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水落花去
“都走远了，看不见啦。”花小妖稍一运力从树上翻落下来，瞥见旁人那痴痴的眼神，嘀咕道，“……没准是被吓跑的。”
半晌，竺凝儿没好气地转头：“你怎么不也跟着下山，刚好师父在闭关谁也拦不了你。”
“又来？”
这对话好似每次他俩被落下都会发生一次，花小妖将双手背在脑后，“你那几个师兄虽没什么武功，轻功却不赖，当然我的也不逊色，跟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麻烦。”
况且云重应允了他，比起下山要去做的事，他还是乖乖听他爹的先在云雾山好好修行一番，除去少了对手其他还好，实在无聊了便找竺凝儿斗斗嘴。
眼下花小妖发现竺凝儿有些安静，竟没有回话与他强辩。
他试着找话：“听说师兄他们这次下山会久一点，你便忍忍呗。”
“忍什么？”竺凝儿回过神，似乎意识到什么，询问道，“真那么明显吗？”
花小妖点点头又朝她打量了一番：“估计那姜魅看了你都想收你为徒。”
“姜魅？是谁？”竺凝儿一脸茫然，又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你不知？我还以为……”花小妖越说越小声似在自语，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她可是江湖上有名的魔女，行事诡秘出手狠辣，被别人熟知是因为她一心沉迷美色，曾扬言说要捉了这天下的美男做她的，她的……”花小妖偷瞄了她几眼没往下说。
姜魅，武林恶势力排行榜第三，人如其名，有着一张魅惑众生勾人夺魄的脸，也有着一颗狠辣杀人不眨眼的心。爱好是收集天下美色尤好男-色，不论是谁若被她看上了眼，即便是天涯海角她也会如鬼魅般追着不放，可说是武林中无数少男的噩梦。
竺凝儿想起来了，这是她在某本八卦书中看到的一段描述。可是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要说人家虽是魔女却是敢作敢当，就是追求的东西不为世人所容。她刚来这世上的时候还天真地做过差不多的美梦，却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至于现在嘛……
“花小妖！”竺凝儿额角抽搐，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以为我在忍什么？”
她不过是心急那追着的话本的最近剧情，托了谷央下山帮她买。想着得有好些天才能拿到，她的心里真是抓肝挠肺，握着谷央的手拜托了好几次，大师兄临走时还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现下，不知花小妖误会到哪儿了。
“知道。不过你啊，毕竟是姑娘家还是收敛些，不然云绮兄会被你吓跑的。”花小妖一副好心提醒的模样。
“……”
“你干嘛那样盯着我？”花小妖双手交叉护住胸，退后两步，“我可不是云兄，等他回来你再去看个够。”
“……等等，这又跟云师兄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去盯着他看？”
“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像是一朵烟花在竺凝儿心底炸开了。
“我来这也有一年多了，早看明白了。你呀时不时盯着人家，今天也是魂不守舍的。按我说啊，男人可不喜欢别人说他们好看什么的，女气的很，可我见云兄都没生气，大抵也是不讨厌的。”花小妖说完不忘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竺凝儿的肩，“师妹，再接再厉吧！”
竺凝儿觉得误会大了。
是，云绮长得好看，近些年越发修长俊美，她也曾偷偷打量。只是对方眼里总像是藏着什么，对什么都淡淡的，他越是清冷竺凝儿便越是热情，因为她喜欢看到别人的笑容。对于美好的事物她从不吝啬夸赞，觉得什么东西好什么人可爱那是掩不住地想夸一夸的。只是这些年扮幼扮乖巧，她渐渐分不清哪部分是真实的自己，还是说都是她自己。
夜里，竺凝儿难得的失眠了。
一晚上翻来覆去，回想着自己的言行有什么偏差。她想找青荇聊聊，看到空的床榻才反应过来青荇被召回了庄里。
竺凝儿随手披了件外衣，点亮了烛台。她走到桌边想倒口水喝，却见桌上鼓鼓囊囊地放满了一大包东西，近看是仔细堆叠着的药包。
“不知道几时能回，我给你多备了几份药，每天要记得煎来喝。”早上云绮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偏偏第一天她便忘了精光，想到那苦得要人命的药她就摇头，要是平日里还有人能在她喝药后递上一颗糖丸，现在……竺凝儿低头一瞥，发现在那堆整齐的药包旁有一个别样形状的纸袋，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她过去慢慢打开……
那一瞬间，竺凝儿忽然记起了不知被她放哪儿落灰的阿浮，灯影绰绰，曾有人一笔一划刻下了绊，还有多年前那双黑亮的眼睛……
竺凝儿深深地吸一口气，转身回头蒙头大睡。
待谷央他们回山时，已是大半个月以后。
“师父，你是不知道，当大师兄说他可以治那个病人时，那馆主和旁人是什么脸色。”莫悠一脸不屑。
“市井小人，总有些得意之处。”云重不以为意，反问道，“最后那人如何了？”
“大师兄施了针人当天就清醒了过来。那馆主这才颠颠地过来问师兄师承何处。”
莫悠望了一眼云重，没等对方追问便说道，“师兄只说曾跟着老郎中学过一点皮毛。”
云重点点头：“想来对方也是不信的，随他去吧。”
“谁想第二天又来了好多人找大师兄看病，真有难处的便还好，哪知还来了好多三姑六婆围着师兄要给他介绍姻缘。”莫悠说着便摇起了头，“是以耽搁了几天。”
云重一愣，哈哈大笑。他这几个徒儿确是到了这个年纪，只是一个个怕是还要走很长的路。
“还有三师兄，这些年我竟是难得看到他发了一次脾气。”
“绮儿怎么了？”云重也颇有些好奇。
竺凝儿本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莫悠讲他们这次下山的一些见闻，听到云绮的名字时突然来了精神，两只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
“那日告别了巫先生，三师兄说想去一个地方。说来也巧，我们刚到主路上，一个姑娘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说救救她家小姐。”
竺凝儿挪啊挪，索性坐到了云重旁边。
莫悠继续说道：“大师兄便安慰了那姑娘，让她带我们去救人。也亏得她遇上了我们，那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真正是叫天天不应的。”
“那姑娘也算是胆大豁出去了，也不管求救的是什么人。”竺凝儿叹道，一转头瞧见莫悠神色不善赶紧补充道，“师兄们个个仪表堂堂就不一样了，人家肯定是看中了这点才呼救的，嘿嘿。”
“原来是她家小姐突发旧疾，也不算很严重的病症，只是当时被吓坏了。我们看过便打算走，结果那个小姐抓着给药的三师兄的袖子不放。”
“为何？”竺凝儿问。
“我们也不知，那小姐非要揭了师兄的斗笠面纱看他的样子。”
戴斗笠面纱？竺凝儿想她也没看过。
云重了然于心：“绮儿自是不愿的。”
“是的，那小姐却趁着不注意硬是下了手，还问我们的名姓说是日后好报答。”
竺凝儿噌得一下站起来：“好个登徒子！”
“什么登徒子，人家是千金小姐！”莫悠无言地瞥了她一眼，“只是师兄的脸色确是变了，不知他们低头说了什么，我第一次看他有些生气的样子。”
“是小姐又如何？那荒郊野外就她们主仆两个就疑点重重的，也许师兄就是被揩油了！他那么老实，你们几个在外面也不帮着点。”竺凝儿想着云绮那个闷葫芦说不定是吃了什么暗亏，她也从未见他向谁大小声过，心里竟是有些气急败坏的。
莫悠睁大眼睛：“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饿了，去厨房找点吃的。”说完，竺凝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悠看向云重：“师父……”
云重望着竺凝儿远去的背影，眼里都是笑意。
“没事。今天是不是吃鱼啊，叫离儿多做几条糖醋鱼。”
竺凝儿踢踏着脚步走到了屋前的药草圃。那里没有高大的皂荚树，也没有紫红的桑葚，却有大片的甘草白微，还有海金沙绕木而生，竺凝儿仍自作主张称之为百草园。
山里的空气虽有些凉，园里已是生机盎然一片春色。草尖上的露水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别样的色彩。竺凝儿望过去，视线所到之处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谷央和云绮正挽着袖子整理药圃，花小妖竟也在一旁，不知说了什么笑得开怀。多么和谐的画面啊，三位俱是长身鹤立，潇洒如风，举手投足好不风流。怪不得每次下山时间久一点，莫悠就会抱怨有不必要的麻烦。那哪是什么麻烦，不过是沾了哪家姑娘的桃花运。
“小师妹。”花小妖抬头看见了她。
竺凝儿扔了手里山茶花的最后一瓣花瓣，慢慢走了过去。
“你们在忙什么？”
“除些杂草而已，顺便听花兄讲江湖趣闻。”谷央回道。
“对了，花小妖你到底是何门何派哪个武林世家的？我还指望以后闯荡江湖能仰仗你呢。”
“咳咳，小师妹说笑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只不过是无名小卒罢了。”
还是不肯透露一个字，竺凝儿撇撇嘴不再作声。
“师妹，今日可是吃过药了？”
倒是一旁的云绮接过了话茬，语气平和自然，就像是问吃饭了没有。
竺凝儿低着头没敢对上云绮的视线，本来是等着吃药的时间她偏偏跑到了云重那儿。
“又是吃药，每天除了这个就没别的想问的吗？”竺凝儿小声嘀咕着。
云绮一愣又缓缓问道：“这些天可有吃好睡好，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他的声音本是清冷，这会儿听来却是柔柔的带了几分亲昵。
竺凝儿的心突然紧张起来，一句“好”还未说出口，身体却仿佛瞬间被冷水淋了个透。
他还是把她当作病患而已。
想说的话在心口满满当当的有很多，可是好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也没问这次下山有什么有趣的事，那个小姐的事，他生气的事……
“我——”
“我很好！”竺凝儿突然打断道，“啊，刚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做，我先回去了，师兄们回见。”
“……”
“小师妹今日好生奇怪。”
云绮蹙着眉，神色有些黯然。
坏了呀，竺凝儿，相思相见知今日，却是此时此景难为情！回去的路上，竺凝儿心里一片哀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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