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日子一旦单调起来,就会过得飞快。
大一的课程不算繁重,却属实复杂,新闻系的学生不仅要学新闻,还要学摄影、文学、设计。
常常这个作业刚结束就要投入下一个作业。
苏佳忆每天沉溺于课业,有时坚持不住,就回头想想自己曾经的理想。张和歌也一直尽所能帮助她们,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业。
林京白自从第一次作业被点名,就发了狠学习,但也仅限于杨老师的课。
周瑗则始终如一,安静、温柔,一如既往喜欢那个导演,也渐渐开始模仿他的风格试着拍些视频。
相比之下,俄语系的课程就单调得多,基础俄语、俄罗斯概况、俄语会话…全都围绕着“俄”。
晚上在宿舍,其他三人常常能听到倪清月揪着头发大喊“好难啊”,她背到眼睛肿,也记不全变幻莫测的变格变位。
有时外国语学院晚自习下课,宋渊会去倪清月的教室门口等待,不过他也只等到她一两次。
倪清月说不上为何,面对他总是心虚,后来便拉着同学从后门溜走。
她竭尽所能与他保持最普通的距离,可常常他一开口,“距离”这两个字就变得虚无缥缈。
他像搞不清分寸的小孩子,死皮赖脸让她加入自己的乐队,她的拒绝,他全当听不见。
繁重的课业里,苏佳忆总是想不起苏寒,偶尔踢到脚下那个箱子时,她才会停下笔,对着墙壁发会呆。
好像就这样下去,渐渐的,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勾起来的嘴角,她都会忘记。
未尝不是好事。苏佳忆想着,笑了笑。
只要他一直这样安静,忘记一个人好像也并不难。
-
圣诞夜。
今晚是宋渊乐队在清吧的第一次表演,他邀请上次看海的人都去看。
清吧离学校不远,就在旭城大学和医科大中间的巷子里,灯光暧昧,音乐舒缓。
适合暧昧期的男女聊聊天,周围又都是学生,这家清吧的生意一直不错。
倪清月本来是以快要期末考试为借口拒绝,可是和许蓦再一次吵架之后,她果断以劳逸结合为理由答应了宋渊。
苏佳忆对她的不理智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张和歌居然答应了他的邀请,并且自告奋勇带着相机帮他们拍摄。
于是此时,她们坐在酒吧的卡座里,周瑗带了本教科书,林京白点了六瓶科罗娜,苏佳忆和倪清月闲聊着等宋渊出场。
而张和歌像被雇来的摄影师,扛着机器,穿着专业的马甲,跃跃欲试地坐着。
和周围小资情调谈情说爱的男女对比,这场面有些滑稽。
“聊什么呢?”宋渊不知从哪走出来,往桌上放了两盘薯条鸡块之类的,“嚯,还有看书的。”
周瑗握着书,腼腆地冲他笑了下。
“怎么就一人喝啊?”宋渊坐到张和歌身边。
“我们都不想喝。”苏佳忆摇头。
他看向倪清月:“你也不想喝?”
倪清月趴在桌子上,没看他也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答:“不知道喝啥。”
宋渊咧嘴笑了,抬手招呼服务生,说了些什么,没一会服务生再回来的时候,放了一杯酒再她面前,说:“特基拉日出。”
面前这杯,上黄下红,过渡自然,看起来倒像果汁。
她好奇地抬头看宋渊,他扬了扬下巴,笑着问:“不敢喝?”
倪清月哪禁得起激将法,听见这话,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酒滑入喉咙的瞬间,她被辣的眯起眼睛。
她皱着脸,带着敬畏重新看这杯酒。
宋渊被她的表情逗得笑出声,问道:“知道为什么点这个吗?”
辣劲已经过去,回味有些果香,倪清月摇了摇头。
“因为这个酒就像你,”他往前凑近了些,“我第一次喝这酒就想起来你了。”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冬日里,倪清月竟觉得脸有些烫。
她靠到座椅后背,目光飘忽,嘴上说着:“哪像我了。”
宋渊笑得张扬,却也没解释,说:“一会一定要做个合格的观众。好好听我的新歌。”
演出开始,没有介绍名字的环节,底下有观众窃窃私语。
“这是谁?”
“不知道啊,也没说啊。”
倪清月听见,忍不住帮他们解释:“这个乐队还没有名字呢,是旭大的。”
他们倒是什么歌都唱,摇滚、抒情、流行,统统都不排斥。
张和歌敬业地拍着,一丝不苟。
苏佳忆撑着脸吃薯条,闲着也没事,索性打量周围的人群。
都是些情侣或朋友,聊着天听着歌,偶尔碰杯。
林京白则拉着倪清月玩骰子,她玩得厉害,倪清月总是耍赖,林京白就挥动拳头吓唬她,她再乖乖喝罚酒。
两人乐此不疲。
周瑗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地看专业课的书,还时不时画个重点。
这样过了许久,音乐声渐渐停了。
倪清月还沉浸在和林京白的较量中,忽地就听见宋渊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
“接下来是我们原创的新歌——《moonandpeople》。”他说得很慢,一直到倪清月完全面对着他的方向,才把歌名说出来。
宋渊的声音和音乐混合在一起,鼓点很重,他唱得很轻松,一直笑着,手指跟着节奏敲打。
听不太清全部的歌词,却隐约听得到几个“月亮”。
倪清月愣着,最后一句歌词在伴奏渐消的时候,显得格外清晰。
“whenwillthemooome”
是宋渊认真看着她,银色项链反射出多彩的光线,他嘴唇贴着话筒,轻轻吐出这样一句。
观众们捧场地鼓了掌。
他抬手擦了把汗,自顾自念白:“月亮什么时候来我身边。”
“我去。”林京白捏着骰子的手一松,去看倪清月。
这话实在引人猜测,就连张和歌都察觉到什么,扭过头看她。
慌乱之中,她抓紧苏佳忆的手,不敢迎上宋渊的目光。
台上那人倒也没在意,继续唱歌,还和离得近的观众自如地互动。
苏佳忆看着倪清月拧巴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捏了捏她的后脖颈,想安慰她说没事,但好像,也不是没事…
苏佳忆收敛了笑意,保持沉默。
如坐针毡地直到乐队演出结束。
本想赶快离开,刚刚站起来,倪清月就听到宋渊说:“我们的乐队从今天起就有名字了。”
克制不住好奇心,倪清月扭过头去看。
四个男孩站在一起,宋渊把话筒拉远了些,大家头凑在一起,大喊:
“我们是——圆月乐队。”
又是“月”。
倪清月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站在原地,林京白“啧啧”了两声,重重地拍了两下她的肩膀,拉着周瑗先离开了清吧。
宋渊蹦跳着下台,穿着深灰色破洞牛仔裤,不怕冷的露出一双膝盖。
这条不合时宜的裤子像他的人一样,不懂分寸,死皮赖脸。
却又足够直白、热情。
他笑嘻嘻地站在倪清月面前,拿过一大杯啤酒大口喝着。
喝饱了,又笑嘻嘻地看向她。
张和歌充分发挥了新闻记者的特性,没有放下相机,紧张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倪清月没有苏佳忆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此时此刻她只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好睡一觉。
可宋渊殷切地问:“听到乐队的名字了吗?”
倪清月不看他,含糊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新歌好听吗?”他又问。
四个人的沉默里,只有张和歌心无杂念,把镜头对准倪清月,只想着怎样构图更好看。
良久,倪清月抬起手顺了一下头发,有些不耐烦,却又带了些期待,问:“宋渊你到底什么意思?”
宋渊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拉了一把。
倪清月冷不防往前半步,又猛地止住。
他握着她的手腕,新奇地说:“你看,你的手链。”
她手腕上的银色手链,是2007年除夕那天,许蓦送给她的。
倪清月怔怔地看着那条细细的银链。
因为戴得太久,光泽已经黯淡。
可是她就这样看着,仿佛从它反射出来的细微光芒里,能看到许蓦微微笑着的脸和他宽大干燥的手掌。
宋渊笑得开心,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拎起自己脖子上的银色项链,说:“你有手链,我有项链,巧啊。”
倪清月没勇气去看他戴的项链,只觉得羞愧,她甩开宋渊的手,大喊:“离我远点,我有男朋友!”然后拿上包和外套冲出小店。
苏佳忆看了眼有些惊讶的宋渊,追上倪清月。
张和歌认真记录下宋渊的表情,紧随其后。
倪清月穿着红色的面包服,蹲在门口的圣诞树旁,一眼看过去,倒也像个喜庆的装饰品。
心脏狂跳,她平复不住,深吸一口气,拨通许蓦的电话。
他们已经冷战一周了,或者说是倪清月单方面冷战,有时许蓦会发来短信问候,她统统删除。
吵架的原因她都有点记不清,只是想着不能输。
电话接通。
“月月?”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许蓦,”她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语气很急,“我们和好吧。”
“月月,之前都是我不对。”
“我喜欢你,许蓦。”
她的表白突如其来,许蓦本来正疲惫地捏着眉毛中间的穴位,手忽地停住,笑起来:“我也喜欢你,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倪清月终于喘过气,她低头。
“放假的时候我去接你们,和你们一起回家。”
她咬着嘴唇,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苏佳忆,说:“好。”
苏佳忆见她挂了电话,就到她身边蹲着。
倪清月把头埋下,闷声说:“我是坏女人。”
“你哪有什么错。”苏佳忆手搭在她肩膀上。
三人静默里,苏佳忆空空地望着前方的街道。
从转角处走来的人不多,大多都匆匆忙忙又转入下一个路口。
她数着一个个遥远的背影。
数到第六个人时,她愣住。
那人穿着灰色的大衣,戴着围巾,发型清爽,露出来的耳朵能看出,皮肤很白。
他和另一个男生走在一起,似乎没说什么话,步伐很快,头顶的头发随着他步子的频率一颠一颠的。
苏佳忆吞了口口水,站直身体。
他们很快就和那些路人一样,消失在拐角处,他拐弯时差一点撞到路口的路灯。
一切发生得太快。
苏佳忆回忆着,渐渐,那个清瘦的身影,和脑海里那个穿白色衣服的高中生重叠在一起。
他们太像了,像到理智的苏佳忆也想把他拽过来好好看一看。
张和歌的相机还工作着,他拍下苏佳忆诧异的神情,又转向那面的背影。
一直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他放下相机,问苏佳忆:“怎么了?”
苏佳忆回过神,又看了眼那个方向,才面向他,笑起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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