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代班
弥漫的白色雾气包裹着一间澡堂，准确说，是一间狭小，破败，光线暗，充满着味道的澡堂，墙上七零八落的瓷砖表面布满黄色的岁月痕迹，一看就很久没人打扫。
三个男人泡在中间的池子里，戴着黑色古怪面具，手中各自攥着几张扑克，身上贴着白色的碎纸条，画面看上去庸俗而无趣。
澡堂偏僻处，淋浴隔间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女性白面具白裙，男性穿着黑色长袍戴黑色面具，出来看到面前场景不太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水池里有人抬起头，嘴里“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牌划水到边上看着问：“前三层换人了？”
“代班。”一身黑色的时祈渊调整声音和语气，让自己不像神明那样说话沉稳缓慢，也不是平时一般随意温和，而且为了防止等会被征询意见，他也刻意避免出现过多词汇，必须给人疏远感。
水池里三个人面面相觑，面具下都撇了撇嘴，代班？看起来是一个词少冷漠，脾气又不好的人。
“都是你，很久前伍忆就说这里太脏，你从来不打扫卫生，把他吓跑了！”说话的人肤色最黑，身材匀称，寸头，眼神很清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正义感。
时祁渊偷偷点头，陆忘在他们面前也是使用的那个巨有钱的名字啊，他那么爱干净，站在这里应该分分钟想回去。
“不关我的事啦，也许是胖子上次喝太多，强扯着他要一起泡澡才吓跑他的啦。”
遭到埋怨的人将责任推给了旁边脸上盖着毛巾的胖子，他面具后的头发看起来乱糟糟，刘海很长，长到有一撮从面具底下露出，看着是个大块头，说话倒是很腼腆。
哦？！所以呢？陆忘跳下去泡了没？时祁渊已经开始期待下面的内容。
华伊也很想知道：“那成功没？”
“没有！”说话的两个人哄堂大笑，“他被伍忆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哈哈！说实话，我挺喜欢伍忆，代班的，让他早点回来。”
时祁渊没有回应，这事他恐怕做不到！
华伊装成不认识新来的代班，往水池边上站站，抬头询问说：“对了，怎么称呼你？”
时祈渊：“水记。”
华伊表情愣住，随即急忙抿起嘴唇，避免笑出声来，水记？神明大人将队长的名字反着念了，队长一定哪里得罪了他，神明大人好记仇哦！
她憋笑抖着肩膀，朝向贴满碎纸条的男人们说：“哦，上次跟你们开会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你们是谁哦。”
“那我们再自我介绍一下。”
男人们从水池里爬出，刘海厚重的那个自称东临，而刚刚说话爽快，皮肤最黑的叫黑子。
他们指着胖子：“他是秦霸天，新加入没几个月。”
胖子揭开脸上的毛巾，露出下面已经湿漉漉的面具，小小的面具遮不住他大大的脸盘，导致一圈轮廓露在外头，面具的开孔对于他也显大，孔洞下一双三角形的小眼睛，下眼睑中间有颗很明显的黑痣。
他的身高最矮，估算着大概一米七左右，体态属于丰满型，有中年男人常见的地中海和中部凸显，别人都裹腰部的浴巾被他裹在胸上，看上去非常违和。
时祈渊瞳孔骤然收缩，他对这个人太熟悉了！一个个痛苦的日日夜夜出现在脑中，秦霸天是他的主管！
为什么主管也会出现在深渊？！难道深渊拉人进入的条件是可怜的人和讨厌的人吗？！
时祈渊赶紧自我检查，出发前已经对着镜子认真看过，黑色面具能将脸挡得严严实实，衣服不如其他人那样下垂到地，但也刚刚好能遮住鞋子，头发由于一个多月没剪已经变长，在后脑勺扎出一个小尾巴。
这种情况下，平时没正眼瞧过他几次的主管应该认不出什么！
待三个人介绍完，华伊问道：“咦，其他人呢？”
“其他人请假了。”站在中间的黑子说，“我会记录讨论的内容，找机会告诉他们。”
还可以请假？那为什么陆忘不请假？！时祈渊在面具下满脸的不可置信，相比起女性探险者协会，男性这边不太积极啊！
大家身后的隔间再次传出开门声，又有两位女性出现，是上次女性协会会议上的2号跟10号。
“嗯？前三层换人了么？”10号一眼看到时祈渊，走上前打了声招呼。
2号也跟在后面点点头。
“代班。”时祈渊保持说话风格，在心中默默和她们回应招呼。
10号还是一如既往友好，她的头发总是很随意的全部梳向脑后扎成马尾，额前发梢微卷，很好辨别。
更好辨认的是2号，体型跟风七一样，都是小巧玲珑型，有着大海一样的蓝色短发，皮肤比一般女性更深，偏棕色。
所以她们今天要过来商讨什么事情呢？该不会是……
黑子将大家带领到水池前的空地上，挥手间。碎裂的地砖上出现与人数相等的蒲团。
华伊噗通坐下，开口先进入正题：“最近新进入深渊的女性探险者总是面临你们臭……男性探险者的引诱，造成很大隐患。”
时祈渊随意坐下，两手环抱于胸前，面具下则是一个眉毛高一个眉毛低，还真是那件事……都过去很久了吧，怎么现在才找到男性协会的人提？
应该不是深渊的特殊段时间间隔久……他凝聚视线看了窄破脏的环境，再次扫过满是黄色印子的瓷砖墙面，心中顿时有了猜测，大概是男性这边每次都凑不到人吧！
华伊将事情描述得令人愤怒，10号跟在旁边愤慨激昂地强调问题严重性，只有2号冷静地端坐着，没有任何情绪表现。
“居然有这种事！”黑子身体微向前倾，听完女方的描述大为震惊。
“代班的！”他愤怒喊向时祈渊，“你们前三层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难怪陆忘想跑……他有洁癖肯定不会来这种地方开会，何况还是针对他的会议……
时祈渊微微抬头，想要跟2号一样置身渡外，岁月静好，但下一刻黑子左脚前伸重心前移，一个跨步蹲到了他面前。
“哪怕你是代班，也是男性！作为男性应该对女孩子们友好而不是诱骗，你们难道不做管理不做教育的吗？！”
不做，时祈渊来深渊一个多月，并没有接受到来自协会的教育，而且陆忘还身兼七区守卫队长职位，哪有时间……
“我只是代班，”他冷漠回复说，“回去后我会转告。”
本来盘腿而坐的东临连忙起身，一边抖着腿一边将黑子拉回座位，好言劝他说：“他只是代班你也知道的啦，那些人向来是只接受服务不接受管理，教育做了也没用啦。”
“喂，”他回头看向时祈渊，“黑子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啦，你不要跟他计较啦。”
时祈渊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屑于这些小事。话题一下就落到他身上，他看向华伊，对方眼神躲闪，显然是没料到会这样。不怪她，要怪就怪陆忘，不好好做事还让别人背锅。
“这样，我回去后会尝试提出建议，在每个区域悬赏诱骗女性新人的恶劣行为，到时候如果有不同意见由原本该来的人与你们沟通。”
他想了一个缓和的办法，扭头再次看向华伊，对方比出个大拇指，回正视线，则看到黑子沉默着点点头。
“欸，你比之前的人厉害咧！”东临习惯性的甩甩刘海，刘海被面具束缚着没有动。
我并不比陆忘厉害，只是陆忘没工夫管这些事，时祈渊心中无声吐槽着，用眼神示意华伊赶紧换话题。
几轮话题下来，基本都是与前三层男人们随性而行影响到女孩子相关。
因此不断重复着同一个流程：华伊提出问题，10号激化问题，黑子正义感爆棚将问题抛向时祈渊，时祈渊冷漠回复，最后东临劝架。
等会议结束，时祈渊已经记录下好几页纸，并在最末页画完一个低头认错的陆忘。
互相道别后，男人们赶着消失，2号见没有多余的事也先行离开，破旧澡堂里剩下时祈渊，华伊跟10号。
10号并没有急着走的意思，刚刚会议上情绪最激动的是她，现在似乎没有平复下来。
“你看到了，男性探险者协会的交流会非常散乱，人数凑不齐，地点是破烂澡堂，连个椅子都没有，会议内容也是从头到尾接受谴责，想不出应对措施，全都是敷衍了事。”
她对于身为代班，第一次参加会议的时祈渊颇有好感，刚刚只有他提出实际性解决方案。
时祈渊站在第三方角度接过话题说：“即便如此，明知是你们的谴责大会，他们还是有人过来参加，并且全程没有将责任反推回去，还是有救。”
“是这样没错，但是他们真的问题很多，与女孩子们比起来，大多数男性进入深渊后都会中二病爆发，不是自认天选之人企图开启爽文人生，就是如脱缰野马企图尝试一下平时不敢为，总之都在不断搞事。”
华伊想要适时阻止姐妹，她熟悉10号的性格，是个直言直语敢爱敢恨的姑娘，但姑娘不知道面前的人可是神明大人啊！怎么能向神明大人发泄负面情绪！
时祁渊这次伪装得很成功，2号和10号没有认出他，只是华伊对他明显表示出来的尊敬，让他平白遭受到一些眼神的疑问。
10号不知道他就是上次见过的未知神明，依旧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继续抱怨着：
“连男性探险者协会都是在我们的干涉下才形成，他们每层代表谁爱当谁当，都去忙着升级打怪，不想被行政事务拖累，每层的男孩子们知道可以向管理者请求服务都积极发言，到尽义务和接受教育环节又会通通消失！”
还好神明大人并不觉得烦恼，只是默默听着。
华伊轻咳两声：“我们要先回去了哦，前三层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处理。”
“你们认识？”2号诧异道，“你们这样太危险了！你们是没有经历过被其他探险者陷害的痛苦吗？”
“不认识不认识，就是刚刚有些问题需要进一步确认方案，我得监督他哦。”
华伊一边说着，伸手邀请时祁渊走回隔间。
“不要只看到事物的片面，不论男女，不分种族，都是优秀且平等的存在。”时祈渊丢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抬腿跨入门后。
“下次见哦。”华伊挥挥手，也跟了进去。
破破烂烂的澡堂只剩下10号一个人，通透的光线散落在身上，白裙落地，脚踏碎瓷，她摘下面具，露出圆圆的脸蛋，眼神迷茫失落。
“我刚刚是不是太激进了？”她回忆着刚刚的行为，“我总是容易极端化……这次还是在刚认识的人面前，真是太糟糕了……”
……
回到白色长廊，走过实习生鹏所在的房门时，华伊偷偷打开门看了眼。
时祁渊也利用身高优势跟在后面看看，里面大概是进入了自由讨论，两三人一组在谈话。
“在关心你的实习生？”
“嗯，他要是表现不好可是坏的我的名声呢。”
房门再次关闭的时候，时祈渊眼角无意看到华伊右手紧紧攒成拳头，里面握有什么东西，看来并不如她说的那么简单。
“哦对了，刚刚看到您在留意对面的胖子，您是不是知道了？”华伊挑起话题，趁机偷偷将手放进白裙口袋里。
“知道什么了？”
“知道秦霸天就是之前从我们队里出去的秦巨龙呀！”
“……”
时祈渊点点头，假装自己早已知晓，呵呵，幸亏主管离开了红房子，他可不希望与那个讨厌的，盲目自大的大胖子共处一队。同样都是当领导的人，瞧瞧人家陆忘！不计利息地借钱给下属，关心下属，为了大家的幸福生活天天晚上出去干活……
“咦，您在笑什么？”华伊打断他的思绪。
“没有。”
“您都笑出声音了哦！”
“我没有笑。”时祈渊沉下声音重复道，这才令华伊想起他是神明，吓得赶紧捂住了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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