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冤家总路窄
竺凝儿在灵郡山安分了两日，便磨着袁沐茵放她出去玩。
起初袁沐茵哪能同意，不知从哪里听说外城出了几起人口失踪的案子，她是半步都不准她离开。最后终究是扛不住宝贝女儿的软磨硬泡，知她常年在云雾山没有见识过繁华的市井，加上青越和青荇一起同行，袁沐茵松了口，千交代万交代让他们保护好小姐。
竺凝儿选了一件黛青色袄裙，衣袖和裙角的花色都是采用了渐变处理，整体清新又简单。本来她想试一试男装，想象着自己手握江南纸扇的潇洒模样，结果在丫环们的偷笑中放弃了。
等她下次万事俱备，好好化个妆，看他们还怎么认。
一路走在城中，青越和青荇都与她保持了半步的距离。竺凝儿也算是明了她娘的担忧，路上几乎没有多少女性的身影，即便有也都是像她这般戴了幕离，结伴而行，行色匆匆，都不似大家闺秀，应该是江湖女子。
竺凝儿啃着蜜饼，手里捧着青荇给她买的蜜饯，在城中又见识了许多旅途中未曾感受到的。
“小姐，天香楼到了。”青荇拉了拉她的衣袖。
竺凝儿回过神来，兴奋道：“走走走，本姑娘最爱的酥饼。”
让她喜爱了十几年的东西可不简单。竺凝儿向掌柜打了个招呼，直接来到了后厨向点心师傅表示了真挚的谢意。
老师傅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被吓得不清，连说着不敢。手上沾的面粉扬在空中，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青越也有些目瞪口呆，不过几瞬的功夫便恢复了常态，起身给掌柜塞了一块银两，表示善待好他家的点心师傅。
青越手拿佩剑，面无表情，眼神却很凌厉。掌柜不知他是哪家护卫，诚惶诚恐地应着。
最后在店里预订了好几种口味的，竺凝儿这才离开。
三人漫步在街头，快到晌午时分。
青荇问竺凝儿有什么想吃的，却见她入迷地看着乐器铺前的老先生。
老人身着大晏常见的灰色粗布长衫，手握着陶埙，吹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听着这渺渺之声，竺凝儿有些出神。那年的少年也是这般如泣如诉地吹奏着，她却厚脸皮地说是遇到了什么月下仙子，搭讪人的本事真的烂得可以。然而少年全然不在意，温柔地向她诉说着乐器的来历。
一曲罢了，竺凝儿叹道：“先生的乐声真好听。”
老先生一愣：“能得小姐赞赏，老夫荣幸。”
竺凝儿打量着各式陶埙：“这些都是出自先生之手？”
老先生点头，笑道：“小姐可有兴趣？今日老夫见与小姐有缘，可赠与小姐。”
竺凝儿心里一喜，细细挑选着。
此时青荇却有意无意地往她身边靠，动作大些便挡住了她的视线。
竺凝儿不解，转头询问。
青荇一个踏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小声说道：“小姐，我好像看到了梅公子。”
“梅公子？”竺凝儿一时呆愣，偏过头去看。
青荇急道：“别看。那边是梅玉彦梅公子。”
竺凝儿恍然，忙站立不动。这江城也太小了，不过她确实不想在这个时候撞上人家，尴尬事小，麻烦事大。
竺凝儿又道：“确定是他？”
青荇点点头：“哥哥也见过，应该不会认错。”
青越应道：“小姐，我去将马车牵来？”
竺凝儿整了整幕离，摇头道：“那样太过显眼，我们还是快快离开。”
于是，竺凝儿在二人的护卫下快步离去。可惜了她刚看上的陶埙，还想买了送给云绮的。
街角胭脂坊内。
书童样打扮的少年往街边望了又望，凑近身侧之人：“少爷，我好像……看见了竺家的人。”
“竺家？”
一袭广袖红衣的男子转过身来，腰束金色宽边锦带，墨发随意绑着，只是点缀般插着一支玉簪。明明是一副不着调的装束，但是男子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光华流露，让人移不开眼。
梅玉彦随着梅石的目光往外望，街上车来人往，没什么特别。
“小石头？”梅玉彦一脸疑惑。
“跑得可真快。”梅石回头望一眼他家少爷，他想对方压根就没留意他说的是谁。
“少爷，您知道我说的竺家是哪家吗？”
梅玉彦点点头：“灵郡山庄。”
“那……”梅石有些猜不准了，继续道，“方才我见着竺家的那个冷面护卫和另一个女护卫陪着一个小姐闲逛。竺家只有小姐才有一个贴身女护卫，那这个不就是竺家小姐吗？可前不久张嫂才说她身体羸弱，与公子那个……那个不合，您忘了？”
“想起来了。”梅玉彦瞥了他一眼。
“那小姐分明好的很，哪里一副要卧床不起的样子，如此欺人太甚，委实可恨。”梅石愤然道。
梅玉彦了然：“你说的有理。”
梅石：“……”
梅石不解：“您不生气吗？”
“我该生气？”梅玉彦呵呵一笑，对着胭脂坊掌柜说道，“芸娘，将刚才我挑好的那些一一包好，麻烦你送去梅府。”
被唤做芸娘的女子仿佛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只是甜甜应着：“好的，梅二少。”
说完，梅玉彦转身离去，梅石只得小心跟在身后。
竺凝儿三人快步走出了街心，正待喘口气歇一会。青越却是倏地提起佩剑，全身紧绷。
“怎么了？”竺凝儿微喘着问。
“有人跟踪我们。”青越转头迅速打量着四周，不敢有一丝松懈。
“难道是梅家人追上来了？”竺凝儿问。
“若是他们的人，大可不必藏头露尾。”
这……索性竺凝儿无比信任青越和青荇的武力值，只是光天化日之下，这江城的治安是不是太差了点。
此时，他们已经走至城中的心湖，湖边杨柳依依，停靠着好几艘画舫。画舫上觥筹交错，许多衣着华丽的公子哥聚在一起玩乐，其他画舫上也不乏一些文人雅客正赏景作诗，热闹不凡。
“我们上船去。”竺凝儿说道。
想对付跟踪的人容易，只是她不想引起混乱，于是拉着青荇和青越快速上了一艘即将开船的画舫。
上了船竺凝儿在船尾选了个较安静的位置坐下，青荇和青越候在两边。那跟踪之人的气息，青越说没再感应到。
青荇问竺凝儿饿了没，竺凝儿摇摇头趴在船边看着湖景。一早上她都在胡吃海喝的，倒没觉得饿。只是他们两个，竺凝儿叫他们坐下吃点，却是雷打不动。最后，竺凝儿只好威胁他们陪着自己一起吃，否则就饿到下船为止。
船缓缓前行，微风拂面，很是自在。竺凝儿托着腮，耳边时不时传来那些公子哥的调笑声，也不知是不是讲了什么带颜色的笑话，惹得几个姑娘嬉笑怒骂的，一片暧昧之声。
竺凝儿闭了眼，这些个互吹互捧的纨绔子弟还没有她家大师兄一半的风采。虽然她没怎么见过世面，恰巧见过的那几个都算人中龙凤，或许云重收徒的标准是颜值？竺凝儿迷迷糊糊地想着，仿佛又见到了云绮在她面前努力摆出微笑的样子，笨拙却好看的紧。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清朗的男声惊醒了竺凝儿。
“姑娘雅兴，不知是否介意在下也能在此欣赏湖景？”
竺凝儿没想到这一会的功夫自己竟然睡着了，揉了揉眼，嘴上含糊道：“随意，随意。”
暖风拂开了面前的幕离，一抹红色进入眼底，竺凝儿抬头便看见一双星星般耀眼的眸子，那人一脸笑意望着她。
啧，长得不错，就是穿得太骚包。
“小姐！”青荇小声地怪叫道。
竺凝儿感觉腰间被青荇揪起了一个包。
“怎么？”竺凝儿回望。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刚才那帮聒噪的家伙都往这边投来了目光，叽叽喳喳个不停。
“哟，看见梅兄主动搭讪，本少还是第一次。”
“那女子是谁？面生的很。”
“一个野丫头，手上有几个钱也学别人来消遣，你们没见着她刚才怎么对梅二少说话的吗？”
“确实。遮着个脸不是丑就是自以为仙女下凡，不要脸呐。”
竺凝儿：“……”
“胡言乱语！”见这些人语气不善，青荇直接拔剑，剑出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而在平时，青荇并不会让她的剑发出这样的声音。
竺凝儿赶紧抓了抓青荇的衣袖：“随他们去，别惹上麻烦。”
方才她刚醒，脑子还有些不清醒，而现在竺凝儿算是明了身旁这个男人的来历，真是冤家路窄！
梅玉彦不语，转了头竟真的在欣赏湖景，对那些话置若罔闻。
竺凝儿也不打算搭理，只是因着这个男的平白无故挨了一顿嘲讽，旁边那个随从似乎也一直瞪着她。
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眼看着画舫即将靠岸，竺凝儿赶紧示意青越和青荇下船。
临了，不知哪家的小孩在船上玩闹，直直地冲着竺凝儿就撞了个满怀。青越忙提溜住小孩的衣领，竺凝儿下意识抬手，只觉手上一阵刺痛，那孩子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狠狠地戳在她的手臂上。
竺凝儿痛得低呼了一声。
小鬼头看撞了人，忙说了句对不起，在青越的手下扭个不停想要挣脱。
竺凝儿挥了挥手表示不介意，小孩得了自由就往外跑，跑开的时候又推了她一把，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力气。竺凝儿重心不稳，酿跄着往后倒。
“小姐！”
然而在青荇拉住竺凝儿之前，另一双手从旁轻轻托住了她的后背。
竺凝儿忙站稳了脚，感谢道：“谢谢。”
“船体颠簸，当心。”男子的声音顿了顿，“小姐身体孱弱，更要小心。”
竺凝儿已然听出了说话之人的身份，只是哪里看出她身体孱弱了，梅玉彦这话真说得莫名其妙。
竺凝儿点点头再次表示感谢，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等等。”男子轻轻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竺凝儿歪头看他：“公子，还有何事？”
“你……身上很香。”男子又是顿了许久后说道。
隔着幕离，竺凝儿仿佛都能感觉到身边几人惊掉了下巴的模样。
竺凝儿并没有涂脂抹粉的习惯，身上唯一的香味来源是腰间那个青荇做的香包，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香料，只是几味凝神的中草药，并没有那种浓郁的味道。
一般人如梅玉彦那样说，登徒子无疑。他不至于这么孟浪。
竺凝儿叹了口气，也许她小看了被拒的大晏男子。对于他们来说，拒绝相亲就跟被拒婚了一样痛失面子吧。所以，在船上认出了她便想戏弄她一番。对人情世故，她真的很不擅长。
竺凝儿真的怕给竺家带来麻烦，突然抖着手，颤巍巍地说道：“这位……这位公子，小女离家多时，爹娘该是担心了，若没什么事……”
老娘要跑路了！
梅玉彦的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似是恼怒似是无奈，却柔声道：“哦，没什么事。只是顺路，在下可以陪同一程，最近城里并不安宁。”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公子好意。小姐有我们。”青越和青荇纷纷挡在竺凝儿身前。
“没关系，走吧。”男子说完便自顾自的往前走。
竺凝儿几乎呆愣在原地。
这位大哥，你到底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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