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悬崖

悬崖边上，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女子迎风而立。细细看去，凛冽的风吹得她瑟瑟发抖，难以稳住身体。

        她看不见眼前的万丈深渊，蒙着一条白布的眼眶下面，是空的——她早就被挖去了双眼。

        又是一阵强风，她跌跌撞撞地前行，用仅剩下的一条腿和那只破旧的拐杖支撑自己，好像恐怖的深渊成了自己唯一的救赎。

        敏感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响动，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鼻尖飘来一股清甜的茉莉花香，她那一颗麻木的心再一次被这一股香味刺痛了。

        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妆容精致，肤如凝脂，浑身雍容华贵的服饰，和这个像是乞丐一样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那人脸上带着狠毒的神色。

        “卿绒妹妹，你怎么跑到这里啦？”

        秦紫莲压住声音，像是在关怀眼前的人，“这里风大，快和我回去吧。”说着便笑了起来，愈加衬得她妖艳。

        沈卿绒下意识地保持身体的直立，尽管缺失了一条腿，她也不愿意在这个女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凄惨。

        “嘻嘻~”秦紫莲捂住嘴角，像是未尽人事的小姑娘一般笑着。

        “妹妹，你不回去，是要去寻死吗？你没了眼睛，看不见，可知道你面前几步不远，正是万丈悬崖，若是不小心落了下去，怕是要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了。”

        她见沈卿绒消瘦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神色，挑了挑眉毛，略加思索，再次说道。

        “不过，你若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殉葬，我也理解你了。毕竟……你那大姐，家里最疼爱你的亲姐姐，今天可是被人活活玩弄致死，啧啧啧——秦楼楚馆里的手段，想必你也明白，她走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可怜她前些日子还念着，攒些银两，治好你的伤，带你远走高飞。真是天真极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也不想想~哎呀，不过，如果你现在跳下去，你们一家子也算团圆了，你可是，最后一个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秦紫莲终于放声大笑，尖利的声音飘散在刮着风的悬崖边上，像是厉鬼的嚎叫。

        可是她笑了许久，嗓子都有些喑哑嘶痛了，但见那沈卿绒依旧是面不改色，歪歪扭扭地站着，就像是没有了灵魂的木偶一样。

        秦紫莲盯着她的脸，白布下蒙着的眼眶里，曾经有一双倾尽天下的美丽眼睛，秦紫莲恨透了那里面装满星光、希望和幸福的样子。

        现在想来，里面也只剩下死水一般的枯寂了。

        秦紫莲前向几步，啪地一下，就往沈卿绒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拿开手的时候，她的手掌甚至在隐隐泛痛，沈卿绒被她扇到在地，无助地趴在地上，这个样子在秦紫莲看来就像是一条狼狈的丧家之犬。

        “沈卿绒，你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狗是吗？还是说，你的血根本就是冰凉的、是黑色的！你爹因为你上战场被敌人一刀斩下头颅的时候，你无动于衷；你的小妹因为你被迫投井，被捞出来的时候，尸体都泡烂了，你甚至都不去看她一眼；现在你的姐姐都折磨致死，你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我都要为你的镇定，感到佩服了。”

        沈卿绒听她讲完了一大串话，顺着她的方向转过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秦紫莲看着如同僵尸一样的沈卿绒，下意识被吓得后退半步，而后愤怒地走上前去将沈卿绒推倒在地，“怎么？你难道还要凭借着破烂的身子杀了我不成？”

        “你还要挣扎吗？现下你的所有靠山都比你更早地下了地狱，你还能如何？凭借你瞎了的双眼？还是你这瘸了一条腿的身体？”秦紫莲怒道心头，又是一巴掌，可是沈卿绒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真的已经死掉了。

        “妹妹，姐姐奉劝你一句，不要不识好歹。现在你还有路可走，你只要把药方拿出来，姐姐会让我家相公保你一命。”

        “你的固执已经害死了那么多人，不要再这样了。”

        沈卿绒呆呆地躺在地上，秦紫莲装模做样地前去将她扶起来，碰到她的衣服的时候还皱着眉头。

        但是秦紫莲没有想到的是，沈卿绒还有最后的一点力气，在秦紫莲没有防备的时候，她双手趁此机会掐到了秦紫莲的脖颈，她依靠着倒下去的力量死死地扣住，把秦紫莲摁在了地上。

        “啊——”秦紫莲被一个措手不及的攻击吓到了，可是沈卿绒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得大，长期的虚弱和病重让她连掐死一个人都做不到。

        无力感逐渐在沈卿绒的手臂上蔓延开来，秦紫莲很快抓住了机会，腿用力地踢开了压在她身上的沈卿绒，顺手扯下了自己头上的一只金簪子，冲着沈卿绒的身体扎了一下又一下。

        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身上一股一股地涌出来，被惹怒的秦紫莲毫不顾忌地刺痛着沈卿绒，但是依旧没有去伤害她的命脉。

        沈卿绒感受着身上的刺痛，可她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只是露出了一些痴傻的笑容，她甚至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知道这场凌虐持续了多久，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沈卿绒，秦紫莲满意地站起身，随手丢了手中的金簪子，“来人。”

        一直站在不远处没有出现的奴仆很快出现，恭恭敬敬地举起双手递上锦帕，秦紫莲擦了擦手上还有脸上的血液，随手一抛，将锦帕扔在了地上。

        “带回去，别让她死了。”

        沈卿绒还有些用处，若非如此，秦紫莲早已经将她挫骨扬灰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只是她没有看到，几乎没有了气息的沈卿绒居然在奴仆还没有动手的时候，挣扎着站了起来。

        然后，便是毫不犹豫地冲着悬崖扑了过去。

        “药方……我死了也不会给你……”

        一句轻飘飘的话，成了沈卿绒这一生最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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