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出走
胡教林来到五西路的星灿传媒公司分部, 一进去也顾不得其他，扯着嗓子喊起来：“胡星！胡星！”
前台的接待员走出来，上前拦住胡教林, 一脸不悦, “这位先生, 麻烦你不要大喊大叫，你要找谁，你登记一下, 我替你传达。”
胡教林此时哪有耐心, 把接待员往旁边一推，二话不说就要闹到公司里面。
接待员看着阵势, 一下子觉得情况有些严重, 急忙叫唤里面的保安出来。
三个壮汉从公司里面走出来，站在一排，像一堵人墙挡在前面。胡教林停下脚步，气得直瞪眼, “你们这是看什么？扣了我儿子还不让我来找？”
接待员没好气地上前, “这位先生，你看你样子是想好好找人吗？”
许暖这时候从后面赶上来，连忙上前拦在胡教林前面, 笑着对接待员说：“您好，我上次和一个男孩子来过这里，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接待员看见许暖那张长得清秀的脸，点点头，“有点印象。”
接待员对许暖还真有点印象，当时许暖过来的时候，她瞧见这个长得端正的小姑娘, 还以为是哪个经纪人挖掘过来培养成当演员的料。
至于这个小姑娘旁边的男孩子，她倒是没什么印象，只记得男孩子话特别多，一张嘴一直叭叭不停，像个开关坏了的小喇叭。
许暖见接待员对自己有印象，连忙回头安抚胡教林，“胡叔叔，她还认得我，我来跟她说。”
许暖说完，转头看向接待员，“是这样的，上次和我一起的那个男孩子现在找不到人了，之前你们公司的吴维先生承诺过要带他去北京，我们猜测他可能是跟着吴维先生一起去北京了，你们公司这边能不能和吴维先生打个电话确定一下？”
许暖抬头看了看接待员面无表情的脸色，退一步道：“如果不行的话，那能不能告知一下吴维先生的电话号码？我们自己去联系也行。”
许暖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她就应该把吴维那张名片上的号码背下来。
接待员听完许暖的话，沉默片刻，道：“行吧，我去跟他确认一下。”
接待员返回到前台，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白天的长途电话需要排号，过了好一会儿，接待员才和吴维接上电话。
“吴经理，这边胡星的家人过来公司找人，他们想来问问，胡星有没有跟着你一起去北京。”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好的好的，我会和他们说明的。好的，再见吴经理。”
接待员刚放下电话，胡教林和吕香兰就迫不及待地上前追问：“胡星真跟着他去北京了？”
接待员打完电话之后，语气好了不少，她笑着说：“吴经理说，胡星确实跟着他一起去北京了，是胡星主动过去找他的。”
胡教林一听，气得一拳砸在前台的桌面上，桌面上的东西全都震了几震，把接待员吓了一跳。
接待员后退两步，“胡先生，你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胡教林原本就在气头上，接待员的这句话无疑在他旺盛的怒火上又添了一把油。他怒不可遏地指着接待员，指着公司里的一切，“你说我为什么发火，你们把我儿子诱拐跑了，我能不发火？”
接待员眉头皱起来，“胡先生，胡星是自愿跟着吴经理去北京的，这怎么能叫做诱拐呢？”
胡教林厉声打断她，“我儿子都还没成年，读书读得好好的，突然离家出走去北京，这难道不是被你们那个什么姓吴的拐走的？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们那个什么吴经理难道也年纪小不懂事？”
接待员见胡教林口中丝毫不尊重吴维，心里也来了火气，“胡先生，咱们公司是正规的公司，从来不做坑蒙拐骗的事情，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人身攻击！吴经理不是绑着你儿子去北京的，是你儿子自愿跟着吴经理去北京的，胡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我不明白！”胡教林大手一挥，“我儿子今年还没满十八岁，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还要受到家长的监督，他说自愿跟着姓吴的走，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自愿的？说不定就是你们公司那个吴经理诱骗过去的！”
接待员眼看和胡教林沟通不来，也恼了，“胡先生，既然这样，你报警吧，你看我们公司是不是犯法。”
“呵，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敢报警？我跟你讲，我现在就去报警！”胡教林说完，胳膊一甩，头也不回地走出公司。
吕香兰连忙追上去，拉住胡教林的胳膊，“怎么了这是，你还真的要去报警？”
胡教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瞧他们嚣张的模样，不就是觉得我们拿他们没有办法吗？这事我非得报警不可！”
胡教林气呼呼地往前走，尽管内心里充满愤恨，他还是回头对跟在后面的许暖、周峙和陆乐安说道：“你们别跟着了，你们回去上课，别把课程耽误了。”
许暖三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吭声。
胡教林又发话了，“怎么滴，你们现在也要惹胡叔叔不开心吗？胡星的事情，我跟他妈去处理就行了，你们跑出来也耽误了不少时间，赶紧回学校去！”
胡教林现在正在气头上，谁的话都不好使。许暖分别和周峙、陆乐安使了个眼色，三人乖乖地往回走。
回学校的路上，周峙和陆乐安都沉默着，胡星突然的离开让他们措手不及。
头顶热辣的太阳照在脸上，三人谁也没有觉得烫。陆乐安一下子眼眶有些红，他喃喃地说：“我应该早点猜到的，我要是敏感一点，就能发现胡星昨天晚上不对劲了。”
陆乐安这一番话让许暖和周峙内心里也十分难受。
胡星昨天晚上来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其实都意识到胡星不对劲，可是那时候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胡星会突然离家出走。
周峙还想着今天找胡星好好聊聊，可是哪里还有机会好好聊聊呢？
三人垂着头，无精打采地往学校走。
陆乐安突然问：“胡叔叔报警有用吗？”
许暖有些沮丧，“不知道。”
不过胡星还没成年，即便他是自愿跟着吴维走的，如果胡教林报了警，吴维还是会承担一定的责任，只是那个时候，胡星要怎么办？
许暖想到什么，对陆乐安说：“你今天放学了来周峙家吧。”
陆乐安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许暖猜测：“今天晚上，胡星应该会打电话过来。”
许暖的猜测没有错，晚上的时候，胡星真的给周峙打了电话。
因为上午被许暖交代过，所以陆乐安一放学就跑到周峙家里等电话，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陆乐安第一个接了起来，劈头盖脸就问：“是不是胡星？”
对面传来胡星的声音：“陆乐安，怎么是你？”
听到胡星久违的熟悉的声音，三人都重重松了一口气，陆乐安凑上前道：“胡星，你出息了，你竟然离家出走！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哪儿？我当然是在公用电话亭啊！”胡星说完，催促陆乐安：“你把电话给许暖。”
许暖就在旁边，陆乐安按了免提键，许暖将胡星之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应道：“怎么了？”
胡星直接说道：“许暖，你能不能去把我爸妈叫过来？”
“行，我马上把吕阿姨和胡叔叔叫过来。”
许暖站起来就朝门外走，电话里还传来胡星着急的声音：“你快点儿啊，打长途电话可贵了！”
胡星说话还是和之前一样，语气一点也没变。许暖对着电话笑了两声，立即出门去胡星家里。
许暖跑过去的时候，胡教林正坐在门槛上抽烟，胡教林一有烦心事，就喜欢坐在门槛上抽烟。
胡教林去报警了，警察说失踪24小时内不能报案，让他24小时之后再去立案。胡教林回来之后也没去厂里，就一直坐在门槛上抽烟，旁边烟头满了一地。
吕香兰和胡教林的反应不一样，她满屋子的翻找，她觉得胡星肯定留下了什么信封之类的，胡星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胡星即便离开，也应该会给他们说清楚。
可惜吕香兰把家里翻了个遍，依旧没找到胡星留下的只字片语。
胡教林坐在门槛上，听到屋子里翻来覆去的声音，心里烦躁，“你别找了，他要是给你留下什么，他肯定会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你在桌子上找不到你就别找了。”
吕香兰听到这句话，慢慢地垂下手，哽咽着说：“不可能，胡星这孩子，不可能一句话都不留，自己一个人跑了的。”
虽然胡星从小成绩不好，也没得过什么优秀的奖，周围邻居也一直都说胡星是个调皮捣蛋的行孩子。但是在吕香兰眼中，胡星从来不是什么坏孩子，胡星有时候挺懂事的，他不会这样什么都不说就离家出走。
可是，为什么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找不到胡星的留言？
吕香兰心里非常难过，她拿护袖擦了擦眼睛，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许暖过去的时候就是瞧见这样一副场景，胡教林坐在门槛上抽烟，吕香兰站在屋子里，背对着门，默默揩眼泪。
许暖扶着门微微喘气，“胡叔，吕姨，你们跟我去周峙家，胡星来电话了。”
一听到胡星来电话，胡教林和吕香兰顾不上其他，转身便往周峙家里跑，甚至连门都来不及关。
许暖之前跑得急，坐在胡星家里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她慢慢将胡星家里的门合上，不慌不忙地朝周峙家里走。
她回去的时候，胡教林和吕香兰刚从周峙家里出来。
许暖问道：“胡叔，吕姨，你们这么快就说完了？”
胡教林脸色铁青，他没吭声，闷着头往前走。吕香兰应了一声，但显然不愿意多说，也跟着胡教林身后，默默地往前走。
许暖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冲进屋子，对着屋子里的周峙和陆乐安问道：“怎么回事？胡星他说什么了？”
周峙和陆乐安对视一眼，脸上有几分沉重，“胡星让他爸妈别报警，别找麻烦，他是自愿跟着吴维走的。”
周峙说完顿了一下，许暖很着急，问道：“然后呢？我看胡叔和吕姨的脸色都不太好，他们的态度是怎样的呢？”
陆乐安接了话茬，说：“胡叔叔让胡星回来，胡星不回，胡叔叔说胡星要是这一周不回来，以后也不用回来，就当没这个儿子。”
许暖听完，沉默地坐下来。
胡星这是……要和他爸妈断绝关系吗？
许暖明白这种感受，她也和父母断绝了关系，可是她的情况和胡星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胡星要是好好和父母商量，也不一定非要走到这一步啊。
胡教林最后终究没再去报警，胡星离家出走的事情也慢慢传来了，大家对此议论纷纷。
隔壁的刘婶之前一直看胡星不顺眼，这会儿瞧见胡星连家都不要，跟着陌生人去北京做什么明星梦，可算找到调侃的由头了，三天两头跑到吕香兰面前挤兑：“哎呀，香兰啊，这事我还真得好好跟你说两句。”
“不是我马后炮，香兰，你就说说，我之前是不是一直跟你说过，胡星这孩子你得好好管。你看看吧，你不听，把孩子纵容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撒手跑了，你说你两老不是白干了半辈子么？”
“我看老胡嘴硬，说什么不认胡星这个儿子了，要是不认胡星这个儿子，你们老了，谁照顾你们？你们百年之后，谁给你们处理身后事？香兰啊，你让老胡别说气话，我觉得现在你们就该去北京把胡星给抓回来。”
“这孩子无法无天了，跟着个陌生人就敢去北京，他就是仗着北京远，你们不敢去。依我看，你们就该过去亲自把孩子抓回来，抓回来了严加管教，这孩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现在手段严厉点，对他以后有好处呢！香兰啊，你听我的，准没错。”
吕香兰为着胡星的事情，天天晚上躺床上掉眼泪，白天有人的时候却要装作不在意。偏偏隔壁刘婶每次都过来朝吕香兰伤口上撒盐。
吕香兰心里难受得厉害，偏过脑袋，道：“随他去吧，老胡都说让他自生自灭了，我也管不了。他现在已经不听我们的话了，他翅膀硬了，可以飞了，不想要这个老家了。”
“哎呀香兰，你这个想法不行的嘞，就因为你以前总是这个想法，胡星才这么大胆，你这次得给个教训他悄悄，态度严厉一点，他就不敢了啊！”
吕香兰实在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她内心里已经非常痛苦，却还要时不时地应付刘婶。
刘婶还在一旁添油加醋，“香兰啊，你哪点都好，就是对孩子太宽容了，不是我要批评你，咱们做了这么久的邻居，我总得跟你说点实话，胡星能做出今天的举动，有九成原因是因为你，是你的纵容导致的，你该好好想想了。”
刘婶刚说完，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刘婶，胡星现在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刘婶惊讶地转过身，看见身后站着的小姑娘，她一眼认出来这是黎映蓉的亲女儿许暖。
刘婶抱臂，上下打量着许暖，“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胡星现在这样，怎么是因为我呢？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许暖走上前，一脸认真道：“对啊，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刘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许暖这丫头是在拿话呛她。刘婶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姑娘，你这是替胡星抱不平来了？”
许暖摊摊手，否认道：“别人家的家事犯不着外人多嘴，我只是来看看吕姨而已。”
刘婶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许暖这句话分明是内涵她多管闲事。刘婶瞥了许暖一眼，哼哼唧唧地走来了。
刘婶一走，许暖看着吕香兰，吕香兰也看着她，两人默默望了几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几个眼神就可以表达一切。
许暖没待多久，她回去的时候，心里一直很难受。
从弄堂里走出来，她甚至听到有人在谈论，说是了吕香兰和胡教林这两口子对胡星太严厉了，胡星才会不要父母，跟着陌生人去北京混日子。
还有人说，胡星在家里总是挨骂挨打，受不了了才离家出走的。
胡星一走，周围的谣言太多了。
许暖不知道那些谣言有没有传到吕香兰和胡教林的耳朵里，如果他们听到这些恶意的揣测，心里会是什么想法呢？
过了一周，胡星又打电话过来了。
许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胡星的声音，“许暖，我爸妈还好吗？”
许暖鼻子一酸，“还好”两个字始终说不出口。
怎么会好呢，家里唯一一个儿子跟着陌生人跑去北京了，就算和家里算绝关系也不肯回来，加上周围那么多的谣言，他们做父母的又怎么会好呢。
许暖愣了半晌，只说：“你一定要成功啊。”
放弃了那么多换来的一次奔赴理想的机会，你一定要成功啊。
对面半天才哽咽着回道：“我会的。”
年轻人总是怀有更多的激情，对外面广阔的天空有更多的向往，年长的人却只求安稳，只求孩子能顺利度过这一生。
可每个人都是从年轻成为年长，在充满激情的年纪，谁不无法阻挡谁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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