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这人面上带着假笑，句句都是歉意，可话里话外的刀子明眼人都能瞧出那是扎向温煦的。
偏偏他没有明说，也不能对号入座。
温煦等那人说完，低低笑出了声，对上那人的眼神开口：“您见过家父。”
“不错。”
温煦在这话后点了点头，扫了对面一圈，将李北一和陈乐康分开，走上前与那人面对面，只这样的动作周围那群人纷纷将手放至腰后，乐康要拦，温煦摆摆手上了前，对面那人同样摆手示意手下人放下戒备。
“东岳山的寨主，岳霆。”温煦笃定道。
这下过去，响起一片唏嘘的声音。
“东岳山？！”
“那不是土匪？”
“他们是土匪！”
岳霆身后那个胖实的男人掐着腰看了一周，目光放在温煦脸上，掏出身后的枪指着温煦，余光略过边上几个猫着腰要跑的客人，一字一顿道：“都别动！”
岳霆未错开温煦的目光，两人面上都带着笑，一个假笑中的鄙夷快要将人吞噬，一个看似笑得真挚却开口将他们推上风口浪尖。
“呵！”岳霆舌尖舔了下嘴角，吐了口唾沫，低头冲众人说：“跑什么，我们是来打鬼子的。”
“就是！”胖实的男人是东岳山的老三，名叫庞墩，他应和完岳霆的话，指着温煦的枪口朝着方才要跑的几人说：“你是啊？”
“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被点到的那人哆嗦着连连否认。
庞墩又指着另外两个人说：“不是鬼子，你俩是汉奸啊跑那么麻利。”
“不不我们不是，我们是老实人，种地的。”
岳霆转身，踱步到了庞墩身边，冲那两人仰了仰下巴：“种地的？种地的在这儿喝毛尖儿？家里麦子收了吗就跟这儿糊弄人啊。”
此话一出，后头的人纷纷离开了那一处，只剩下那三人，或坐在地上，或佝偻着背又或躲到桌子后头。
“哟！我怎么瞧着您三位这么心虚呢？”庞墩一腔一调的像唱戏般冲那边逗笑着说：“今日啊，我们来，就是听听戏！”
话刚撂下，庞墩手里的枪响了，连着三下，而后他对着的那三人也应声躺在了地上，胸口处潺潺冒出鲜血，眨眼便染深了胸前的衣服。
那三人倒地后，庞墩大笑几声，看着四处无声静压一片的场子，缓缓道：“顺道儿来杀个鬼子。”
岳霆看着蠢蠢欲动要逃离这里的人们，哼笑着开口道：“他们身上有金子，人都死了，不要白不要。”
“剩下的事可不归我们管了，我看你们那伙计很快就带警察来了吧，先到先得啊乡亲们。”
话毕，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一道极微弱的停车声，岳霆看了温煦一眼，留下句“你可兜好自己的命，别叫人轻易摘了去”，几人转身从戏台子后头的出口扬长而去。
留下的，只有在原处站定的温煦与沈孝谦，不远处那三人尸体很快就被人围上，一层一层的人蜂拥而上，开始在那几人身上搜刮。
“还有美金！！”
场内不知何人大声说完这句后，围在那里的人们越发用了劲的朝里面挤。
人群乌泱的声音早已盖过了台上的戏，温煦与沈孝谦冷眼看着为了金钱大肆抢掠，拳脚相向的人们，场子里那一处方寸之地，此刻充满了人性的贪婪与暴戾，他们双目赤红，像是为了争夺口粮的野兽，他们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同类身上撕咬。
怪不得。
怪不得孱弱的中国被世界虎视眈眈。
荒诞的闹剧，最终在警察的到来后谢幕。
来的警察温煦不认识，可那警察认识他们，甫一瞅见他们，那警察便朝这边小跑而来，冲几人道：“沈老板！温老板！您二位在呢。”
沈孝谦并不认得，可也要给人个热脸，他冲那人淡笑一下，解释道：“我与温院长看戏叙旧，未曾想赶上这一出，实在是心慌，您快给这事整顿整顿吧。”
“欸！没问题，这儿就交给我，您二位受惊了，慢走慢走。”那警察笑着冲几人让开路，又问：“我派人送您几位回去？”
“不必。”
荣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身后带着两个同样穿着军装的士兵，三人一路无阻的走到温煦面前，看了眼说话的警察开口：“你去处理吧。”
“好好，我这就去。”那警察看了眼荣昭的军衔，点头哈腰后带着人转身，将那群为了抢夺根本不存在的金子和美金而大打出手的人们控制住，看着地上被扒了衣服踩踏过的几人，摇头轻啧出声：“真行啊你们。”
“人都死了，还给霍霍成这样。”
刚要下令让人将几人的尸体裹起带走，一个小警察突然弯腰，然后伸手将靠近外侧尸体上的裤子往下一拽，露出了半截小腹后，赫然出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纹身。
“二哥二哥！”那小警察指着纹身冲站着说话的警察叫道。
被叫二哥的警察也就是方才与温煦他们打招呼的那位，冲地上蹲着的小警察使了眼色，叫人赶紧裹上这具尸体，他们动作不算多迅速，温煦与沈孝谦临走时还能看到一眼那小警察未盖上的纹身。
一个普通农民怎么会有纹身，瞧着那警察遮遮掩掩的样子，怕是这警察上头，也有人盖着这件事。
“那是中国人。”荣昭在前头，声音不大不小的传入后头温煦的耳朵里：“不过是被日本人养起来的中国人，也不算中国人了。”
“日本人养起来的？”沈孝谦疑惑问道。
荣昭在车前站定，转身看着两人解释道：“四五年前，我就见到过那个纹身。”说完，他带着两人一同看向街边的摊贩开口：“他们有可能是卖馄饨的那个伙计，也可能是刚从胭脂铺子出来的妇人。”
温煦拧眉转过头时对上荣昭的目光，又听他说：“他们极少参与军事活动，大都和商铺利益有关，杀你们父亲的人，有一个被抓了，身上就有这样的纹身。”
井上藤田。
“也许是他吧。你要和他共事，可要小心为上。”荣昭没头没尾的嘱咐了温煦一句，沈孝谦也模糊的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
嘀——嘀！！
街道上一辆横冲直撞的汽车，不停响着喇叭急速朝他们这里开过来，荣昭眉头一蹙，欲带着温煦重新回到台阶上，沈孝谦却从他们身边走出去。
那车急刹后，沈孝谦也走到了车边，车门打开后，副驾上下来一个满身黄土沾着泥血的青年，他双脚发软，才下了车就倒在了地上，沈孝谦单膝跪地，双手攥着那青年的肩头沉着嗓子开口：“怎么回事？！”
青年哭着说道：“出了南门，才过东岳山，山上一下冲出来好多人，没等我们反应，车就被炸了。”
沈孝谦双目狠狠颤了一下，说话的声音发着抖：“人呢？我爹娘和伊筠呢？”
“小姐被夫人护着，老爷夫人全没了”
这消息来的突然，沈孝谦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实在是做梦一样，早上出门还活生生的人，还不到一上午，怎么就没了
驾驶室下来一个壮年，比那哭的厉害的青年看上去年纪大点，也更稳重，他眼角含泪，冲到沈孝谦身边开口：“少爷！先去医院！少奶奶和小姐等着你呢！”
沈孝谦此刻颇为无神，被人扶着上了车，那壮年又将青年拎起来扔到车里，那汽车又如来时那般莽撞的冲了回去。
东岳山。
温煦眉头紧锁，反复忖量着那青年的话。
可东岳山的两个头目都在这里，沈孝谦也是亲眼见到的，那东岳山这一拨人，会是岳霆他们吗？
为什么要杀沈汀竹？
他们怎么知道沈汀竹会经过东岳山？
他猛地一下想起荣昭说的那个纹身，会不会，沈家也有这样的人在。
荣昭看着灵魂出窍的温煦，低叹了口气，将温煦的魂儿叫回来说：“看那方向，沈小姐所在的医院该是济仁，你去看看吗？”
温煦皱紧的眉头未松，只说：“我本就是要回去的。”
“那一起。”荣昭打开车门，歪歪头冲温煦说着叫他坐上去。
温煦就着钻进车里，再等荣昭上了车，才问道：“为何要杀沈汀竹？”
荣昭摘了帽子，挑眉道：“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杀的一样。”
“那你说，会是谁？”
荣昭靠坐着，考虑了许久，提了温煦一句：“沈汀竹离开，一定带走了什么，动了谁的利益。一会儿去了还是问问沈公子吧。”
这岂不是，只有井上藤田才会干出的事。
荣昭与温煦再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沈伊筠的病房在三楼，刚一拐进走廊，温煦就看见了与沈孝谦一同坐在长椅上的阮湘月。
随即阮湘月凑近了垂头的沈孝谦低声说了句什么，他便也抬起头朝温煦几人看去。
“伊筠怎么样？”温煦冲沈孝谦开口问。
沈孝谦摇了摇头没开口说话，阮湘月见状回道：“只是受了惊。”
温煦没掩饰自己的目的，转头就问：“有多少人知道他们走东岳山那条路。”
见沈孝谦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温煦身后的李北一急着开了口：“沈少爷您倒是说呀，这事儿咱们弄清楚了，日后您家人也有个保障不是。”
“李北一！”乐康蹙眉低喝一声，就要抓着李北一下楼，而那坐着的沈少爷，也终于在李北一被拽着转身的那一刻张嘴吐出话来。
“知道走这条路的，只有我和父亲，还有两个司机。”
荣昭与温煦对视一眼，前者识趣的没说话，后者继续问道：“司机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早。”沈孝谦仰起头看着温煦说完，抿了下唇，落下视线：“路线是昨天才定的。”
“还有别人在场吗。”
沈孝谦摇了下头，突然定住，侧眸看向了一旁的阮湘月，两人目光相接后阮湘月的眸光闪了一下，垂下视线淡淡开口：“公公与孝谦谈话在书房，一般人不会进去，就连伊筠都没进去过几次。”
温煦见状不再多问，站在房门前看了会儿里头熟睡的女孩儿，转身离开前又随口问了句：“昨日我去看望伊筠，你们怎么知道？”
沈孝谦不解，看向温煦道：“不是你让那个孩子在家里等着我们回来？”
“是啊少爷，您忘了？”李北一惊诧的看向温煦说着话，余光又瞥到长椅上那沈家少奶奶的注视，声音越来越小。
温煦冲沈孝谦笑了下，状似恍然道：“想起来了，那便等伊筠醒来我再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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