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投机倒把
城郊乡不是乡,城郊乡的人上的也是城市户口。
破旧那会儿,群众们对砸烂各种东西的热情很高,坏人、好人混杂在一起也不好分辨。
眼看着城里被砸的不成了样子的时候,有位领导站了出来,说:“大家的热情值得鼓励,但是方向不对头。怎么只盯着小的瓶瓶猛砸,却把那个整天压在大家头上的四旧给放过呢?”
然后带头爬到城墙上扒了块砖下来。
大家一看这个好,不但干了革命工作还能把城砖搬家里去盖房子,全城总动员之下,城墙就消失了。
那些趁着破四旧抢别人家东西的人也被挑了出来,城里的几所学校的教学楼就有他们好大一块功劳,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大家热起来的血都放在搬砖上面,忙完这一阵子之后破四旧的心也就冷了下来,都是街坊邻居,何必呢。
城墙也算古迹,这么短短时间内就被拆掉了,历史这东西,不亲身经历,怎么好意思去评价好坏呢?
没了城墙之后,城市和乡村的人为界限就消失了,城关镇应运而生,其实就是原本住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口附近的市民,市中心的人管这里叫乡下,城关镇就被叫成了城郊乡,其实大家住的地方也就不到二里地远。
城乡歧视可见一斑,也是幼稚的也笑。
扛大包的事儿肯定不能再干了,压缩身高不说,挣的也少了点。想把家里的病人送医院去,靠流汗卖力气是不行的,这事还得落在城郊乡这个名头上面。
化肥的大规模推广和联产承包责任制让咱们国家的粮食产量飞速提升,结果是非常喜人的,过程中的一些瑕疵也就可以忽略了。
城郊乡虽然顶着城市户口,但里面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是靠农田吃饭的,这也是被真正的城里人叫成乡民的原因。好在这里的农业生产是在眼皮子底下,所以有了什么东西也都是先分配到这里的田里。
化肥厂还在建,一直等到四个人的公审时才能投产,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这整个地区的化肥都是不够用的。
赵林家里虽然没有地,但是按户口上写的,他是有资格买化肥的,还是按需的那种,不限量。
有心在上面挣一笔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投机倒把这种罪名的威力还没有消褪,偷偷帮乡下亲戚买几袋,就算是大胆的了。
赵林自然不怕头上顶这个帽子。
趴赵红阳病床边上复习一会儿功课,数学这门课上的表现自然满分,只是赵红阳学的是俄语,对他的英语水平就判断不出来了。
儿子辍学这么久还能在学问上有这种表现,让赵红阳老怀大慰,连吃饭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
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根植在国人心中上千年的那句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根本不是一个短短的十年可以磨灭掉的。
功课时间过去之后,赵红阳脸色红润了不少,被需要有时候也是一种很大的力量。
“爸,我想倒点化肥去乡下。”赵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件事提了出来。
赵红阳挥挥手里的笔记本道“你的事你做主,别耽误高考就行。出了事就说是我让你干的,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了。”
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出门右转过一个路口就是二迷糊家,自行车不算是稀罕物件儿,但是买来当摆设的就不多了,大家都要上班谁家自行车也没闲着。
“婶子,你家自行车借我用用。”赵林进到二迷糊家也不客气,开口就是借车。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客套话不用多说,更何况赵林现在还是个“小孩子”。
二迷糊的老妈叫李英霞,这一片不多的居家主妇,可能是在家不上班怕被人说闲话,谁家有点什么事都愿意去帮一把,算是个不挂名的居委会主任。
“行啊,小林子今天怎么没上工啊?”李英霞正在拾掇那点槐花,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就答应了。
又被人叫做小林子了,金庸迷不能忍又不能不忍,那个悲摧极了的角色叫什么不好,偏偏叫林平之!
赵林把墙角的的自行车推出来,道“得去我二舅家办点事,婶子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捎过去没?”
李英霞和赵林老妈一个村的,年龄差不多大小,又同时嫁到城里来,过年回去走亲戚两家都是一起。
“那是有点远,你别说我还真有东西想送老家去,你等我一下啊。”李英霞甩甩手上的水转身进了屋。
帮忙捎回老家的东西无非是旧衣服旧鞋子,这年头厂长家也没有余粮,能帮衬几件衣服就算是顾家的了。
沿着护城河往南走三十里地,过两座桥,下了公路再走二十五里乡间小路就到了。
不算太远,如果有汽车的话不算太远。
每天都要扛一两吨东西的赵林,都被这充满乡趣的小路给折磨的要吐,可想那些描写乡村野趣的作家们是有多无聊。
“小林子,你怎么来了,看这满头汗,快擦擦。”二舅正好从地里回来,还没进家门两人就碰上了。
赵林对二舅递过来的毛巾敬谢不敏,刚从地里回来,从肩膀上拿下来的毛巾都快被汗湿透了。
为了掩饰尴尬,也是为了正事,赵林不接毛巾直接说道“二舅,今年缺化肥么?”
二舅果然忘了毛巾的事,自己擦了把汗就又甩到肩膀上,闷声道“咋不缺,没一年不缺。”
赵林笑了笑,推着自行车跟上二舅道“哪能啊,以前没化肥不一样种地。”
二舅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还带点不平“哪能一样,一亩地少收多少粮食你怎么不算算,你们这些吃商品粮的懂什么。”
吃商品粮的不懂农活这大帽子扣下来就没得聊了,城乡互怼是常态。
“我家有名额,要不帮你买点?”赵林也不知道再聊些什么,直接道出来意。
二舅依旧沉默,走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城里不抓人了?”
当年抓投机倒把抓到乡里,一直到现在连个养鸡的人家都找不到,赵林说帮着买化肥好像是件好事,但在二舅眼里这可是犯罪。自己家就算是再缺化肥用,也不能让这么好个大外甥走上邪路。
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都还没推广到这里,解释什么是改革开放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至于化肥厂投产这种几个月之后才能见分晓的事情更像痴人说梦。
赵林犹豫了一下道“我爸快不行了,就用他的名义买。怎么都是个死,不如拼一把赚点钱送他到医院看看还有救没。”
二舅背更驼了,一边心疼自己的妹子,一边心疼自己的大外甥,一边怨恨自己这个哥哥没出息。
闷声走了几百米,两人谁都没说话,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二舅才道“中,这事就这么定了。”
两人没进家门,直接去了李英霞娘家,东西还得给人家送呢。
村子里沈李是大姓,二舅沈重和二迷糊大舅李猛两个人打小长起来的,有这两个人牵头事情就成了一大半。
化肥撒到地里得好处的是自己,被抓也是沈家丫头那死鬼男人顶包,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年年都能遇上的。供销社的那帮孙子只会装大爷,花钱买他们的东西弄得好像还要求着他们一样,去一趟说没货,再去还没货,这次能恶心他们一下也不错。
村里面有任何事情都瞒不住人,上午谁家吃个鸡蛋不到晚上都能传遍全村,就别说有人倒化肥进村这种大事了。
怕被骗?连村长家都出钱买了四袋,再不掏钱吃屁都赶不上了!
化肥的需求量有多大?想想看咱们国家有多少农业人口就知道了。
沈重和李猛两个都快当爷爷的人,看着屋里桌子上收上来的化肥钱,腿后跟都打颤了。一年全家收入不足三百的人家,看着桌上小八千块钱,害怕多过欢喜是应该的。
这要是丢了,两家人绑一块上吊都平不了全村人的怒火,所以赵林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三个人。
七九年的时候开始体制改革,虽然双轨制还要再等四年才实行,但是一部分商品的价格已经开始有所不同。
在供销社拿城效乡的户口本买化肥是五百五十一吨,因为给城郊乡的化肥批发价只有四百五十一吨;而其他地方的供销社拿到的批发价都已经快六百一吨,往外卖的时候至少也得卖到七百一吨。
赵林卖给乡亲们的化肥一吨比供销社少三十块,平均到一袋上面就是少两块钱。
拿两块钱当封口费,可真真不少了。
李猛见着机械厂的厂长该叫声妹夫,不过烟酒还是要买,这时候不兴一言堂,下面的人不打点一下,就算是厂长点头这拖拉机还真借不出来。
买化肥没难度,户口本压在柜台上,上面的人真想抓两个投机倒把的典型怎么也跑不掉。售货员最多冷笑两声,该卖货还是要卖货,钱和货能对上号就行。大爷当久了,谁孝敬包香烟谁就是亲孙子,况且赵林这孩子看起来又是那么懂事会说话。
撑过这几个月自己就应该在大学校园里了,再多撑两个月化肥供货不足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只要这几个月里没有小人多嘴,实名实姓的往上告状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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