕自己听见，压低了声音的哭泣。
也透过门缝看见母亲抱着父亲的遗像是有多悲伤。
但是每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母亲就像换了一个人，变得坚强，变得宛如一个为了生活毫不妥协的战士。
然后，她们母子俩才艰难地走到了现在。
但上天真的是绝情，真的是狠毒。
现在，母亲也很大可能得了癌症。
跟以前不同的是，接下来所有的一切，只能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独自面对。
苏星雨抬起头，看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喃喃低语：“爸，我现在该怎么办？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星星一闪一闪，似乎更亮了。
苏星雨又哭了。
已经记不清楚是今天第几次落泪，她毫无准备地又哭了。
耳边的风还在吹，变得无比温柔。
吹在她的脸上，她的肩上，她的头发上。
就像父亲坐在身边一样。
似乎在说：“小雨，不管怎样，你也要坚强。”
“小雨，你不能被生活打败，要像你母亲一样，面对生活里的所有苦难，像一个战士。”
“小雨，你的明天会越来越好的，不要失望，不要放弃，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的……”
苏星雨擦去眼泪，紧紧咬着嘴唇。
苍白的脸浮现出一抹不服输的神色。
就像……陈念比赛时那样……
抬起头痴痴地看着天上那颗最亮的星。
良久良久。
“啪！”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异响。
她赶紧转回头，一时之间呆了。
……
……
陈念疯了一般往老楼跑。
一路不停气地跑上山顶。
跑过青石板路，踩过潮湿的枯叶，冲过阻挡的矮树。
终于，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他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显得涨红。
可是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一个人。
只有呼啸的夜风和摇晃的高草。
只有那一轮终年不变的明月和无情流淌的福溪河。
陈念宛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抬步慢悠悠向前走。
走到石头边坐下来。
抱着木吉他看向前方。
景色依然是那幅景色，但一切都变了模样。
不再梦幻，不再动人。
虚幻无比。
只因……没有了画里面的那个人。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一直坐了半个小时才起身往回走。
不过他不会放弃的。
如果明天苏星雨不来学校，他就继续找。
即便把蜀都所有的医院全部找个遍，也一定要找到她！
走到熟悉的老楼前，抬起头向上看去。
六楼，一片漆黑。
还是没有回来啊……
陈念叹了口气，往前走几步，但又停住了脚步。
不管了，即使只有十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再试一次！
想毕，他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来到六楼深绿色的木门前。
侧耳倾听，没有声音。
抬手想敲门，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了下来。
干脆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楼梯上。
黑暗把他包围，他忽然有种安定的感觉。
因为旁边是苏星雨的家。
即便没有人，但苏星雨在里面住过，有她的味道。
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真的有那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呢。
陈念彷徨地笑了笑。
摸着怀里的吉他，轻轻撩动。
一股悦耳的旋律响了起来。
猛然按住琴弦。
他上下看了看，现在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
会不会吵到别人。
抱着吉他站起来，面向木门。
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地弹了起来。
旋律灵动，口人心扉。
前奏已过，他嘴唇开合，用只能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吟唱。
……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
那曾与我同心的身影如今在哪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在意
是太阳先升起还是意外先来临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
唱到这里，陈念再也唱不下去了。
他现在已经泪流满面。
他无法控制地低声呜咽起来。
这首歌是苏星雨想念她父亲的歌。
但现在，却变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每唱一个字，都痛彻心扉。
在遇到苏星雨之前，他就是一个穷屌丝。
母亲消失，父亲颓废。
他一个人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五年的时光，对于他来说就像炼狱。
没有父母的爱，他一个人挺过来了。
没有钱，他可以吃一个月的咸菜就稀饭。
他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因为双腿抽筋就被疼得再也睡不着。
他以为他一辈子就这样了。
可是，苏星雨出现了。
给了他运气，让他不再拮据。
给了他指引，让他看到梦想。
给了他关怀，让他重新相信爱情。
给了他幸福，给了他勇气，给了他战胜一切的勇气。
给了他想不到的一切，把他从迷失的黑夜里拯救出来……
而现在，却就这么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黑暗的世界逐渐模糊。
“小雨，你在么？”
陈念抬手抚摸着斑驳的木门，轻声道。
“小雨，你在么？”
他就像是对着门自说自话的傻瓜。
“小雨，你在么？”
他真想门忽然间打开，露出那一张明媚如阳光一般的甜甜的笑脸，把他黑暗的世界全部照亮。
“小雨，你在么？”
木门依然沉默，就像无情的命运，对他的恳求视而不见。
“小雨，你……”
陈念哽咽着：“我不要好运了，小雨，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都不要了。”
“小雨，你不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然后又忽然消失了好不好？”
“小雨，你让我怎么办？没有你我怎么办？”
“小雨，我不能没有你……”
正在这时，木门忽然动了动。
“吧嗒。”
似乎是做梦一样。
门缓缓打开。
陈念愣住了。
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一张沉浸在黑暗中泪流满面的脸。
还有刺破黑暗的，那一双明亮宛如星辰一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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