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晌贪欢梦
“哇,这个好吃!”
“嗷呜,这个也好好吃!”
“天香楼的酥饼,此乃一绝啊啊!”
“小姐,慢一点啦,还有好多哦,嘿嘿~”她家大小姐只有在吃好吃的时候说话才会顺溜。青荇抖开了一块小方巾,把各式各样的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还不忘递上一个葫芦状的小水壶供竺凝儿享用。
“哎~爹娘为为什么就不让出门,我也想想逛逛市集玩啊!”
“老爷和夫人说了小姐身体不好,要是到外面出了事怎么办,小姐要是想吃集市上的小点心,青荇跟爹爹出门的时候可以带。”
竺凝儿拍拍有些鼓起来的小肚子,满足地躺在树荫下回味刚才的美味。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上次不小心落水发烧,这两年来动不动就容易发热,也没受凉吹个风啥的就莫名其妙身体高热。痛苦也还好就是到现在说话都不利索带着点结巴,这就非常不雅了。
竺凝儿想着矫正就要从小抓起,八百标兵奔北坡和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就是她的练习目标,好几次被她爹娘无意中听到了以为她喜欢鲤鱼于是在房前的莲池里放养了好几条锦鲤。竺凝儿真是哭笑不得。
其实说话不顺溜也不是特丢人的事,竺凝儿有些无所谓而且她骨子里是个喜静的人,不是自己喜欢的人才不想去理会。倒是她的爹娘异常紧张,千交万代只准她在自个山庄里活动。
一防险境二防流言。
有几次竺凝儿偷偷地从后门钻出去都被青峰抓了个正着,青叔当然不会对她做什么只一口认定是自家女儿撺掇她这么做的,非要重罚青荇。以前是她没在意,自从发现了青叔的武功竺凝儿看到青荇惊吓的眼神马上保证再也不敢了,再三拍胸脯担保是自己一人所为与别人无关,最后还是在爹娘面前使了苦肉计才罢休,也从此断送了想要出去放飞自我的机会。
竺凝儿扯扯青荇的麻花辫,笑嘻嘻道:“哼,我还还不不知道青叔,下次你再带那么多好吃的,他肯肯定又要训你是个小馋猫了。”
“不会,我说是给哥哥带的。”
“嗯?”
“”
“哇!青越真是对对不住啊!”竺凝儿转头,苦笑,“你哥哥不会暗地里恨死我了吧。”小青荇对她真好,连亲哥都坑!
“不会,哥哥不喜欢吃甜食,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勤加练武尽快独当一面跟我们女孩子可不一样,明明我也有努力练武啊。”
“真的?”小屁孩从小就开始看不起女孩子了。
“嗯。”
“下次你再拿拿给他尝尝,让他说说味道怎怎么样,说不出来就就罚他打扫灵郡山庄的茅厕,就说是我命令的。”
“为什么?”
“嘿嘿,你下次试试试就知道了。”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眼前的荷花池虽没有那么大,但池里的莲花开得正艳,竺凝儿那点仅有的文艺细胞也蠢蠢欲动。
“凝儿,在画什么画的那么认真?”袁沐茵缓缓地从廊上走来。
“嘿嘿嘿”闻声,竺凝儿有些羞涩地赶紧掩住自己的“大作”。
“嗯~好,让娘猜一猜凝儿画的是什么。”袁沐茵手抵下巴状似努力地观察着。
“什么,我来看看。”
只听得声音从头顶传来,掠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竺凝儿手上的画顺走了。
竺凝儿哇的一声将小脸埋下,一想到画的什么就索性趴在那装死。
竺一涵和袁沐茵一脸笑意地欣赏着女儿的大作。
“这,哈哈哈哈,我家凝儿好生厉害,小小年纪就作得如此如此妙的画儿,我瞧着这颜色意境都很缥缈,只是不知道这画上的小哥哥是哪位?”如此两个字还加重了语调,袁沐茵掩着嘴怪笑着望了一眼自己的夫君。
“哼!这白衣蹁跹,发丝轻扬,你怎知凝儿画的不是哪个仙子美人?”
“……”
喂,您二老讨论的方向错了吧。竺凝儿原以为她爹娘看到她这么小就画这种“春色”图肯定是要训斥一番的,谁知道越说越偏。她本来只是想随便涂鸦,可是脑海里一直有一团白雾萦绕,若隐若现,脑袋瓜一热就画了。也许受之前看的市井小说江湖美人公子排行榜的影响,竺凝儿这样想着。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哎,那边的两位还在探讨只怪宝爹宝妈的滤镜太厚了。
“好了,明天一早爹跟娘带凝儿去天峰寺上香,所以今天不可贪玩了哦。”袁沐茵转头仔细地擦着竺凝儿的小脸。
竺一涵轻咳了一声,脸上似是还有委屈神色,“这幅画爹就先帮凝儿存放起来,明日为父要好好跟方丈大师聊聊,为我儿求一个好签。”
寺里?上香?外面?
“可可以出去玩?”
袁沐茵点了一下竺凝儿的脑袋,嗔道:“小皮孩儿,明天出去可要乖乖的,不然就没有下次了,可记得?”
“好好好!”竺凝儿头点如捣蒜泥。
只要同意她出去,其他都好说。
天蒙蒙亮,竺凝儿就从被窝里被捞出来了。
天峰寺跟灵郡山约有两个时辰的车程,青峰驾车,车上只竺凝儿一家三口。
眼前仙雾缭绕,似烟非烟,晃动的景色间几颗硕大的红果异常鲜艳,看得竺凝儿垂涎欲滴。
差一点,还差一点,竺凝儿努力踮起脚尖够着眼前的美食。正当指尖碰到那硕果,周身一阵剧烈晃动,嘶叫声不绝于耳。竺凝儿倏地从梦中惊醒,耳内嗡嗡作响。
“青峰,外面发生了什么?”竺一涵护着车内的母女问道。
青峰紧急勒马。
“回老爷,前方好像有人挡住了去路,我去瞧瞧。”
竺凝儿从她娘的怀里钻出大半个脑袋,手扒拉着马车的窗幔想看个究竟。
袁沐茵一把按住她那不安分的小手,斥道:“不要乱动!等你青叔回来再说。”
“知道了。”竺凝儿委屈地又缩回去。
“你俩暂且先待在车内,我也去看看。”竺一涵道。
“好,记得小心。”
马车外吵吵嚷嚷,几辆马车停在道上,几个壮汉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青峰,前面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好像有两个孩子倒在路中间挡了那边的车驾,眼下四周都是那马车主人的家丁。”竺一涵拧着眉头。
“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疯狗,也不看看惊扰的是哪家大人!!”只见一个着蓝色圆领布衣的男子走到马路中间。
来人提着一个手腕粗的木棍,气势汹汹。
路中间跪躺着一个男孩,衣衫褴褛,发型脏乱,头发遮住了半面脸颊看不出面貌。旁边似乎还有一个更小的孩子被他护在胸前。
男子上前立刻就是一脚,吼道:“跟你说话听不见?晦气的玩意,要死死别处去,脏了我们爷的眼要你好受,赶紧滚。”说着就将手里的木棍狠狠甩下。
刹那间,男孩抬起一手牢牢握住了砸下来的木棍,一点点慢慢地抬起头来。
男子没想到这一棒被小屁孩接个正着,转头怒骂对上对方的眼神竟不经意地缩回了手。
“好你个狗东西,竟敢这样瞪着我,看我不打死你。”
男子怒气正盛,男孩刚刚接住那一棒已是费劲了全身力气怎抵挡的了这样的私刑。
青峰看着这一幕,心有不忍,正跟竺一涵点头示意打算出手。持棍的男子突然低叫一声连连退开几步,手腕处郝然一个青紫的印记。
青峰垂眸,没想到这野外也有高手出没。
“各位大人实在抱歉,抱歉哈。这个孽畜乃是我府上奴役,前几日不听教诲私自逃出,我等正奉管家之命将其捉回,之前若有惊扰到各位小生在此一一请罪。”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白衣男子抱拳缓缓走来。
白衣男子一个健步将之前退开的男子扶住,连连道歉:“多有得罪,这叛逃小二惊扰城主府大人的车驾命不足惜,但让大人若为了这样一个下人见了血光实属大动干戈不值得,不值得呐。”边说边悄悄往那男子手里塞进一锭银子,笑道,“小意思不成敬意,这无耻小二我自带回由我们管家好生教训,切莫耽误了府上大人的行程才是。”
紧接着男子稍一示意:“还不快将这个小畜生拖走。”
旁边上来一位着黑色劲装男子,一手一提粗鲁地将地上两个人分夹着腋下任凭男孩努力挣扎都无用。
打手男子甩甩吃痛的手腕,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分量,讪笑道:“好说好说,那就请这位公子回去好好□□才是。都散开散开,误了大人的时辰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赶紧启程了。”
明明在那生事浪费时间的就是自己,一副令人呕吐的恶棍模样。青峰鄙夷地看着对面。
“老爷,刚那黑衣男子动作看着蛮横无理却是用了巧劲用武功做掩饰罢了,看来那两个小孩应无大碍。”
“嗯,我们也早点上路吧。”
“是。”
回到马车上。
“老爷?”
袁沐茵在马车内还是能听得外面一点对话。
“没事了。”竺一涵握住袁沐茵的双手,安慰道,“不过是跳梁小丑作威作福,已有高人解难。”
竺凝儿掀开一角帘布,拂动的窗帷下她似瞥见了一脸惨白以及晃动的几粒晶莹。在安逸的灵郡山庄待久了,竟快忘了这是个草菅人命的时代。
她是何其幸运又是何其不幸。
一路上,竺凝儿再都没有说话紧紧抱着她的娘亲闭目沉思。
到了目的地,青峰先在山下安置马车。进入天峰寺需要拾级而上,徒步走过一百零八道台阶才算诚心向佛。
天峰寺林木葱郁,树影斑驳,空气清新,竺凝儿被牵着一步步往上走,虽已是仲夏并不算太热。
待到竺凝儿一行来到山上,早已有人等在殿门口。
“竺庄主。”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师向竺一涵行礼道。
“延一大师有礼,今日多有叨扰了。”
“路途颠簸,还请诸位稍作休息。”
随即一个青衣小僧将他们领进了后面的一间厢房,奉上了天峰寺特有的香茶。据说每位来寺庙的人都会喝上一碗,此茶具有升清降浊明目沁心的功效。
竺凝儿小啜几口,确实甘甜凛冽沁人心脾,不知不觉喝了好几碗。
过了一会,那个小僧将他们领到一处殿中,说是一切准备就绪。几个僧人进出间手里各拿着一些佛家法器,动作优雅从容。原谅竺凝儿的幼儿描绘文化水平探头探脑的她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最后只好跟着她的爹娘,别人叫她拜她就拜,叫她点香她就点香。
经过了一二三不知道几道程序的佛礼,听着庙内声声不断的木鱼声,竺凝儿的脑袋越发昏沉,四周像一个无限旋转的大圆盘,整个人天旋地转的。
其他人都严肃虔诚地在礼佛,她却想打瞌睡真是对佛祖的大不敬,希望佛祖大慈大悲不要在意一定要满足她刚许下的愿望!!竺凝儿努力凝神还未待双手合拢只听袁沐茵一声惊呼,竺凝儿已昏倒在一旁,脸色发青。
众人皆惊,一旁静坐的延一立即摸上竺凝儿的脉搏,细细端详了一番。
“不好,此乃中毒之相,快将小姐送入厢房。”
“眼下暂且用银针刺穴压制了体内的毒性,此毒性烈,来势汹汹,以贫僧的这点道行还未参透是何毒物。”延一略一沉吟,“且此毒绵绵不息,竟似蛰伏多年,今日不知何故突发。”
竺一涵和袁沐茵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惊。
“我儿自小体弱为其诊治的大夫亦不在少数,竟没有一人看出。”
“此毒必有蹊跷,体弱之症说不定便是此毒招致而来。平日看不出什么异样,今日发作迅猛应是有什么诱发。”
听此,袁沐茵将来时路上竺凝儿可能碰到的吃过的东西都一一描述了一番。
延一盯着床头的杯盏一会,令旁边的小僧取了一杯茶过来,又用一银针取了竺凝儿指头一滴鲜血滴入,两者一触即融并变幻出诡异的青色。
“大师!这是为何?!”
“罪过罪过。”延一双手合十叹道。
竺一涵上前扶住延一,说道:“大师严重了,晚辈并非怪罪大师,天峰寺赠茶乃是善举,你我他人皆无事,只怪我儿的毒蹊跷,下毒之人才是卑劣万分。”
“阿弥陀佛!”延一叹道,“此香茶乃是我门中人熬制的药茶,本可祛风止痛,竟不知成了毒物的药引。”
“大师,如今我儿可有医治的办法?”袁沐茵看着竺凝儿呓语不断心疼不已。
“我虽懂药理却是皮毛,妄不敢胡乱诊治,小姐病情迅猛天下能解此毒唯有阆苑山庄的庄主与云重先生。”
“大师有所不知,近年来晚辈因小儿的身体曾多次拜访阆苑山庄却不得,云重先生又行踪不定。前不久打听到云重先生在玉州现身,我夫妻二人原是打算等拜访过大师后亲自走一趟,可眼下情况紧急不敢贸然折腾。”
“竺庄主,且莫担忧。方才我已让小姐服下一枚丹药可保心脉数日。至于云重先生,贫僧知他现在何处。”
“大师,可当真?”几乎绝望的几人瞬间燃起希望。
“三月初时北部闹水灾,我寺弟子前去赈粮有幸得见云重先生。旁人多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大夫,然此行弟子中有受过他诊治之恩的小徒儿便一眼认出了他来方得知他正隐居于附近的云雾山中。”
“我们立刻前往云雾山,多谢大师告知。”竺一涵向袁沐茵微微点头。
延一大师拿出一个小瓷瓶,将它放入竺一涵手中,歉意道:“竺庄主不必多礼,此事贫僧也有不可开脱的因果责任。此瓶中是我寺药膳堂的师兄特制的丹药,若小姐气息急促危险时可服下一粒,希望可以尽快化解小施主的苦痛,阿弥陀佛~”
从山下换取了一些路上的必需品,竺一涵夫妇又马不停蹄地向云雾山赶去。
一山又过一山,只为寻找心中最想之人。
竺凝儿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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