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尽随君愿
解语阁阁前的那棵柳树,看样子存活的年头要比这阁还要久上几十年,枝干粗壮,需得五六个人展臂环抱才能虚虚地围个大概。
两人定睛细看,瞧见是一位老媪蹒跚着走近,方才放下心来。
只见那老媪放下手中盛满了蔬果的篮子,恭恭敬敬地摆在树下,然后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段红绸,颤颤巍巍地踮起脚尖正欲往那树枝上挂,隐约可见那绸上写了两行字。怎奈伸出的手臂因佝偻的身体,就连最低的那枝也够不到。
顾景时见状,朝身边的霍泽使了个眼色,他立即心领神会,闪身上前道,“老人家,我来帮您。”
说着敏捷从她手里拿过红绸,挑了个偏高些的树枝打了个牢牢的结。
老媪被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捂着心口惊叫了一声。
定过神来见他一身正气,身后的公子也生的秀逸俊朗,看上去不像是要打坏主意的模样,于是连声道谢。
“老人家,我看这树上零零散散地也挂了不少红绸,这棵古树是有什么说道吗?”
霍泽见她放下戒备,于是进一步多问了几句。
“这啊,都是来许愿的。”
“许愿?”
见他一脸困惑,老媪笑纹深了深,细细解释道。
“小伙子,看你和你公子皆衣着不凡,怎的消息如此不灵通啊。
上个月城东种菜的老王,他儿子患了肺痨,因家中没甚钱财,城中郎中又不肯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来给个穷人家医治,那孩子的病就一拖再拖,愈发严重。老王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听闻这解语阁向来是所求之事皆能实现,于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懂规矩地往人家门前书上挂了条写上心愿的红绸,再把家里最新鲜的蔬菜摆在树下,可没料到啊,从第二日开始,这孩子的病就见好了,如今啊,都能和他爹一道去田里干活了。
这奇事传开以后啊,百姓们也纷纷效仿,求财的、求药的、甚至还有求姻缘的,还真别说,那些愿望啊,大多还真能实现。再过上一阵子啊,这棵树怕是要比那寺庙的僧人听见的许愿还要多了。”
“原来如此,那就祝您的愿望也早日实现了。”
霍泽看了看顾景时仍是毫无波澜的脸,礼貌地和老媪寒暄了几句,后看着她又蹒跚地走远了。
“殿下,这解语阁还有这本事?莫不是受神灵庇佑?要不我明天也写个红绸子挂在这试试,看看到底有没有说的这么神。”
顾景时笑而不语,瞥了一眼自己这个正痴痴看着满树红绸的贴身侍卫。
哪有什么怪力乱神,不过是有人暗地里默默做事罢了。
不过这样看来,这阁主倒也没有他自己说的那样冷漠无情、唯利是图。
这些百姓林林总总送来的到底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和阁中那些价值不菲的物什相比可真是贱如尘土,如若这样阁主还能救济他们的话,倒真是有一颗心怀天下、就济苍生的心了。
顾景时抬手敲了一下霍泽的脑袋,“回府吧。”
解语阁内。
江渚月返回房中时,正看见座上人脱下黑袍,一点一点卸下身上为了撑起身板而制作的繁重衣物。
两人相视一笑。
江渚月从柜中拿出瓶药水,走到他面前,沾了些药水往阁主脸的边缘抹去。
“妗妗,那瓶药你不眠不休地调制了五日,若顾景时不来求你,你本就是要拿去救治百姓的,如今倒便宜了那小子,成了夺嫡的工具。”
“没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各取所需罢了,只要这玉佩拿回来了便好。”
此时阁主的声音却完全转变,成了女子之音。江渚月也刚好将脸周涂抹了一圈,只见那沾了药水的皮肤微微翘起,由他轻轻一掀,一张完好无损的□□就落在他手中,露出一张娇靥。
一双清亮的杏眼透着狡黠,雪白双颊透着些许绯色,一张小嘴不点自红,原是个左右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娘子。
谢妗礼从怀中也掏出一块玉佩,摆在桌上,连同顾景时的那块,合到一起正是严丝合缝的一整块双鱼玉佩,头尾相连。一只是羊脂玉中带点红,一只是鸡血石中带点白。
“顾景时说的没错,这单拿出来,玉质确实算不得好,可谁知这本来是块世间难得的玉石呢,鬼斧神工造出来这么块结合体,被老祖宗雕成了双鱼模样。”
江渚月也摘下那半块面具,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笑着看她得意地挑着眉的笑颜。
“顾景时自己上门来做生意,正好也省了我们设套诱他前来。妗妗今夜也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我先回房了,有事喊我。”
谢妗礼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目送他掩上房门后离开。
三日后,朝堂之上。
“皇上,南部疟疾一事,多亏了二皇子方才能控制住病情。”
“皇上,此次二皇子置生命于度外,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亲自到病区体察民情,百姓称颂啊。”
“皇上”
疟疾一事稳定下来,群臣纷纷进谏,力赞二皇子亲力亲为,帮南部渡过难关。
龙椅上的天子面色和善却不失威严,也向堂下作揖的顾景时投来赞许的目光。
“赏——”皇帝虽笑而不语,但御前公公一句拉长的声调,便已经表明了圣意。
“谢父皇。”
顾景时跪下谢恩,群臣也随之跪下称颂圣上英明。
朝堂之上人人面带喜色,唯有大皇子顾景辰眼色暗了几分,藏下眼底的阴鸷后随着众人低下头去。
“二弟,此次你的功劳可大了,若是得了父皇什么稀奇的赏赐,记得邀我这个兄长去开开眼界啊。”
顾景时正边往外走着,边和几个朝臣寒暄几句,顾景辰从其后唤他,那几位大臣便识趣地行了个礼后走开了。
“南部百姓能完全治愈,生活也快些回到正轨,这便是臣弟最想看到的了。”顾景时故作谦逊地笑了笑,答得滴水不漏。
顾景辰生的一双桃花眼,常常笑起来眉眼弯弯,为人和气又不摆架子,此次顾景时立了功,不少站在他这边的大臣都有些遗憾不满,都被他笑着安抚了回去。只不过这平日里看着沉稳安静的二弟城府极深,他的心思难以捉摸,不得不防。
“若是明日二弟有空,不如一同去承恩寺祈福一番,也算是感谢上苍保佑我国顺利渡过此劫,祈祷以后的日子风调雨顺。”
一把折扇抚在顾景辰手中,啪啪作响。
顾景时点了点头,两人定了时间,相约一同见面。
翌日。
承恩寺门前的桃花开的正旺,弥弥绯色直漫到天边去。
这寺本是皇寺,后来新皇登基之时特广开为民,百姓也可以常常来此烧香祷念。尤其是到了春日时节,桃花一开,人人都愿意来此讨个好彩头,因此车水马龙,往来人们络绎不绝。
顾景时依照礼节,提前便找了个僻静处等候,一身浅色对襟锦袍,虽然低调但难掩其清矜儒雅的气质,不知道的只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引得来往的姑娘纷纷掩面偷看几眼。
“殿下,真没想到这解语阁阁主倒还真有点本事,送去的药果真在三日内起效了。”
霍泽想着今早送入府中的万千奖赏,心里欢喜,与顾景时凑近了些小声攀谈。
“立世百年自有它的道理,若是这药不起效才是怪事。”
“只是那阁主太嚣张跋扈,要是有一天落到我们手里,我肯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顾景时被他愤愤不平的样子被逗笑,噙着笑意剜了他一眼。
“可是这大皇子向来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那皇后娘娘也左右总找您茬,今日怎么这么好心还约您来一同上香。”
“太子之位仍乾坤未定,此次立功许是触了他的傲气,我只怕今日来祈福是假,给我立下马威是真。”
“若论文论武,殿下你哪一点不比他强,他不过是仗着有个当皇后的母亲,又娶了丞相的女儿,再加之是圣上的长子,所以处处压你一头。”
“是本王太骄纵你了?如今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听着他略带怒意的话,霍泽扁了扁嘴低下头去。
顾景时终是于心不忍,拍了拍他的肩,“我本无意相争,只是照他们的性子,我若不争怕是难以自保。无奈其势力太过强盛,我手中又无与之相衡的筹码,诸事还需从长计议,小心为上,急不得。”
霍泽看着自家主子安慰的眼神,坚定地点点头,他与顾景时自小便在一处,当然相信他的能力。
“临走时你大嫂嘱咐我要给家里多烧炷香,早日求来个子嗣,一时误了时辰,让二弟久等了。”
伴着一阵笑声,顾景辰一身桃粉色长衫款款走来,这颜色在他身上并不显得轻佻娇艳,反而有种温润风流的感觉。这衣着虽更加显眼,但若是论上容貌,倒还是比顾景时逊色几分。
“臣弟也刚到不久。”
话音还未落,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频频回头仿佛有人在追他一般,一个不留神直直地撞入顾景时身上。
顾景时自小习武,身子自是强壮沉稳,那小男孩像是撞在个柱子上一般摔在地上,脏兮兮的小手在他浅色的衣襟上印了两个手印。
还没等顾景时伸手拉他起身,那男孩就连滚带爬地起身,一把捞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个绣花荷包又欲逃跑。
霍泽眼疾手快,反应出来这小子多半是偷了哪家姑娘的东西,慌不择路地撞到这来了,正欲抬脚去追却被顾景时暗暗拉住。
正困惑着想问,抬眼看见大皇子的人也已经动身了,霍泽这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图,凡是大皇子在的时候,他总是要避让三分,出风头的事一概不做。
也不过转眼的时间,那小男孩就被扭着双臂送到两位皇子面前。
周围人也纷纷凑热闹聚了起来。这时从人群中挤出一个丫鬟似的女子,怒气冲冲地跑到小男孩面前,抢过他怀里的荷包。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抢我家主子的东西。”
小男孩只抿着嘴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丫鬟见到顾景辰和顾景时衣着不凡,也猜出大概是他们出手相助,连声道谢。
顾景辰摆摆手,“你家主子呢?没受惊吧?”
丫鬟摇摇头,往东边的位置指了指,“正在铺子上施粥呢,还望两位公子屈尊前去,我家主子定有重礼相谢。”
顾景辰对什么谢礼倒是不感兴趣,只是见到这丫鬟眉清目秀的,猜想她家小姐应当也是个美人,不过想见见美色、饱饱眼福罢了,于是答应下来。
顾景时自是明了大皇子小心思,见他兴意盎然,也只得跟在其后一同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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