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中神鸟

自祁连山庄归来已有两月，波涛渐渐平息，万物重归宁静，一切都回到了原有的轨迹上。
  霍天仇被囚禁于昆仑山阆风颠，那里崖高千丈，三面峭壁，飞鸟猿揉猱尚不能攀，凡人更是可望不可即。
  将这个恶人中的「好人」放逐于此，让他独自一人了却残生，也算能洗刷今生罪孽。
  此刻，顾钦烽肃立在阆风颠上。山风肆虐横行，看上去摇摇欲坠，而他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今天上午由他负责看守霍天仇，这项任务枯燥乏味，唯有极目远望方可消解烦闷。
  昆仑山的冬天格外漫长，虽然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寒冷并不可怕，但冬日里的肃杀之气，依然让人感到压抑。
  如今人间已是四月天，山上的积雪仍未完全消融。只有几棵娇嫩嫩的小草，顽强地挣破泥土，如繁星般散落在荒凉群山间。
  这时，身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顾师弟......谢谢你救了我。”
  顾钦烽并未答话，眼睛依旧凝望着寥廓苍穹。天上的浮云时卷时舒，苍穹下的万物皆为沧海一粟。
  曾文羽讪讪地垂下头，自责道：“自你拜入师门，我便对你百般刁难，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把我恨透了。常言道「君子以德报怨，小人以怨报德」，你能不计前嫌，在危急关头救我于水火，足见你是个正人君子，而我......虽痴长你十几岁，却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顾钦烽摇了摇头：“你不是小人，我也不是君子，我从未记恨过你，更谈不上以德报怨。”
  “你真的不恨我？”
  “说实话，我非但不恨你，甚至还有些欣赏你。”
  曾文羽瞪大双眼，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此话怎讲？”
  顾钦烽侧过头望着曾文羽的眼睛，正色道：“六师叔已仙逝二十余年，而你至今未忘恩师之仇，足见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唯一的错，就是不该迁怒于他人。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恩怨不明非大丈夫所为。”
  曾文羽羞愧不已，一张脸涨的通红。
  顾钦烽继续道：“六师叔之死，不仅是你一人之仇，更是我所有昆仑弟子之仇。不瞒你说，我师父这些年来一直活在自责与悲痛当中。我虽与六师叔无缘谋面，但这种心情我完全能够感同身受！”
  曾文羽迎风兴叹，怅然道：“顾师弟之言，如醍醐灌顶，愚兄深感愧怍。”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随即相视一笑，往日的种种不快都在此刻随风而散。
  及至未时，顾钦烽被替换下山。他独自来到一处山谷，这是一片专属于顾钦烽的「秘境」，是他在十五岁时偶然发现的世外桃源。
  在此后的日子里，无论是喜是悲，他总爱一个人待在这里。或暗中作乐，或黯然自伤，这片小小的天地也承载了他无数青春岁月。
  相比于山巅，此处的春天来的更早一些。满地野草郁郁葱葱，其间还点缀着五彩斑斓的小花，迎面吹来的风不似山顶那般凛冽，沐之悠然自得。
  面对此番景象，顾钦烽脑海中浮现出了红茯山庄。如今这个季节，故乡的山上早已开满了山茶花。
  小时候，每当春回大地，他都要去野外放风筝。
  奔跑在漫山遍野的山茶花中，无数鸟儿在他身边歌唱，和风吹拂着他稚嫩的面庞，恍惚间彷佛置身于天上。
  每到这时，父亲也会陪在他身边，并一改往日的严肃，满脸慈祥地望着他来回奔跑......
  想着想着，眼泪从他的脸颊簌簌划过，零落成泥，滋润一点春色。
  顾钦烽抬头望着苍天，呜咽道：“爹，您在天上还好吗，您和娘是不是在天上团聚了，可孩儿在下面好想你们。”
  随即高呼一声，宝剑应声出鞘！
  那无尽的思念全部凝于剑上，化为数道剑气，朝四周迅速蔓延。剑刃斩断流风的声音，在山谷中不断回响。
  刹那之间，连舞十套剑法，招招凌厉，步步生威。每一剑都蕴含无限哀愁，剑之所及草木皆断。待体内气息混乱，顾钦烽才收定剑招。
  而就在此时，一只青鸟正站在他的剑刃上，圆溜溜的眼睛中倒映着他的面容。
  顾钦烽惊讶不已，暗忖：“适才我方寸大乱，所过之处鸟兽皆散。唯独这只鸟不闪不避，反而站到我的剑上，它也算的上「鸟中勇士」。”
  他轻挥佩剑，试图将其撵走。
  谁料那青鸟才离剑刃，又落到他左肩。待他用手轻轻一拍，鸟儿又飞到他右肩。再次出掌驱赶，那鸟儿干脆飞到他头上，顽皮地啄掉他一根头发。
  顾钦烽心里窝出火气，不悦道：“你这鸟儿真不知好歹，我不忍伤你性命，你却无端戏耍于我。好！今儿个闲着也闲着，就让你看看小爷的手段！”
  顾钦烽收剑入鞘，随即施展身法，如风般朝青鸟扑来。
  可那鸟儿并不惊慌，反而像是和他玩耍。
  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几次快要碰到它的羽毛，却都被它化险为夷。而当顾钦烽被远远甩在身后，它又会悬在空中等候半晌。
  一人一鸟片刻间追逐十余里，顾钦烽却连一根毛都没薅掉，他不由得恼羞成怒。
  “我堂堂剑圣弟子，竟被一个鸟儿戏耍。这要是被人看到，岂不让人家笑死，我今天非要捉住你不可！”
  他运足内力，双手化为爪状，施展昆仑派绝顶擒拿术「缚仙手」，双爪如鹰撮霆击，力求一击必中。
  可那鸟儿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微微扇动几下翅膀，便轻松化解了他的招式。
  顾钦烽一击不中，后招接踵而至，双爪虚实结合，脚下也不敢停歇。
  不知追了多久，顾钦烽猛然发觉不对。他急忙顿下脚步，却见来时那处山谷早已消失不见，远处连绵的雪山也已无影无踪。脚下大地骤然塌陷，仿佛悬于一片虚空。
  顾钦烽举目四望，七彩祥云漫天飘舞，仿佛触手可及。
  渺渺群山如翡翠般晶莹，远处碧水如镜，浩淼如烟，湖面上凌空倒悬一块巨大钟乳石，不知其根在何处。
  四方各矗立一座万丈神峰，山之高耸直入云天，每座高山上隐隐泛着金芒。
  顾钦烽看的瞠目结舌，呆愣半晌才猛然缓过神来。
  此刻他才发觉：“咦！那只青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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