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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黑帮介入


在光明社影院后面的休息室里,丁方正与夫人水萍坐在桌前喝茶。丁方穿灰色长衫,戴着礼帽,脸上罩着墨镜,一副诡异的模样。他端起碗茶水来慢慢地浇在地上,等水萍重新倒满,他端起来慢慢地喝着。水萍穿着石榴红的旗袍,稍施粉脂,明艳而不失庄重。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略显得沉默。

        休息室外立着两位高大威武的服务生,他们穿着印有光明社字样的职业装,盯着长长如洞的走廊。这时,有两个男子拖着点心盒子,顺着走廊向休息室走来。

        这两个男子就是三秃子安排的杀手筒子与条子。由于周大年是赌王,除了三秃子之外,他把所有手下根据体型与性格,都给他们按麻将的花色起了名。比如筒子长得胖圆,条子是个瘦高个。他们为了能够正面接触丁方,直截了当地把他干掉,那是煞费苦心。他们在外面定制了早点,并在托着盒子的手上握有手枪,这样见着丁方后可以直接射击。

        筒子与条子来到休息室门前,弯腰说:“这是丁先生叫的点心。”两个服务生闪开,筒子与条子站到门前刚要敲门,服务生突然掏出枪来顶到筒子与条子的后脑壳上,低声说:“把枪扔下,转身走人,如果你敢回头,就给你穿个眼。”

        筒子与条子知道事败,他们把手里的枪与点心扔掉,转过身去,就像踩着薄冰似地慢慢地向前挪,到了走廊的拐角,两个人跑得就像猎枪顶着屁股的兔子。他们来到光明社侧面的小花园里,对正在那里候着的三秃子说:“三哥,他们早有防备,没办法靠近。”

        三秃子点头说:“你们马上进入影院,找合适的位子坐下。记住,我已经跟其他兄弟说好了,当丁方落座的那个瞬间,一起开枪,把他给打成马蜂窝,看他还能怎样。”

        筒子与条子回头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挠着头皮说:“三哥,我们的枪被人家给收了。”

        “什么什么?真是废物。”三秃子低声怒吼。

        三秃子从怀里掏出枪来递给筒子,对条子说:“你不用去了,回去叫几个兄弟在去往小刀会的那条道上候上,看赵敬武有什么动向,马上回府报告。如果丁方真是赵敬武的人,我们杀掉丁方之后,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筒子进了影院,见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正在那里吵吵嚷嚷。筒子找到合适的位子坐下,把手伸进怀里,抠开扳机预备着。这时,有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来到他身边坐下,手里托着个礼帽,伸着脖子看看台上。筒子不太愿意挨着这个男士,因为他太威猛了,怕开枪后被他给见义勇为了。抬头见不远处有个空位,正好在两位女士之间,便想去那里坐着。他刚要站起来,那位男士把帽子举到他的脸前说:“先生,您的帽子。”

        “不是我的帽子。”筒子说完就傻了,因为帽子下面有把刀抵在他下巴上冰冰的,他只得又老老实实坐下,“朋友,你这是为什么?”

        “筒子,把枪掏出来,马上滚出场子。”

        “枪?什么枪?我没这玩意儿。”

        “那你肯定藏肚子里了,我划开自己找。”

        筒子明白自己被人盯梢了,只得把枪掏出来放到那人手里,爬起来往外走。走出影院,筒子不知道怎么向三秃子交代,正在犯愁,抬头见四姨太与丫鬟走来,便跑上去堵在她面前,低声问:“太太,太太,您带枪没有?我有急用。”

        “你谁啊?咱们认识吗?”四姨太翻翻白眼。

        “太太,我是府上的筒子啊。”

        “什么筒子与条子的,我不认识你。”

        “太太,3月份您去寺里上香,还是我给您保驾护航的。”

        四姨太小声道:“别给我添麻烦,滚开!”说完与丫鬟昂首挺胸走进影院,找个位置坐下,静静地盯着台上铺着绒布的台子发呆。这段时间,她通过周大年的情绪预感到,这个丁方对她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她想来看看这个丁方到底何许人,是否长有三头六臂,能把虎狼之心的周大年给吓成这样。正在这时,有人坐在她身边:“四姨太,您还有此雅兴啊?”

        四姨太回头见是独锤,不由皱起眉头:“哟,你还活着呢?”

        独锤笑道:“托您四姨太的福,在下活得挺带劲。”

        独锤原是山西的赌王,在本地再也遇不到对手了,听说天津出现了赌王,便带着30万大洋前来找周大年挑战。结果,没几局就输光了,周大年笑道:“你还有什么赌注吗?家里有老婆女儿也可以下注,我家里正好缺下人。”独锤把自己的左手猛地拍到桌上:“我赌这只手。”结果他又输了,被周大年把手砍掉后,把他扔到大街上。独锤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又饿又急,最后晕倒在大街上,是小刀会把他给救了。从此,独锤跟随赵敬武干,由于他的忠诚与能干,最后成为赵敬武的亲信。

        四姨太跟独锤挨坐着感到别扭,领着丫鬟另找位子坐了,谁想到独锤又跟着来到她们后面,她回头怒道:“你老跟着我干吗?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你吃不了兜着走。”

        独锤小声说:“四姨太,我知道你跟督军、跟租界领事都有关系,我哪敢动你啊,我动了你,他们不把我吃了。”

        四姨太翻白眼道:“知道就行,滚开。”

        正在吵闹间,有个戴眼镜的人跑到台上,叫道:“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大家好,请大家静一静,我们天津卫赌坛新秀丁先生的记者会开始了,请大家鼓掌。”

        在掌声中,丁方与太太水萍从幕后走出来,前排记者们赶忙拍照,那闪光灯啪啪作响,就像放了阵鞭炮,弄得狼烟四起。丁方伸手顶顶镜框,坐下后,对大家挥挥手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大家好,大家辛苦了。”等大家静下来,丁方接着说,“在下得知周大年周赌王明天要开记者会,想必他老人家肯定是向大家宣布接受我这个新人的挑战,这让我感到非常激动,所以我提前开个记者会,表达一下我的激动之情。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与周赌王的这次对决将是非常精彩的,请大家不要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届时将诞生新的赌王……”正说着,有人喊道:“废话少说,你就说有什么绝招赢周赌王吧。”

        “我用赌博的最高境界。”

        “请问赌博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样的?”

        “不只有出神入化的技术,还要会读心术、预测、意念力。”

        “那你算算我有几个老婆?”那人抱着膀子得意地笑。

        就在这时,突然爆响了枪声,大家惊叫过后,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随后慢慢地扭头去看声源,却发现是赵敬武的亲信独锤手里举着枪,向台上走去。大家顿时龟缩了脖子,想离开又怕脑后中枪。独锤提着枪来到台上,歪着头盯着丁方:“丁先生,我代表小刀会向你提议,由我们小刀会给你提供安全保障,你只要拿出赢利的20%作为我们的回报,我们会保护你人身财产的安全,让你在天津卫如鱼得水,心想事成,财源滚滚,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丁方拍案而起,怒道:“你们小刀会是干什么的?在别人的记者会上开枪,这是什么行为?就你们这种素质,我跟你们走得近了,会更没有安全感,你给我滚出去。”

        记者们没想到会有这突变,对着丁方与独锤啪啪地拍照。独锤哈哈大笑道:“丁先生,如果没有我们小刀会的保护,你的好日子不会长久的。你想过没有,你多次在报纸上跟周大年叫阵,也许你比他的赌技好,但你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只有两个结果,一是他周大年因为怕输,会提前把你给做掉,或者他周大年比你的技术高,把你赢得身无分文,最后把你老婆也给赢去做第五房太太,实际上是第七房,因为其中还有两房姨太太不明不白地就消失了。丁先生,你太年轻,还不知道天津卫的水有多深,所以你离不了我们小刀会。”

        丁方喝道:“生死由命,富贵由天。我丁方如果在别人的保护下才能生存,这种生存还不如死的好。我来天津卫那天就问过自己,丁方你怕吗?我对自己说,不怕。我再次声明,就算要人保护,我也不会找你们小刀会,你们小刀会是什么组织,每天打打杀杀的,搞得天津卫鸡犬不宁,简直就是土匪团伙。”

        “胡说,我们小刀会惩强扶弱,从不欺负老百姓。”

        “租界的人常常欺诈中国百姓,你们为何视而不见?”

        独锤把枪抵到了丁方的头上:“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丁方把脖子挺了挺说:“如果你有胆量,马上开枪。”

        大家开始起哄,噢噢地喊叫起来,独锤脸色红赤,收起枪来灰溜溜地走了,大家顿时爆发出欢呼声。丁方举起双手来,说:“请大家静一静,我还有话要说……”等大家静下来,丁方又说道,“我刚到天津不久,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赌王不赌,黑帮动武,租界猖狂,百姓受苦……”

        大家又爆出热烈的掌声……

        周大年的四姨太见丁方这种气魄,似乎理解了丈夫那种不安的情绪。同时,她不由对丁方感到敬佩,在天津卫,谁敢对小刀会的小鱼小虾大声说话?何况是对赵敬武的亲信独锤。她隐隐地感到,这个年轻人必将成为周大年的克星,在将来的赌决中,能否赢得了丁方,还真的没法预测。

        四姨太与丫鬟回到府上,见三秃子他们正跪在院里,便知道周大年又惩罚他们了。周大年对下属极为严格,绝不容许他们出差错的。以前,有位下属办事不利,周大年正在怒头上,掏出枪来就把他给干掉了。四姨太来到二楼的书房,进门见周大年正像踩着烧红的地板那样,在房里来回地走动。他的脸色黑红,眼睛布满血丝,一副想吃人的模样。

        周大年吼道:“滚出去!”

        四姨太冷笑道:“吃枪药啦,发这么大火。”

        周大年指着她说:“我没工夫听你胡说,滚出去。”

        四姨太点点头说:“周大年,我本来想跟你谈谈丁方的问题,没想到你这样,那我也没必要跟你费口舌了。”

        周大年坐到沙发上:“丁方?那你说说。”

        四姨太来到窗前,双手扶着窗台,轻声说:“丁方这次记者招待会主要是针对你明天的招待会去的,目的就是让你在明天的记者会上再无法推辞。”

        “这个还用你说,我早就知道。”周大年瞪眼道。

        “可你不知道的是,赵敬武的走狗独锤也去了,他当众鸣枪示威,要求丁方用他们小刀会当保镖,然后抽取利益。”

        “那么,他丁方同意了吗?”

        “丁方不但不同意,还当场与独锤对峙,把小刀会骂得狗血喷头。依我看,他丁方决不是赵敬武派来的,如果他是赵敬武派来的,何必向丁方要求去保护他?依我看,要么丁方有更硬的后台,要么就是初生牛黩不怕虎。”

        周大年听到这里感到茫然无措,既然丁方不是赵敬武的人,态度还这么强硬,那么他是谁?想想之前督军袁诚印与各领事的态度,难道丁方是他们找来的人?如果这样,那自己就很危险了。失去了他们的保护,赵敬武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取他的小命。

        在天津卫,各行各业的人前来这里混,都会登门拜访小刀会,献上重礼,主动要求保护。让独锤气愤的是,他丁方不但不懂这个规矩,还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骂小刀会,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他回到府上跟赵敬武商量:“会长,我派人把丁方给干掉吧。”

        “什么事啊,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他姓丁的敢在记者会上骂咱们小刀会。”

        赵敬武身穿青灰色的长衫、圆口布鞋、雪白的袜子,浑身一尘不染。他稳稳地坐在藤椅上,两腿与肩同宽,手里握着硕大的烟斗,像名伶般托着润嗓子用的小泥壶。他长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尾部微微上翘,在两道剑眉的强调下越发显得炯炯有神。蒜头鼻,嘴唇宽厚,长长的下巴,整个人看上去气质硬朗,不怒自威。他伸手摁摁烟锅里泛白的灰,平静地说:“我们当初成立小刀会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把穷人凝聚起来形成一股力量,从强者手里争取点工作机会,从富豪们嘴里争点粮食用以养家糊口。我们遵循的原则是遇强则强、遇恶则恶、不欺弱者,把穷苦人当做我们的兄弟。你在记者会上当众开枪,彰显咱们小刀会的霸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不对,怨不得丁方说那些气话。再说了,他丁方并不只骂咱们小刀会了,听说在你走后还编了个顺口溜,说什么‘赌王不赌,黑帮动武,租界猖狂,百姓受苦’,我感到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嘛。”

        独锤叹口气说:“会长,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周大年和租界军政勾结,他的势力越来越大,步步紧逼,在我们的旺铺对面开店,不惜赔钱来拆咱们的台,再这样下去,咱们小刀会的兄弟就得喝西北风了。我之所以在记者会上鸣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对大家说,我们小刀会不是软柿子,谁敢惹咱们,咱们就跟他们玩命。”

        赵敬武笑笑:“八斤啊,这个嘛,需要就事论事嘛。在丁方的问题上,我们要做的是保护,而不是伤害,这个问题你是应该明白的啊。”

        独锤的原名叫钱八斤,名字的来历是因为他出生时8斤,父亲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由于姓钱,叫钱八斤,这个名字还是挺响亮的。后来,八斤失去左手来到小刀会,兄弟们都喊他独锤,他就认同了这个名字,但是,赵敬武从来都不叫他的绰号,始终称他八斤。这么称乎是有深意的,一是承认他八斤在小刀会的地位,再是说明他对下属是尊重的、是严肃的。一个成功人士,是成功在细节上,而不是那些大事。大事是经过若干个小事的积累才得以成功的。正因为这样,赵敬武在天津卫才赢得了各界的尊重。

        赵敬武嗍了几口烟,烟袋里就像有小鸟在吱吱地叫,他见独锤眨巴着眼睛,好像并没有明白他刚才说的问题,于是问:“八斤你想过没有?他丁方自来到天津,并以赌出名,是对周大年构成了威胁,所以周大年才想置他于死地。这么算来,我们跟他应该算作同路人,而不是敌人。虽然他在记者会上公开表明不与我们合作,这也是年轻人一时气盛。我相信,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与周大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他会寻求我们帮助的。”

        独锤点头说:“会长,还是您想得长远,在下明白了。”

        赵敬武说:“你跟下面说说,明天报上肯定有关于丁方骂小刀会的报道,对于这件事情不要大惊小怪,他们搞报纸的就是吃这碗饭的,没影的事都在编,何况还是有过这样的事。再有,跟兄弟们交代下去,任何人不能以任何方式去对付他,不但不对付,还要尽心尽意地在暗中帮助他。唉,有些事情的利弊不在当时,而在以后,这个,相信你会慢慢明白的。”

        独锤说:“会长,我这就吩咐下去。”

        果然,就像赵敬武预想的那样,第二天的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丁方的报道,卖报的满大街叫唤:“快来看啦,丁方不只与赌王周大年叫板,还在记者会上大骂小刀会的二把手独锤。快来看啦,据可靠消息说,丁方是代总统的小舅子啦……”

        当赵敬武看到这份报纸后,拖着大烟斗,抿嘴笑了,问独锤:“八斤啊,你认为丁方真是代总统的小舅子吗?这样吧,以你对他的了解,认为他丁方是什么来历?”

        独锤摇摇头:“会长,在下派人对他调查过,至于他从哪儿来,后台又是谁,没有任何线索。现在街上的传言倒是不少,有说他是从香港来的,新加坡来的,澳门来的,日本什么的,但这些都不足以为信。不过以在下看,丁方来天津肯定是有目的的,他的背景极其复杂,否则,他不会公开跟周大年叫板,也不会不把咱们小刀会放在眼里。说不定,他还真是某个军政要员的亲戚,或者就是总统的小舅子。”

        赵敬武满脸笑容,轻轻地拍拍饱满的脑门,笑了几声。

        独锤接着说:“反正我感到他敢这么张扬,肯定有原因。”

        赵敬武收住笑,脸上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有关丁方的身世问题,我们没必要深究。今天不是周大年召开记者会吗,去听听吧。记住,不要再在记者会上闹事了,只是听听他有什么动向就行了。”

        周大年同样选择在光明影院召开了记者会。

        在会上,他非但没有决定接受丁方的挑战,还对丁方大加赞美:“长江后浪推前浪嘛,这是不争的事实。我相信,他丁方的发展潜力比我要大。再者,丁方是值得我们大家尊重的,他刚到天津,还没有被这个复杂的环境感染,还保持着人性的光辉,并富有正直感,敢于义正词严地对黑帮进行谴责。请问我们在座的,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有个记者问:“周赌王,外面传说你怕输给丁方,所以推托。”

        周大年笑道:“输赢乃赌坛常事,身在赌坛,谁没有输过。就算赢者,也是经过若干输的经验积累之后从而知道了不输的道理。放心吧,抽时间我会跟丁先生友好地协商,约定进行一场友谊赛,主要为了切磋棋牌的玩法,但不是奔着赌钱赌命去的。毕竟,棋牌发明的初始目的是为了丰富我们的生活的,不是为了赌博的。”

        记者会结束后,周大年请记者们去饭庄用餐了。独锤回到会所,把周大年的原话学了,赵敬武感到有些意外:“八斤啊,我感到问题有些严重了。”

        “是的会长,在下也感到很严重。”

        “他周大年看来是想把丁方拉到他旗下。”

        “会长,我们决不能让丁方成为周大年的棋子。说不定,他丁方还真的有比较硬气的后台,否则以周大年的报复心理,是不会有这样的发言的。他周大年不只抱着袁诚印的大腿,还拍着洋人的马屁,在他们的保护下,实力越来越强,如果丁方是代总统的小舅子,再让他给拉拢过去,那对咱们太不利了。”

        赵敬武轻轻地摇摇头,眯着眼睛望着窗子。从窗外可以看到杨树的头,正在风中轻轻地摇晃。他平静地说:“放心吧,丁方注定会成为周大年的死对头,他们合不起来的。”

        独锤担心地说:“会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赵敬武说:“八斤,在分析问题的时候要结合各种因素。之前,我听说周大年面对丁方的挑战感到惊慌失措,曾去拜访督军袁诚印、租界的各领事,想跟他们商量解决的办法,结果呢,却吃了闭门羹。那么八斤你分析分析,这是为什么?”

        “这不可能啊。是不是他们有什么阴谋?”

        “原因很简单,近几年,督军袁诚印与租界利用周大年赚了很多钱,为什么能赚这么多钱?因为全国各地的赌王都来找周大年挑战。问题是,他周大年的赌技真的出神入化,达到了不可战胜的地步吗?非也,非也!他们每次进行赌赛都在英租界的英皇大赌场,里面肯定有机关的。正因为周大年逢赌必赢,再没有人敢去找他挑战了,督军袁诚印与领事们没钱赚,而丁方的出现,他们……”话没说完,门嗵地被撞开,赵敬武扭头看去,见是自己的儿子赵信,不由皱起眉头来,吼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进门前要敲门,你没长耳朵是吗?”

        “父亲,”赵信梗着脖子叫道,“您看报纸了吗?”

        “什么报纸?”赵敬武瞪眼道,“出去!”

        “现在报纸上到处都登着丁方骂咱们小刀会的事,您为什么不让兄弟们动手把他给废了?这样下去,谁还把咱们小刀会当个鸟。”

        “你懂什么,这件事不用你插手。”

        “父亲您这是什么态度,这不像您啊?”

        “滚出去!你想想你做过几件让我放心的事情?就你那点能力,我能不知道吗?丁方怎么了?你跟他年龄相仿,你有本事也给我弄出点动静来让我瞧瞧。没用的东西,滚出去。”

        赵信气乎乎地走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里越想越生气,最后再也忍不住了,带着自己手下的十多个人前去找丁方算账去了。

        赵信是赵敬武的养子。

        当年赵敬武在天津立住脚后,娶了卫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兰芝雅为妻,可谓春风得意,谁想到老家的结发妻带着两个女儿找来,兰芝雅要死要活,岳父岳母也给他压力,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得把结发妻休掉,给她一笔钱让她走了。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赵敬武随后娶了几房姨太太,始终都没有生育,他多次打发人去老家寻找妻子与女儿,但回来的人都说她们被山上的土匪抢走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没办法,兰芝雅只得抱养了妹妹家的孩子作为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赵信。有关赵敬武休妻抱子的事情,天津的人几乎都知道,都说这是赵敬武负心的报应,他辛苦打拼的天下将来必会落到别人家……赵信带着十多个人来到丁方家,见几个记者在门口候着,还有些卖东西的在那里叫嚷。赵信对他们喝道:“滚开滚开。”大家呼隆散了。赵信对着大门踹几脚,对手下喊道:“来人,把门给我砸开,我倒要看看这兔崽子有几个脑袋,敢跟咱们小刀会作对。今天要是他不跪在地上喊我爷爷,我就开他的膛。”

        几个小兄弟上去敲门,赵信急了:“妈的,我让你们砸开。”

        他们撞开门后,蹿进了家里,并没有发现丁方与他的妻子,只有丫鬟在家。赵信带人把家里砸了个稀八烂,最后还不解气,把丫鬟的大辫子给剪去,赵信握在手里甩得就像条黑蛇,扬长而去。记者们正愁没有线索呢,他们把赵信的行为全部拍下来了,等赵信的人走后,又跑进家里,对家里被砸后的现场进行了拍照。

        这件事情见报后,赵敬武暴怒,首先抽了赵信一巴掌,然后让他在院里跪着抽自己的脸。太太兰芝雅心疼赵信,领着几个姨太太前来求情,赵敬武吼道:“你知道他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吗?现在小刀会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丁方又是个敏感人物,他还当着记者的面去砸人家,还把人家丫鬟的辫子给剪掉,这件事的影响非常不好。刚才督军袁诚印给我打电话,说现在的治安越来越差,已经有很多人提出惩办小刀会了。”

        “他还是个孩子,哪知道那么多啊。”兰芝雅抹眼泪道。

        “什么什么,他还是个孩子?人家丁方比他大不了几岁,你瞧瞧人家,能够独自出来混天下了,你再瞧瞧他。算啦算啦,我看他是死狗扶不上墙了,你以后把他当闺女养着吧。”

        就在这时,独锤匆匆进来,对赵敬武说:“会长,有重要的事。”

        赵敬武对几个姨太太说:“滚出去。”

        几个姨太太走后,独锤说:“会长,刚才听小道消息说,督军袁诚印设宴宴请丁方,听说前去参加宴会的还有租界的人,意外的是没听说有周大年。通过这件事来看,他丁方说不定就是督军与领事们找来帮他们赚钱的工具。”

        赵敬武说:“事情的发展跟我预想的差不多,看来这个丁方是督军与租界的人,目的就是让他提出跟周大年挑战,利用赌博圈钱。”

        独锤说:“那不正好吗,让他们斗去,咱们坐收渔人之利。”

        赵敬武摇头说:“我们需要的是丁方跟周大年动真格的,如果丁方被督军袁诚印利用,他们会设计一系列的赌战,把周大年与丁方当成两个棋子不停地给他们策划赌战,蒙骗外人,好从中获得好处。这样丁方就会变成周大年的同伙了,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独锤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赵敬武说:“我们决不能让他们的计谋得逞。对了,听说丁方的太太非常漂亮,如果她被绑架之后,相信他没有心情跟督军袁诚印他们合作了,肯定急着去找人。到时候,如果我们再帮他找回来,让他知道是周大年绑架他的夫人,丁方是不会再跟周大年唱双簧的,这样我们可以趁机与丁方建立联系,如果督军袁诚印想用丁方替他赚钱,我们就要求他牺牲掉周大年。”

        独锤用力点头:“会长您放心,这件事在下会办好的。”

        等独锤离开,赵敬武拿起礼帽戴上,拾起文明棍下楼了。来到院里,他弹弹自己的长衫,扭头看看兰芝雅的房门,仿佛看到她正在给赵信擦眼泪安慰他的样子,便不由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招呼上司机与保镖,坐车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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