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人形野兽
陆涛提出的要求，让郑辉变得有些无语：“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这些人，都是被绿地厂抛弃的弃子而已，如果我们真的有决定厂子去留的权力，你觉得我们还会住在外面猪窝一样的房子里面吗？”
“这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
陆涛面对郑辉的推诿，有些不耐烦的正色道：“我真金白银的几百万砸进去，不是为了做慈善，更不是为了让你们坐享其成的！从现在开始，只要有我之外的人想要动绿地厂，你们必须得给我站出来！游行、静坐、打砸……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必须得帮我挡住竞争对手！
我一旦输了，不仅你们拿不到尾款，这定金是否可以踏踏实实的装进口袋里，恐怕也是一个未知数！老郑，我们是朋友还是敌人，取决于你们的态度！”
郑辉看着陆涛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得向我保证，这是你最后的附加条件！”
“你知道么，其实我并不同情你们这些人！因为你们只会跟愿意亲近你们的人讲道理，谈条件！”
陆涛面无表情，但言语肯定的说道：“这是一场双方都认可的交易，我们都是为了得到各自想要的东西，我不是什么好人，但自认为基本的信誉还是有的。”
郑辉被陆涛说的有些脸红：“我知道，对于棚户区的住户而言，你给出的政策是最宽松的，也是最靠谱的一个！我个人很感激你，但我的心不能软，否则这九十户家庭的支柱，真的就没了！”
陆涛不置可否，向郑辉问道：“棚户区有个叫做查百顺的小孩，你认识吗？”
郑辉听到陆涛的问题，眼中划过了一抹好奇：“怎么问起他来了？”
陆涛直言道：“征地的时候，这小崽子捅伤了我一个人，跑了。”
“那个小孩挺不容易，在棚户区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郑辉低声道：“他是大约五六年前的夏天，被他爸带到棚户区的！没人知道他爸叫什么名字，因为他长得又高又瘦，所以棚户区里的人，都叫他竹竿！竹竿那个人老实肯干，而且为人热情，遇见谁家有什么难事，都会出手帮一把！
在每个人都为了生活疲于奔命的棚户区，是很少有人能腾出精力帮助别人的，这也导致竹竿的人缘混的相当不错！慢慢的，他就跟棚户区的人，出去干搬运工，攒钱搭了个窝棚！
就那么过了能有一年多吧，警察忽然就来了，连夜抓捕竹竿，当时他拼了命的跑，腿上还挨了一枪，我亲眼看见他被拖上了警车，只知道他是个逃犯，但至今也不知道他犯的是什么事！
再后来，民政局的人来了，说是要把小崽子送到孤儿院去，可是他们来了几次也没找到人！棚户区这地方也没人管，民政局的人来了几次，最后也就不来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这小崽子又回来了，住到了他爸盖的窝棚里！我们那地方的人都穷，但大家看在他爸的面子上，也都会给他一口吃的，慢慢的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查百顺！
再然后，这小崽子就开始捡破烂养活自己，挨家挨户的磕头，求我们别把他送走，说他要等他爸回来！其实他就算不说，棚户区那地方，也没人会管这种破烂事的！”
陆涛丢掉了烟头：“也就是说，我很难找到他。”
郑辉摇头：“找他不难，这小崽子肯定得回家！但你就算找到也没用！我打赌他身上连一百块钱都掏不出来，你还能指望他赔你医药费啊？”
五分钟后，两人结束交谈，陆涛坐回了车内。
赵泰虽然没下车，但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内容，沉声道：“涛哥，咱们在傻根煤矿下井的时候，你让我请假回沈城追查我爸手里那笔钱！这可是咱们最后的储备了，你真决定要给这群泥腿子？”
“金珠征地，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我征地，是为了做跳板，给兄弟们找一条出路！与其说是储备，倒不如说是咱们的买路钱！”
陆涛对此倒是表现的很平静：“如果凌肃威真杀到呼市，这些钱，可买不回咱们的命！”
……
金珠和陆涛都清楚，想拆棚户区，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砸钱。
整个棚户区里，唯一不能用钱砸下来的人，恐怕就是查百顺了。
大厂店村郊外，一处位于耕地旁边，可以避风的荒沟里，查百顺正跟那个救下自己的朋友，用捡来的树枝和玉米秸秆生火取暖。
他这个朋友叫“干猴儿”，与查百顺一样，也是个无家可归，靠捡垃圾为生的人。
不同的地方在于，查百顺至少上过三年小学，而干猴自从七岁那年爷爷去世，便独自活到了今天。
这两个人，已经不算是社会底层了，虽然话不好听，但他们只是游荡在人类社会，与我们类似的人形“野兽”。
他们对于这个社会运转的逻辑，以及规则与法律没有任何了解，有限的文化水平与社交圈子，也导致他们的思想极度闭塞，欲望低到只剩下了最原始的生存本能。
纵使整天去城市里捡垃圾，可他们似乎却又与这座城市，完全格格不入。
火堆旁，干猴见自己在河边砸下来的冰块，已经放在铝饭盒里烤化了，端起来递给查百顺，然后又在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龙潭方便面：“给，吃点东西！”
查百顺摇头：“猴哥，我不饿，你吃吧！”
“哎呀，给你，你就吃哇！谁叫我是你大哥呢！”
干猴强行把方便面塞给查百顺，然后拿起旁边用破布包裹，用铁片磨尖后做成的刀子说道：“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人欺负你，你就捅他！不然我给你刀是干什么的？你挺大个人了，怎么这点胆子都没有呢？”
查百顺撇嘴道：“我不是不敢，我是怕万一我也进了监狱，等我爸出来，就找不到我了！”
干猴搓了搓手掌：“你爸到底是因为啥事进去的？”
“我也不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天南海北的到处跑！我至今都不清楚自己的籍贯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判了多少年，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查百顺迷茫的摇了摇头：“猴哥，我得回棚户区！万一我爸放出来，找不到我就麻烦了！”
干猴呵斥道：“你疯了哇！今天那边去了多少人，你没看见吗？如果不是我，你得被他们打死！我都把人捅了，你回去不是送死吗？”
两行眼泪在查百顺许久没有洗过，被冻得干裂的脸颊上滚落：“就算死，我也得死在棚户区！一旦那里被拆了，我可就什么都没了！”
“妈的！说你多少次了，大后生，硬汉子！你这娃娃刚才还好好的，咋就嚎哇开了！”
干猴看见查百顺的模样，烦躁的开口道：“好了，别啼哭啦，多大点事儿啊！我有办法让你回去，你家房子也不会拆！”
查百顺眼中闪过一抹希冀：“猴哥，你说真的？”
干猴拿起自制的刀，看着上面反射的火光，无知且无畏的说道：“他们不是要拆你家房子吗？咱们去找管事那个灰个泡！只要把他弄死，这房子肯定就拆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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