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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欲输还赢


由于丁方接连输两局,大家回想他以前那张扬劲儿,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丁大吹。他不只被大家不看好,就算各国的领事对他也失去了信心,在为他筹办赌本时,领事们纷纷表示自己的钱都输光了,实在是拿不出来了。莫德更是气愤,叫道:“我们的钱都让你给输光了,去哪里搞钱?”

        丁方问:“你们的意思是不赌了?”

        莫德说:“你只要把输的钱还回来,不赌也行。”

        丁方说:“那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赌又没有本钱,不赌还不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赢了钱也不是我的。”

        周大年忙打圆场说:“请大家相信丁贤弟,他肯定会给大家带来厚报的,之前的输并不算输,就算我们去钓鱼,也得放个鱼饵吧。”

        莫德恨道:“我知道,又是欲擒故纵,我讨厌纵。”

        就在大家为了赌本的事而吵闹时,美国领事奥查理站出来说:“如果大家都不肯出资,这样吧,我投资30万大洋交由丁先生全权处理,你们就不用作难了。”

        在历次的赌事中,美国领使奥查理都不太积极,只是象征性地随大流出点钱,现在他竟然提出出资30万大洋,这让其他国的领事都感到吃惊。莫德不解地问:“你这次为什么出手这么大方?难道你对丁方还有信心,他输了这么多了?”

        美国领事耸耸肩:“我感到丁先生是势在必得。”

        丁方点头说:“谢谢您的支持,放心,我会让您的钱下蛋的。”

        美国领事点头说:“我相信,是个金蛋。”

        莫德还想着把输的钱赢回来,哪肯让奥查理独资,于是表示拿出10万大洋来。其他领事见奥查理这么主动,莫德也出钱了,他们也纷纷表示愿意出资。在散会之时,奥查理对大家说:“临来之前,夫人已经备了宴会,请大家赏光,特别是丁方先生,夫人还记着你的魔术呢,你现在可是她的崇拜者,还说要拜你为师呢。”

        丁方笑道:“感谢您的支持,感谢夫人的鼓励。”

        来到美国领事馆,领使夫人见到丁方后热情地过来跟他拥抱,并要求他玩个魔术,丁方笑着点头说:“没问题。”说着把手捂到奥查理的胸口,吃惊道:“夫人,里面有朵玫瑰花,要不要给您拿出来?”

        夫人耸耸肩笑道:“OK,OK。”

        丁方抓了下握起来,往拳头上吹口气,猛地把手掌打开,手里便出现了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夫人瞪着大眼睛,叫道:“beautiful.”莫德冷冷地看着这些,脸上泛出不屑的表情,对袁诚印撇嘴说:“净玩这些小花样儿,真到牌桌上就完了。”

        丁方听到莫德的话,问:“你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

        莫德哼道:“我讨厌这个纵。”

        丁方说:“抽空读读《孙子兵法》。”

        莫德叫道:“你,你,你敢教训我?”

        奥查理忙打圆场说:“好啦好啦,咱们不要再吵了。赌博嘛,本来就是有输有赢,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酒会结束后,在回去的路上,丁方跟周大年提出要回原来的房子里住,把周大年给吓了一跳,忙劝道:“贤弟啊,不必跟莫德一般见识,这时候你万万不能回去住。之前,你把赵敬武的儿子用枪打了,至今都没有出院,回去后太危险了。如果你在英租界里住不惯,我给你协调住到别的租界里,我发现奥查理对你的印象很好,要不让他给提供一套房子?”

        丁方平静地说:“周兄,就算我死了不是还有你吗。”

        周大年听这话,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右手,叹口气说:“贤弟,由于你连输了两场,不管你是故意输的还是被别人算计,但押你的那些人都恨着你,就算赵敬武不动你,别人也会动你。现在咱们又刚订下赌约,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不能冒这个险。”

        丁方说:“说实话吧,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你着想。”

        周大年吃惊道:“为我?为什么?请贤弟说明。”

        丁方叹口气说:“如果我赢了,人们会把我当成摇钱树,慢慢就会忽视你,那么你的作用性就会越来越小,这样的话,小弟今天不搬出来,你也得被他们赶出来。我出来住就不一样了,我只跟你联系,他们想利用我,必须要通过你。”

        周大年非常感动,因为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将来如果租界靠丁方就能赚钱,还有什么必要跟他打交道?周大年感到,丁方出去住对自己还是有利的,至于他的安全问题,既然袁诚印与租界的领事都想让他给自己赚钱,他们必定会保护好丁方的。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他赵敬武是不敢动丁方的。他联系了袁诚印,对他说:“今天莫德说话太难听,说如果再不赢,就把我们赶出租界,然后第一时间告诉赵敬武,让他们来杀我们。丁方听了这话,非要闹着搬回原来的家里住,这不我劝不下。”

        “什么什么,他这时候搬回去住,不是找死吗?”

        “丁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认准的事情8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看这样算了,你跟莫德出人保证他的安全,相信赵敬武是不敢动他的。再说了,住在租界里,每天都被莫德赶啊赶的,谁的心情都不好,心情不好,自然会影响水平的发挥。”

        袁诚印连着输了不少钱,现在正需要钱,就指望丁方这次能赢回来,如果他出了事,那事情就大了,于是他跟莫德商量,他派几个大兵过去,租界派几个洋兵过去给他看门,以防有人对丁方不利。他还埋怨莫德道:“你说你没事惹丁方干吗?我们还得指望他给咱们赚钱,我们就得哄着他点,要不他就会给咱们撂挑子。这不,他非要搬回到原来的家住,要是出了事,咱们的计划不泡汤了?”

        莫德说:“这个丁方太难伺候了,真不行让周大年上。”

        袁诚印说:“他周大年如果有把握的话,就不会这么拍丁方的马屁了,他又不傻,难道不知道丁方受到重视,他就会被冷落?”

        莫德说:“那我们还留着周大年干吗?”

        袁诚印急了:“啧,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现在丁方认为周大年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他才听咱们的支派,要离了这层关系,你能拿得住丁方吗?现在说这些没用,我们派几个人去给他看门,否则,要是被人家给砍了,我们就真傻了眼了。”

        当丁方与水萍再次回到四合院,他们发现榕树上系着根绳,牵到院墙上的木橛上,上面挂了些破旧的衣裳。院里有几个脏兮兮的孩子在玩,还有两个女人蹲在那里洗衣裳,便知道他们走后,房子便被别人给占了。丁方对她们说:“这是我们的房子,你们马上离开。”

        两个女人抹着眼泪,就是不肯离去。

        这时候,三秃子带着人来了,听说两个娘们不想搬出去,掏出枪就对着天搂了两响,把孩子吓得哇哇哭。水萍把自己的包打开,掏出几块大洋给了两个妇人,让他们出去租房住,她们这才千恩万谢,收拾东西去找桥洞了。

        小凤忙着去卧室收拾,水萍收拾书房。原来,书房里有很多线装书的,现在早就没影了,满屋里脏兮兮的,有股怪味。丁方独自站在窗台前,盯着窗前那个花园发呆。

        当独锤听说丁方搬回了老窝,他马上跟赵敬武进行了汇报,赵敬武不由感慨万千,周大年住进租界后,就算在外面养个婊子都不敢过夜,可他丁方就有此胆量,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还敢搬出来住。

        独锤问:“会长,要不要把他干掉?”

        赵敬武托着烟斗,眯着眼睛说:“八斤啊,我认为事情可能是这样的,现在天津卫的人对租界的情绪非常大,都把租界住的中国人叫假洋鬼子,凭着丁方的性格,搬出来住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凭这点骨气,我们都不能动他。再者,现在袁诚印与莫德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丁方身上,想着让他把钱给赢回来,并且还要通过他发财。这时候,我们动了他,就是往枪口上撞。”

        “会长,在下明白了。”

        “八斤啊,你马上赶到医院对赵信说,不要让他冲动,别一听丁方回家了,血一热就做傻事。现在,我感到他丁方的存在对我们越来越有利了,我们不只不能动他,还要保护他。”

        独锤不解地问:“会长,为什么要保护他!”

        赵敬武冷笑说:“以前,我们之所以不敢动周大年,是因为租界与督军把他当宝贝,我们要是动了他们的宝贝,他们能放过我们吗?可是,随着丁方的介入,他完全有能力替代周大年的位置与作用,那么我们再杀掉周大年,他们就不会敏感了。”

        独锤点头说:“会长说得是,我马上去跟公子说。”

        当独锤走后,赵敬武打发人把高明叫到书房,对他说:“本来想把贤弟送走的,现在看来不是时间了,他们肯定派人盯着你,怕你赢了钱就溜了,你就再住几天吧。”

        高明说:“赵先生您就放心吧,在下愿意为您马前鞍后。”

        赵敬武说:“这次与丁方对决,记住,无论你的牌有多好都不要赢。等你输了,我们要主动向他们挑战,要不惜代价让租界与军政界越来越重视丁方,把周大年显得越来越无关紧要,那时候,我们就可把周大年杀掉了。”

        当赌约来临,丁方在周大年与莫德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卫皇大赌场。在休息室里,莫德就像踩着烧红的地板不住地走动,突然停到丁方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丁方,你要明白,虽然你输了很多钱,但我们还是相信你,所以,你这局必须赢,否则。”

        “否则什么?”丁方冷冷地说,“把我杀掉?”

        “我希望你心中有数,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丁方腾地站起来,指着莫德的高鼻子说:“我马上就要去跟高明赌了,你不鼓励我也倒罢了,还在这里威胁我。我明白,你肯定跟赵敬武是一伙的,想给我施加压力让我心慌意乱,不能够集中精力去赢得这场比赛。你想过没有,我的小命才值几个钱,我死不死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你帮着赵敬武赢钱,你肯定是内奸。”

        由于丁方的目光尖锐、语气激昂,这气势把莫德给吓得愣了。他看看其他领事,他们都扭过头当做没有听见。莫德赔着笑脸说:“丁先生,你看我这张嘴。这样吧,只要你赢了,我就在租界里找套房子送给你,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丁方冷笑道:“你们租界是有期限的,还有,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当领事,你送给我没有任何用,再说了,我有自己的房子,我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多硬气,省得天天被人家赶。”

        “丁先生,请你消消气,马上就开始了。”

        “你想不想让我赢吧,想就说。”

        “丁先生,我想,我做梦都想。”

        “那好,你抽自己的嘴巴让我消消气,这样我才能心平气和地上场,帮你们把钱给赢回来。”

        莫德正要发作,想想自己白花花的银元,点头说:“好,只要你能赢,我抽自己的嘴巴。”说着对着自己的脸叭叭抽了几下。

        丁方说:“你只要是这种态度,放心吧,我准能赢。”说完倒背着手向赌厅走去。高明已经坐在案前,双手合十于胸,像尊佛似地静在那里。丁方坐下后,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猛地用手拍拍桌子,叫道:“醒醒,不要摩蹭时间,输了回家去睡去。”高明把合十的手分开,深深地舒口气,慢慢地睁开眼睛:“手下败将。”

        “失败是成功的母亲,你没听说过吗?”

        “你说怎么个玩法吧。”

        丁方挥挥手:“你不是胜方吗,由你选择,我无所谓。”

        台下的莫德听到这里,侧身对周大年耳语道:“这个丁方太不沉稳了。”周大年并没理会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丁方与高明,心里忐忑不安。如果这局丁方再输了,小命就没了,那么自己将要面对接下来的赌局,而自己的手根本就不能再从事高级别的赌战,自己也将变得非常危险。由于太紧张,他的鼻尖上泛出层细密的汗珠,手握得紧紧的,嘴唇也有些抽搐。

        高明说:“既然丁先生让在下选,那么在下选骰子,一局定胜负。摇完之后,我们开始下注,点子多的那方赢。还有,由于骰子在赌博中的重要性,我们都苦练过这个,以我们的水平,应该摇36枚才能决出胜负,不知道丁先生有何建议?”

        大家都明白,无论是玩扑克或者赌麻将,都有个运气成分,运气不好抽老千都走光,运气好了底牌都不用看,掀开就是同花顺。而玩骰子不同,如果骰子本身没有问题,那就看各人的技术、各人的发挥,与个人的感觉了。

        丁方点头说:“我无所谓。”

        周经理见两人达到了统一意见,于是取来一盒筛子、两个特制的大摇筒,放到案子上。周经理先数出36枚来,然后交给另一个工作人员再数,再交由另一个工作人员数第3遍,就这样把赌博需用的骰子全部数出来,分别推到了丁方与高明面前。

        两人各抄起骰筒,在那些骰子上晃动,只见骰子就像主动地跑进筒里去的。高明闭上眼睛,在耳朵边晃动摇筒,眉头上皱起了大疙瘩,耳朵在不停地颤动着,然后眉头突然展开,他猛地把骰筒扣在案上。丁方显得很轻松,就像调酒师似的,一边摇着还回头对莫德眨眨眼,把莫德给气得直瞪眼,心想你说你这时候了,还有闲心来挤巴眼睛,不用心去摇。

        周大年呼呼地喘着气,紧张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

        这时,丁方眯着眼睛,手里的摇筒已经被摇成了影子,里面的骰子声响成片了,他猛地扣到案上,对高明说:“你输了。”

        高明冷笑:“你凭什么说我输了?”

        丁方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的骰子摆出的花样挺漂亮,但是有两个骰子是五点的,而我的骰子每个都是六点。”

        两人把骰筒提开,只见高明的竖成了3条,每条骰子都有12颗,摆在那里就像菱形。而丁方的骰子却是杂乱无章的。在接下来的清数中,周经理不由目瞪口呆,说:“丁方以两点胜出。”

        高明顿时大汗淋漓,脸色通红,惊慌失措地回头盯着赵敬武:“赵,赵先生,我,我输了。”赵敬武腾地站起来,吼道:“你真是没用,哼!”说完带着独锤等人就走,高明委琐地跟上去,还在那儿跟赵敬武解释,赵敬武并没有答理他。

        莫德猛地跳起来:“赢啦,我们赢啦,哈哈哈。”

        周大年脸上绽开了笑容,说:“丁贤弟,恭贺你。”

        丁方笑着:“我之所以能赢,这都是莫德的功劳,因为他抽了自己两巴掌,我感到特别的高兴,所以就赢了。”

        莫德的脸变得红通通的,激动地说:“只要你赢,我不怕脸胖,还会抽自己的耳光。”

        成者英雄败者寇,丁方胜了,袁诚印与租界的领事们都很高兴,他们来到英使馆里举行了盛大的宴会。莫德要把丁方的夫人水萍请来,丁方并没有同意。莫德为了表达对丁方的重视,让自己的夫人陪他跳了一曲舞。由于这洋娘们胖得像个油筒似的,丁方带着她感到很累,只盼着舞曲快点结束……自从赢了高明之后,袁诚印与领事们都感到担心,生怕赵敬武输掉这局后,赖着不敢再战了。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赵敬武主动发表声明,说丁方这局赢得有些侥幸,他们根本就不服,要向丁方挑战,领事们看了这则声明,他们都非常高兴。

        周大年高兴不起来了,这么多年,他都在提防、研究,猜测分析赵敬武,对于他的为人处世可以说是了若指掌,让他遗惑的是,按照赵敬武的做事风格,他是不应该主动跟丁方挑战的,这太反常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反常在哪里,但总预感到有些不对劲儿。

        由于丁方赢了很多钱,租界与督军袁诚印对丁方的态度变得非常好,见到丁方就像见到自己的父亲那么尊重。丁方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光,变得神采奕奕、落落大方,又恢复了初来天津时的那种自信与张扬。他不停地出入天津名流富商的宴会,为几个赌场题了字,还应邀为赌具店剪了彩,可谓风光无限。

        有几次,租界请丁方赴宴,竟然没有通知周大年。

        这时候周大年突然灵醒到赵敬武的算盘了,是策划让丁方赢钱,把他与租界给慢慢地疏远开,然后把他给排挤到赌坛之外,这样就可以放心地对付他了。这件事如果放到从前,他周大年完全可以策划把丁方给干掉嫁祸给赵敬武,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与尊严,让租界重新依赖于他、重视他,从而继续保护他的安全。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手上的神经线已经损坏了,已经算不上高手了。

        面对这种情况,周大年有苦说不出来。那天,他独自在房里摇着骰子,想着测试自己现在的赌技还有几成,结果摇了几筒都达不到预想的效果。最后,他气得把骰筒摔在地上,撒了满地的骰子,整个人就像抽去衣架的湿衣裳,堆在地上。他双手捂着脸,压抑着心中嘹亮的哭声,肩膀耸动得厉害。

        周大年冷静下来之后,他感到必须要紧紧地握住丁方,要跟他拧成一股绳,让他与丁方变得不可分割,只有这样,租界碍于丁方的面才不会抛弃他,至少不会把他赶出租界。

        第二天,周大年想请丁方来家里吃饭,打电话过去,水萍说丁方被莫德接过去谈论下面的赌事了。周大年放下电话,感到委屈,感到难过。他没想到,丁方刚赢了一局,他们租界商量事情就不叫他了。他正在家里生闷气,听到门口有喇叭响,他跑出院门,发现是莫德的那辆黑色轿车,车门打开,丁方从车里出来,说:“周兄啊,莫德让咱们过去商量事情。”

        周大年点头说:“好的好的,我去换件衣裳。”

        在去往使馆的路上,丁方愤愤不平地说:“这些洋鬼子真不是东西,给他们输了钱,他们就像狗那样龇牙咧嘴地汪汪叫,给他们赢了钱,他们就把你当爷爷待。周兄,说实话,丁方要不是看您的面,才不给他们做事呢。小弟的命都是您救的,小弟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站在您的这边。”

        听了这番话,周大年心里热乎乎的,他感到自己也应该说点实话了:“贤弟说得没错,他们洋鬼子认钱不认人,只要你给他赚钱,就是摸他老婆的奶子,他们都能忍受,一旦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就翻脸不认人了。贤弟平时心中也要有个数,不能跟他们走得太近,也不能太远,不即不离没什么坏处。平时呢,多留个心眼,在年轻的时候,手气顺的时候要多存些钱,搞份家业,以后不能赌了,也不会降低生活标准。在赌坛上,从古至今都没有常胜将军。所谓的赌术与技术固然重要,但有时候还得靠运气。人食五谷杂粮,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健康、情绪,都会影响赌术的发挥。”

        丁方叹口气说:“周兄说得是,谢谢周兄。”

        他们来到莫德府上,几个租界的领事都向丁方点头致意,就仿佛周大年不存在似的。丁方突然对大家说:“有件事我得跟大家说明,我为你们赌,可不是为了给你们赚钱,我们并没有亲戚,也没有交情。我之所以帮你们,是为了报答周兄对我的救命之恩,请大家以后要尊重周兄,否则我不会为你们卖命。”

        莫德忙说:“大年嘛,老朋友了,这个不用先生您说。”接着搂住周大年的脖子,“大年你说是吧。”

        周大年点头说:“丁贤弟说话爽快,大家不要见怪。”

        丁方刚才的这番话,让周大年心里热乎乎的,因为他所担心的事情,丁方都体察到了,都为他想到了,这一刻,周大年感到丁方是他人生唯一的知己,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个可以交心的人。周大年能产生这样的感觉,已经很了不起了,他自从懂事以来,就没有把别人当过朋友,他自己也没有打算成为别人的朋友。

        从此,周大年与丁方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有时候周大年会买些东西到丁方家里坐会儿,还会给水萍与小凤送些高档的绸布。由于周大年对丁方的态度,同时也影响到三秃子他们对丁方的态度,他们敏感地认识到老板在拍丁方的马屁,他们也知道周大年确实老了,不可能再有提升的空间,而丁方才是未来的赌王,才是他们未来的老板,因为,他们跟着老板是为了赚钱的,不是为了别的。

        虽然赵敬武想让丁方赢些钱,得到袁诚印与莫德他们的认可,从而疏远周大年,但他明白仅仅疏远还是不够的。他的本意是让丁方再赢些钱,等袁诚印与领事们吃上甜头,无论他们怎么叫唤,就是不跟他们交手了。这样,莫德与袁诚印肯定会找他来合作,策划丁方与高明的赌战,用来圈钱。只要他们来谈合作,那么他就可以提出条件,必须把周大年赶出租界,从此不能干涉他与周大年之间的恩怨,这样,他就能够放心地落实自己的计划,完成夙愿,带着周大年的头回去跟乡亲们交差,也好对故去的父亲有个交代。

        每想起父亲,赵敬武都会难受。父亲在病危之时,家里人要来天津找他,但父亲却说,这件事不能让敬武知道,在他没有把周大年杀掉之前,就是我死也不能通知他。被周大年强暴过的媳妇,还有家人来到病床前,劝他说,敬武虽然没杀掉周大年,但他尽到心了,就让他回来见你最后一面吧!父亲却说,不行,绝对不行,说着瞪着眼睛就去世了……赵敬武突然想到,还有个人会妨碍他的计划,那就是嫁给督军袁诚印做五姨太的周靓。据说督军袁诚印对她特别宠爱,她说什么,督军袁诚印就听什么。别看周靓虽然恨周大年,但毕竟是她父亲,当父亲面临生存死亡的时候,她不会袖手旁观的,那么督军袁诚印看在周靓的面上还是会保护周大年,那么计划还是不够完美。赵敬武跟独锤商量说:“我们的初步计划已经看到效果了,可问题是,督军袁诚印这么宠爱周大年的女儿周靓,她迟早会成为我们落实计划的障碍。”

        “会长说得是。据说,周靓现在信奉佛教,每个月初一与十五都会去南庙理佛,要不我派兄弟们把她给做掉,掐断督军袁诚印与周大年的亲戚关系?”

        “不行不行,我们虽然不做好人,但也不做恶人。其实,周靓有周大年这样的父亲已经够不幸了,我们不能对付她。”

        “会长,要做成大事,不能这么心软。”

        赵敬武想了想说:“记得周靓的同学,也是他的男友刘子轩吗?”

        独锤点点头:“是的会长,在督军袁诚印结婚那天,他在大门口闹,是您把他劝走的。第二天,他还来到咱们会所,要求加入咱们的小刀会,您还送给他了一枚小汉刀。”

        赵敬武点点头说:“你去学校问问,一定要找到他,如果他还对周靓情有独钟,我们可以想办法给他们创造条件,让他们私奔离开天津。这样既成人之美,又能达到咱们的目的,是上上策。”

        独锤随后去学校找刘子轩,才知道他已经毕业,但不知道刘子轩现在去哪儿了。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找到刘子轩开饭店的同学,才知道刘子轩为能够接近周靓,毕业后就去参军了,现在已经成为督军袁诚印部队里的一个排长。

        独锤说:“麻烦您跟刘子轩取得联系,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同学知道,自己开饭店还得需要小刀会的人保护,如果能跟独锤这样的人物处好,对以后经营饭店是极有好处的,于是就痛快地答应下来。到了傍晚,饭店老板领着刘子轩来到了独锤预订的房间里。刘子轩见到独锤后,说:“看着您有点面熟。”

        独锤说:“我们在小刀会会所见过。”

        刘子轩点点头:“噢,想起来了,那天我去拜访赵会长,您就在现场。说实在的,真该好好感谢会长,要不是他,我可能小命都没了。今天我请客,您想吃什么尽管说。”

        老板说:“今天能轮着你请,我来就行了。”

        当老板出去后,独锤问:“子排长,会长让我问您一件事情。”

        刘子轩笑道:“我姓刘,以后叫我小刘吧。”

        独锤笑道:“对不起啊刘排长,听会长与您的同学都喊子轩,我还以为您姓子呢。事情是这样的,会长让我来问您,现在您还爱着周靓吗?”听到周靓这个名字,刘子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满脸忧郁地说:“说句实话,我之所以去当兵就是为了接近她。可是,我几次给她捎信想见她,她都没有赴约。”

        “唉,你们的爱情真的很感人。其实,她不见你并不是不想见你,是怕给你带来麻烦。你想过没有,她是为了你的安危才嫁给袁诚印的,这不只是爱,是大情大义。我相信,她至今仍然深爱着你,所以不见你,是怕袁诚印知道,对你不利。”

        “我明白,我也是这么想的。”刘子轩说着眼里蓄满泪水。

        “会长的意思是,如果你还爱着她,他会想办法帮助你们离开天津。会长说了,他在香港那边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可以让你们去投奔他们。对于费用,会长说没有任何问题。会长之所以这么做是被你们的爱情感动了。”

        “谢谢会长,我相信会长是真诚的。我听很多人都说过,小刀会是穷人的会,是帮着穷人撑腰的。赵会长令人尊重,我相信他,并谢谢他了,我愿意听他的吩咐。对了,还有件事情,其实我也算是小刀会的人,现在我还保留着会长给我的小汉刀呢,只是由于当兵之后怕引起别人的议论,我没有挂在胸前罢了,但我内心之中还是把自己当成小刀会的人。”

        为了尽快落实自己的计划,达到预期的效果,赵敬武决定把40万大洋全部输给丁方。这让独锤与高明感到有些吃惊,他们纷纷表示:“会长,我们有必要破费这么多钱吗?”赵敬武平静地说:“这些钱是我们赢来的,赢了钱干什么,就是要用来做事的。我们这次输掉后,无论他们怎么叫阵,我们都不要回应,他们肯定会急,会找我们来协商合作,那样就真的达到我们的目的了。”

        高明说:“其实,不如把这些钱给老家人捎过去,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样比干掉周大年要实惠得多。”

        独锤忙解释道:“不不不,之前会长已经多次给老家人捎钱,帮助受害的45家人都过上了好的生活,他们曾联名向会长表示,不必为当初的诺言而耿耿于怀,让他回老家看看,并说大家都挺想念他的,可是会长认为,作为男人,必须一言九鼎,决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会长还说,你一次违背了诺言,那么你可能会违背无数次,那么你会越来越变得不守信用,甚至会堕落。”

        高明点头:“会长真是令人敬重。”

        赵敬武笑道:“行啦行啦,你们兄弟俩就别转着弯地表扬我了,咱们还是谈正事吧。八斤,你提前去把船票与钱准备好了,在十五那天,我们约定跟丁方洽谈赌约,你带人去南庙,想办法把周靓的警卫给引开,然后把周靓与刘子轩送到船上。这件事要做得干净利索,千万不要露出马脚,如果不慎让袁诚印知道咱们把周靓给弄走了,不但不能把周大年怎么样,反而会让我们更麻烦的。如果成功地把他们送走,周大年就真的没有底牌了。当我们把高明与丁方的合作谈成后,就开始对付周大年,他周大年死定了。”

        十五号那天,丁方与高明去卫皇大赌场对决,独锤带着十多个兄弟来到南庙候着。一身便装的刘子轩站在独锤身边,脸上泛出喜悦的表情。马上,他就可以跟心爱的周靓离开天津,去追求他们的新生活了,他怎么能不激动呢。就在这时,独锤小声说:“他们来了。”

        刘子轩放眼望去,见周靓走在前头,身旁还有个挎着提篮的丫鬟,后面跟着两个当兵的。

        独锤对身边的兄弟说:“你们过去,把丫鬟手里的提盒抢了就跑,两个当兵的肯定去追,这时候刘子轩上去把周靓叫走,然后到庙外坐上汽车,直接去港口。”

        刘子轩点点头:“好的。”

        独锤对两个小兄弟点点头,他们便掏着裤兜,就像游客那样向周靓靠近,当来到周靓跟前,他们从兜里掏出个古瓷瓶,问:“小姐,请问您要古懂吗,这可是汝窑的产品,现在很难找了。”

        周靓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要。”

        一个小兄弟猛地夺过丫鬟手里的提盒,拔腿就往人群跑,两个当兵的扭头去追:“站住,再跑就开枪啦。”这时候,刘子轩快步过去,拉起周靓就走。周靓挣扎了几下,回头见是刘子轩,就顺从地跟他小跑起来,当他们来到背静处,刘子轩眼里蓄着泪水,说:“周靓,来不及跟你解释了,马上跟我走。”周靓淡漠地摇摇头:“子轩,我们已经结束了。”

        “快走,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想带我去哪儿?”

        “我们去香港,快走,到船上我再跟你解释。”

        周靓的眼泪吧嗒吧嗒落着,摇头说:“对不起子轩,我现在怀了袁诚印的孩子,不能跟你走了,你赶紧离开吧,让那两个当兵的看到就麻烦了,你的前程也毁了。”

        “你有了孩子我也不在乎,你放心,将来我会当自己的孩子疼爱他。我们快走吧,车就在外面等着。”说着拉着周靓走,但周靓的双脚拖着地,就是不肯走,“子轩,现在我配不上你了,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啊,对不起了,我真的不能跟你走。”周靓扭头见两个兵向这里赶,她把刘子轩推开,对两个兵说:“刚才有几个坏人要绑架我,多亏刘排长把我给救了。”

        两个当兵的对刘子轩敬礼道:“多谢刘排长,抽空我们请你喝酒。要不是你帮忙,如果把夫人丢了,督军非得要我们的命不可。”

        周靓跟着两个兵走去,她回头对刘子轩说:“刘排长,谢谢你,我会记着你的,刘排长,你回去吧。”

        刘子轩蹲在地上,抱着头哭起来。

        独锤走过来问:“是不是周靓不跟你走?我算明白了,周靓已经习惯了贵妇人的生活,不想跟你走了。既然这样,也就没有什么留念的了,去追求属于你的姑娘吧。”

        在回去的路上,独锤听说周靓怀了督军袁诚印的孩子,不由暗暗吃惊。当赵敬武听说周靓怀孕后,感到事情有些麻烦了:“看来,他周大年给袁诚印当老丈人还当住了。督军袁诚印娶了那么多的老婆,生了一堆女儿就盼个儿子,如果周靓给他生了儿子,那么会更加宠爱周靓,周大年的事情就真的不太好办了。”

        独锤说:“会长,周靓毕竟是他周大年的种,已经过惯了那种奢华的生活,不会再在乎穷小子刘子轩了,我们没必要再怜悯她,把她给干掉,让他周大年当不成老丈人。”

        “不能从周靓身上想办法,她现在怀着孕,这是两条人命。”

        “可是周靓必定影响着我们去对付周大年啊。”

        “有些事情的成功,还是需要靠天意的,我们尽我们的能力去做就好了,但是外在的因素,我们没法把握。对了,你去发布个声明,就说高明因为接连输了赌局,现在病了,并表示出退出赌坛的意思,让丁方失去对手,相信袁诚印与莫德就急了,他们会前来找咱们商量,那么我们就掌握了主动。”

        丁方接连赢了两场,人气越来越高,现在天津卫没有人再叫他丁大吹了,反而说他之前是故意输的,是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大家认为,高明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还会跟丁方挑战,看来,从此天津赌坛就真的热闹了。可是,当大家看到报纸上登出山西赌王高明住院的启事后,大家开始猜测,可能高明输怕了,以后可能没得看了。

        面对这则消息,袁诚印与莫德感到不对劲了,他们正赢得高兴呢,如果高明退出,那么谁来向丁方挑战?没有人挑战,他们还怎么赢钱?莫德找到袁诚印商量对策,袁不在意地说:“怕什么,如果高明不赌,我们策划让丁方跟周大年赌。”

        莫德把双手摊开:“这不是笑话吗?谁不知道他们俩好。”

        袁诚印冷笑道:“赌场上从来都没有父子与兄弟,何况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建立在相互利用上,没有多少真感情。我们策划丁方与周大年决战,并不是没有可能。”

        莫德问:“那你怎么才能让外界相信他们是真赌?”

        督军袁诚印想了想说:“比如,就说周大年强暴丁方的夫人,不不不,这个有点太老套了,不如让丁方去强暴周大年的小妾,这个也有点牵强,周大年二太太、三太太老了,那模样儿太安全了。对了,不是四姨太很久都没有露面了,就说丁方把四姨太给金屋藏娇了,被周大年知道后,两个人决裂。”

        莫德点头:“四姨太挺风流的,这个还有点可信度。”

        督军说:“之前听周大年说,四姨太很久都没有回家了,肯定被你们租界的哪个领事给藏起来了,你回去查查,把她交出来,咱们还得用她跟丁方说事呢。”

        莫德回去后,马上联系几个租界的领事,问他们谁把四姨太给藏起来了,如果在谁那里就马上交出来,否则所有的后果就自负。几个领事的人都死咬着这段时间没见过四姨太了。莫德见实在找不回四姨太,跟督军袁诚印商量,给周大年找个漂亮女人,让他们成婚,然后再策划与丁方有染。

        当他们把这个计划跟周大年说后,周大年大吃一惊。如果他的手好好的,他不在乎这种策划,但是他的手已经不能胜任赌事了,再赌很容易露馅。他明白,如果自己说不同意,莫德肯定会跳高,于是他前去找丁方,把莫德的计划跟他说了,丁方当即就火了:“这些洋鬼子真不要脸,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我宁愿把手砍掉也不会同意的,我从来都不会利用女人做事。”

        由于丁方的态度坚决,莫德只得跟督军袁诚印商量另想办法。督军袁诚印想来想去,感到应该跟赵敬武商量,让高明与丁方不停地赌下去,表演给天津卫的人看,而他们无论输赢都会赚钱。

        袁诚印认为赵敬武没有理由拒绝这件事情,毕竟策划假赌来钱快,他赵敬武跟钱又没有仇。于是,他把赵敬武叫到家里,对他商量假赌的事情,赵敬武说:“高明连输了几场,人就病了,是真病了。其实你们没有必要跟我合作,完全可以策划周大年跟丁方决战,跟天津赌坛的人抽个大老千。”

        “这件事不是没想过,可是丁方不同意,我们没办法。”

        “你们也可以另找人向丁方挑战啊。”

        “另找人这不就走弯路了嘛,现在天津卫的人都在关注丁方与高明的赌战,再找个新人来,大家的热情就下去了。再说了,策划的毕竟是假的,想达到他们真刀实战的形势还是不容易的。敬武,我们的年龄都不小了,没几年折腾头了,趁着国家形势乱,趁着咱们还有点本事,赶紧赚点钱,然后安享晚年。”

        “您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敬武有个要求,只要您做到了,我可以考虑合作。”赵敬武说。

        “什么要求?你说。”袁诚印点点头。

        “你与租界的人不要再插手我与周大年的恩怨,无论我们谁把谁砍了,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们都不要过问。只要你们同意,我就跟你们合作。”

        袁诚印感到这事有些困难,周大年毕竟是周靓的父亲,现在周靓正怀着孩子,也许这个孩子就是男孩,这时候把她父亲杀掉,恐怕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赵敬武见他犹豫,便说:“您想过没有,您只是碍于周大年是周靓的父亲罢了,其实对于赌博,有没有他已经不是很重要了。他这么久都不出手了,大家都快把他给忘了。还有,这几年,周大年只顾打自己的小算盘,您看看他现在拥有多少资产吧,他有不下20间店铺,还有几处房产,还有几个厂子,他每天收入多少钱?说实话,你督军这几年存了多少家产?”

        袁诚印若有所思,并没有打断赵敬武的话。

        赵敬武接着说:“他周大年就周靓这个女儿,周大年遭遇不幸,他所有的财产都会由周靓来继承,这个你懂的。”

        袁诚印说:“敬武啊,你不能为了报仇陷我于不义啊。”

        赵敬武托起烟斗,抽了几口,轻轻地把烟吐出来,笑道:“老袁您想过没有,现在的世道这么乱,天津卫又是个比较敏感的地方,当初八国联军打进中国就是从天津进来的吧。再说了,现在租界的领事都盯着周大年的家业,都在想办法夺,您下手晚了,到时候怕是什么都捞不着,所以,您应该好好考虑考虑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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