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漩涡
十五日的法事期限到了，结界也如期修筑完成，万幸，那位长老的死并未给榠带来什么灾难。
暗月时节，终还是来了。
天彻底黑了下来，月亮，也彻底隐去了光辉。
族人们依旧按部就班的，做着他们每日的工作。
我和白鹭正玩着阿爹从神界带回的什么围棋，这东西属实难得很，围来围去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之中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样的，但白鹭似乎以赢我为乐趣。
“北主你怎么又输了！再来再来！”白鹭开始整理棋盘。
“太没劲了，你说这神界发明这东西，一坐能坐上大半天，他们就不累吗！”我说，好些日子没去冰原上了，成天待在屋子里，我实在是有些闷的不行。
我想了想，按住棋盘，凑近白鹭压低声音：“要不，咱们去观星台走走？”
“啊？”白鹭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王后不是才警告过你不让你出去吗！”
“我又没说要出去，只是……”我并不是贪玩，只是一想到那长老的死，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我想去看看结界。”
“可……”白鹭仍在犹豫。
“算了，我自己去吧。”我说。
“那怎么行，我跟你一起！”白鹭一脸的不情愿，但却十分矫捷的跟上了我的步伐。
唉，这小姑娘………
一路穿过部落，我们来到边缘地带。
虽有结界的保护，我已感受到那强劲的北风扑面而来。透过屏障，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我和白鹭爬上观星台，希望能看到些外面的什么东西，毕竟，我们还从未见过暗月时节的真面目。
“你能看到什么吗？”白鹭问我。
我摇了摇头，除了漆黑一片，别无他物。
随后，我们无声的看了许久，只能感受到刮在脸上的大风。看来，这暗月有它自己的神秘，注定是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了。
“要不回去下棋吧？”我说。
毕竟在这里吹着风，回去晚了还会被阿爹骂。
于是我们打算走下观星台，回家去。
然而白鹭却突然拉住了我。
“北主，你看………那是什么？”她的声音有些许迟疑。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先前本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团清晰的白雾，并且正在迅速扩大。
就在这时，我感到脚下的观星台微微震动，我看向白鹭，她的神情证实了我的感受。
随后我反应过来，不是观星台在震，而是整个大地。
“咱们快回去！这里太不安全了！”白鹭拉着我跑下观星台。
我下意识的看了眼结界，却发现了些许异样。
先前的结界，只是微微泛着蓝光，并不能让人清晰的感受到它的存在。但此时，有一个地方，竟蓝的刺眼。
我慢慢走了过去，想要上前检查一番。
突然，我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我心头猛的一震。
我急忙向后撤了两步，然而那屏障上细微的裂缝却在我撤后的同时加速扩大。
怎么会这样？
我咬了咬牙，又向前走了两步，此时那裂缝竟减缓了它蔓延的速度。
“北主！快走啊！”白鹭催促着。
我没有告诉她，我看到了那屏障上可怕的裂缝，更没有告诉她，我可能不能后退了。
“阿鹭，快回去告诉父王……出事了！”我紧紧的盯着那仍在缓缓扩大的裂缝，站稳脚跟，“你快走！”
“什么？什么意思啊？”白鹭这死丫头竟在这个时候多话起来。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催促道。
“对啊！走啊北主！”白鹭不知道这其中的问题，焦急的拽着我往回跑。
一时间我没想到她会拉我，没站稳便被她拉动。坏了！
果然，那裂缝就如同入了魔一般迅速蔓延，扩大，发出可怕的碎裂的声音。
此时此刻，我的眼神一定和白鹭一样惊恐。
那裂缝没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仅仅在那一瞬，那散发着耀眼蓝光的那一片屏障碎裂开，露出巨大的空洞。
时间似乎停滞了两秒。
紧接着，巨大的风抓住了我们。
是的，往外抓。
屏障有了缺口，狂风顺着这缺口死命的吸着一切它可以吸动的事物。
其中也包括我。
白鹭死死的抓着我的手，但我的半个身子已经在那残缺的屏障外。她危急之下抓住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死死的抓着不放手。邻近缺口的很多房屋上的大块冰块被不断掀起，顺着大风的方向朝我们砸来，其中有不少，狠狠砸在了白鹭身上。
而我清楚的看到她，逐渐支撑不住，被狂风、被我拉的，身体渐渐向屏障边缘滑动。
再这样下去，她也会被吸出来的。
“白鹭，放手！”我说。
“不行！绝对不行！”白鹭依旧死死的抓着我的手，但此时，我整个身子都已经在屏障外了，应该没有机会了。白鹭再不放手，她也就没有机会了。
我看了看白鹭，无奈的笑了笑，谢谢你，无论何时，你都待我这么好。
我咬紧牙关，用另外一只手抓住白鹭的手，用力掰开。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眼噙着泪水，惊恐的张大嘴看着我的神情。
在那一瞬，我被狠狠的吸了出去。
狂风在我四周怒号着，旋转着，我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觉得周遭天旋地转。我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片虚空。
四周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灰白，我这才知道，此时此刻，我竟处在方才那一片看上去平静的白雾中央。
原来，它一点也不平静。
不时有硕大的冰球砸在我身上，那漩涡仍在飞速地旋转，我已被卷入其中，根本动弹不得。只得随着那巨大的，看不到边的漩涡飞速旋转。那滋味，着实不好受。
不知是不是我感觉错乱，有时我像是被抛上天空，有时又被砸向地面。
我从未体会过，在自然面前，人竟是如此无力，只得默默祈祷着，它发发慈悲放过我。
然而一切远没有结束。
这一次我被狠狠的吸上天空，似乎一切，都平静下来，时间，似乎静止了。
霎那间，我怀疑我出现了幻觉。
这究竟是什么啊！
天空上，繁星点点，甚至能看到月亮。
只是，一切似乎都扭曲着，翻转着。就像阿娘扔在一旁的层层叠叠的毡布。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是它此刻，像是阴阳八卦阵一般盘曲弯折。我的脚下，仿佛是起伏的山峦，只是，与山峦不同的是，我看到我脚下随着波状起伏的繁星、星带。
这是哪啊？
微风在我耳边吹拂，在我听上去，却颇有些恐怖。
那微风，时而像妇人的低声哭泣，时而像男人的大声怒吼，时而像军队间的兵戎交错。
这波状起伏的世界中，我看到了许许多多不同的画面，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有两个男人正在酣饮，有人正在争吵，我甚至看到了白鹭……
等等！白鹭！
我停在那出现白鹭的画面前。
白鹭跑进狼王帐，跪在地上跟我阿爹说着什么，随后阿爹阿娘还有哥哥如雷贯耳般猛的站了起来。
随后，那画面便消失了。
如果那画面是真实的话，白鹭没事……
她回去了！太好了！
我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让你们担心了。
在前方的不远处，若隐若现的，似有一个身影。
莫非还有别人也被卷入漩涡中了？
太棒了！两个人好歹有个伴！出去的机会才更大一些！
我像那人的方向跑去，却始终无法接近。
那人转过身来面冲着我，我依稀辨认出是个女子，我急忙向她招手，希望她能注意到我。
然而，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这才发现，她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雾气，她那边有一片十分朦胧，我无法辨认出的景象。
这时，她前方的不远处又出现了三个人，那三人看上去比他高上不少，应是三个男人。
他们四周的云雾越来越多，我如何也看不清楚。
那女子又似做了些什么，只见是一片刺眼的光芒。
云雾愈发浓重，将他们完全遮蔽住。而我身后，狂风再一次呼啸而来，将我卷入其中。
不会吧………
又来？
这一次，我没有被卷入漩涡之中，而是被狠狠的抛了下去。然而，我并没有如想象那般狠狠砸在地上，而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片刻后，我发觉这并不是深渊，这更像是极北之地冰盖下的冰河。只是这冰河未免太深了些，根本看不到底。
狂风掀起巨浪，水下的世界也不平静。一股股暗流汹涌澎湃，我被搅得翻江倒海。
我调动全身的内力闭着气，试图找到出去的办法。
这时，我被什么东西猛的冲撞，那东西力气之大，让我在水中一度失去平衡。
待我稳住身，我才看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那东西，周身都是由水做成的，与其说它是个什么物种，倒不如说它就是水本身。只是它头顶长着麋鹿的角，四肢如骏马，尾巴如狡兔，这倒让它看上去像是个动物。
那东西转了个身，又向我冲了过来。这一次我做好了准备，在它靠近之时一个后翻，躲了过去。
然而它再一次向我冲了过来。
几次三番下来，它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依旧契而不舍的冲向我。
我看了看那东西，虽然它是水做的，但看它那身体形态却十分牢固，并没有被暗流冲散。先前它既能把我冲翻，那就说明它可以真实接触。它的速度，也极为迅速，能在这暗流中自由穿梭。
不如………
也许我可以靠它，脱离险境！
我瞅准时机，在它再一次冲过来时，猛的跨了上去，骑在那水魔身上。
那水魔感受到它背上的异样，使尽浑身解数，又是翻滚，又是猛冲，又是抬起前腿，想要把我甩下去。
可惜我真身是匹狼，对付那些食草的大体格动物，还是有一手的。
管你是水魔还是什么，与它们能有什么区别？
我牢牢的拽住水魔滑溜溜的脖子，两腿紧紧夹住水魔的肚子，紧紧地贴在水魔身上，无论他怎么摇晃，都没法把我甩下去。
渐渐的，水魔不再反抗，逐渐接受了我的存在。
它依然高速的向前跑着，我不知道它究竟要去哪，但为今之计，只有依靠它了。
我先前，从未觉得我们脚下的冰河这般广阔，仿佛永无尽头。
活下去，便是恩赐吧………
但若是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只是可惜了三界大好的河山，我还未来得及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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