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被埋没的梦想
周君没有想到，一个高智商的女博士，一个室友口中的宅女，一个同事口中的好伙伴，竟然会用如此视死如归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感到非常不适，就好像对面坐着的是正义的死士，而自己是一个邪恶的大魔头。
“知道为什么叫你到这里来吗？”
“知道。”潘瑾文的回答很干脆，没有一丝紧张，也没有一点的犹豫。
“最近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了解吗？”
“了解。”
“那么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我不许你用凶手这个词，文森特不是凶手，他是社会警察，是正义的审判者。”
这一瞬间，周君开始怀疑眼前这位女博士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说出来的话竟然有些脱离现实。
“所以你知道他的犯罪计划，并且为之提供了帮助？”
“他会被判几年，在哪里服刑，我承认所有的罪名，只求你们把我和他关在一起。”
“这是不可能的，请你在说出这番话之前多了解一下法律程序。而且，你永远也见不到文豪了，他已经死了。”
潘瑾文猛的站了起来，她的双手并没有上铐，这完全是因为周君对她的攻击性丝毫不感到担心，不过现在他倒是有一些担忧，这个女人不稳定的情绪会不会导致自杀的冲动这一点周君非常怀疑。
见潘瑾文站起来，警卫员立刻将她按住。
“你们杀了他，你们才是真正的坏蛋，你们穿着警察的衣服，做着扶持恶人打压好人的愚蠢行为，你知道你们杀了谁吗，一个被世界所折磨，一个不愿被罪恶所打到的人！”潘瑾文挣扎着嘶吼，但警卫员的力气明显更大，保险起见，周君为她戴上了手铐。
“他是自杀的，跳楼身亡。”
潘瑾文不再挣扎，软绵无力的靠在椅背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对文豪，也就是你口中的文森特了解多少，你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吗？”
“他已经厌倦这个家庭了，日复一日只会过着同样的生活。”
“是他告诉你的？”
“是的。”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是他小说的读者，从他的文字中我读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思想，这是对这个腐朽世界的批判和嘲弄。在他的身上我找到了同类才有的感觉，久而久之，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们会一起批判这个世界，一起将社会的丑恶写进小说中，一起追逐被现实所淡忘的梦想。”
“你们是怎么聊天的，评论区的互动似乎并没有你所描述的那么多。”
“聊天软件，文森特是个温柔至极的人，他告诉我，虽然已经对妻子没有任何感觉了，但是还是不希望伤害她，所以我们的聊天都是私下用聊天软件进行的。”
这是温柔？这不就是出轨怕被老婆发现的渣男吗？周君心中忍不住想到。
“你们是什么时候确认恋爱关系的，私下见过面吗？”
“不，你们这些愚蠢龌龊的家伙，只会用你们肮脏的心灵去看待我们之间的感情。我知道自己爱上了他，文森特告诉我他也有同样的感情，但是我们之间的爱是脱离肉体和欲望的，是心灵和精神上的爱恋，这是一种你们这些被俗世所污染的人所不能理解的。这叫做柏拉图式恋爱，是一种超脱的爱情。”
潘瑾文的双眼中闪烁着光芒，看的出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见过面？”
“是的。”
“文豪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他要去杀人的？”
“无可奉告。”
“潘瑾文我劝你想想清楚，你还年轻，后面的路还很长，不要为了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大好前程？我们活在这样的世界，有什么大好前程可言，我问你，你有梦想吗，你每天装成维护正义的使者，可是你的内心真的想维护正义吗？根本不是，问问你自己，你做这份工作就是为了满足肉体和欲望，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为你们都是肤浅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的愚昧之人！”
潘瑾文的话让周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小王好像并没有被触动，反而拍着桌子，愤怒的指着对方的鼻子开始训话。
“我们有梦想，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这是我们之所以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我们努力工作，顺应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了妥协，而是等待厚积薄发，我们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只是暂时将梦想掩藏起来罢了，因为我们是成年人，是善良的人类，知道一意孤行的后果是什么，它会伤害我们自己，会伤害我们所爱的人。而你和文豪，都只是没长大的小孩，世界是由各种意识和矛盾构成的，只有没长大的孩子，才以为世界是绕着他们旋转的！”
周君站了起来，他很少有如此激动的时刻，这些话根本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如同与生俱来一般自然。在他的心里，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潘瑾文所说的问题，每一起新案件，每一次面对罪恶的凶犯，他都会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可是他知道，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无数的矛盾构建了新的希望，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努力在恶的丛林中，伐出一片善的草原。
潘瑾文呆呆的望着周君，露出同样表情的还有小王和警卫员。
小王停滞了训话，目瞪口呆的坐回了座位，这是他第一次在心底里佩服周君，不是因为对方领导的身份，而是真正意义上出于对人本身的敬佩。
“希望我的话可以让你成长，但是很抱歉，我们现在没有时间让你慢慢领悟这个世界的真谛，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当务之急就是了解这个案件，不要让善良的民众被恶所指引，重走文豪的老路。”
“我。。。。。。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小到大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也许。。。。。。真正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反而是我自己。”潘瑾文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周君没想到对方能那么快的改变态度，看来自己低估了女博士的理解能力。
“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文豪告诉过你自己的杀人计划吗？”
“没有，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要去杀人。”
“那为什么你承认自己有罪？”
“当我在新闻里看到这起案件的报道后，我立刻就知道了凶手是谁，因为杀人的手法和现场的布置都是文豪小说中的内容。”
“可是我们并没有在文豪的现有小说中看到一模一样的案件。”
“那是当然的，因为这就是他在构思的新小说。1个月前，文森特说自己正在构思一本全新的小说，想在其中加入一些恐怖元素，按照他的说法，现在的年轻人都被平淡的生活所淡化了狼性，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渴望暴力、血腥和恐怖的，所以他想在新的小说中设计一起恐怖的连环杀人案，这些死者都被分尸然后再缝合。为了将剧情描写的更加逼真和恐怖，文豪想了解一些医学方面的知识。”
“之前他询问过你医学方面的知识吗？”
“之前从来没有过，即使有也都是一些很皮毛的东西，这一次就深入很多。他先是问我怎么样可以借助日常方便购买的东西致人昏迷，我想了很多东西，但他都说没什么新意，而且不方便购买，最后我想到了汽车防冻液里的成分乙二醇，文森特一下就选中了这种方法，他说这就是他设计的完美麻醉剂。除此之外他详细的问了如何解刨人类的手掌和脚掌，还有切割骨头的工具，我记得那段时间我们每天都聊到很晚，我能感受到电脑那头，他对这本小说投入的心血，也能感受到他的期待。为了能让他非常直观的了解解刨的步骤，我特意早来了以前骨科教学的视频，每一步每一刀指导他如何切割。”
“那个时候你想过他是真的要去杀人吗？”
“没有，我以为他只是在为小说增加真实性。”
“直到新闻报道了这起案件，你才反应过来？”
“是的。”
“为什么不报警？”
潘瑾文沉默了。
“最后一次和他联系是什么时候？”
“我不太记得清楚了，我每天都在给他发信息，但是。。。。。。从10天前，他就不再回复了，我去评论区留言，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以你的经验，文豪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能够精准的切下人的手掌和脚掌，然后进行缝合吗？”
“应该是可以的，我们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后悔自己的行为吗？”
“不，不后悔，文森特和我说过，世界上最没有用的行为就是后悔了，那不仅是一种毫无作用的情感，还从另一种角度否定了自己曾经所做过的事。”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
周君站了起来，将继续询问的任务交给了小王，他所要知道的内容已经全部问完了。
“请等一下，能告诉我文森特是个怎么样的人吗，还有。。。。。。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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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周君要离开审讯室时，潘瑾文开口说道。
“抱歉，我没有接触过文豪，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跳楼自杀了。至于他的妻子。。。。。。是个温柔贤淑的人，所以，请不要相信柏拉图式的爱情了。”
也许文豪接近你，只是为了从你这里获取必要的杀人知识罢了。这是周君最终也没能说出口的话，他不愿意将潘瑾文的理想彻底粉碎，因为这无疑又会让这个世界徒添一份罪恶。
当周君走出审讯室，回到办公室时，所有人都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他，这其中包括队长秦勇。
“那个，都搞清楚了？”
“是的。”周君理解老秦的这种期待，这起轰动全国的案件让他身上背负巨大压力。
“结案报告尽快给我，我要看过讨论过，才能向媒体公布，这种案子比较棘手，上头也说过了，开发布会公布案件详情的时候要注意社会影响。”
“知道了，晚些时候交给你，还有。。。。。。那个这个案子结束了以后我可不可以请几天假？”
“还没结案就想着放假了，不可取哦，先把结案报告弄出来，我再批你的假。”
老秦说完便离开了。
“怎么样，这个潘瑾文是帮凶？”老秦一走，老郭他们就围了上来，方紫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也在办公室里，此时也凑在一旁好奇的听着。
“帮凶算不上吧，因为从头到尾她对文豪的犯罪行为都不知情，不过这也只是她的说辞，具体还要看她聊天软件的记录。”
“哎呀，这个女人真的是傻，那么大好的前程，毁在了这种杀人犯手里，太可惜了。”老郭惋惜的说道。
还真是个大好人啊，这种性格真不适合当刑警。周君望着老郭心中想到。
“希望检察院能网开一面吧，不过真不知道这个文豪究竟用了什么魔法，先是找到那么漂亮的老婆，还对他死心塌地，放弃富豪生活陪他过苦日子。然后一个高智商的女博士也能被他的谎言欺骗，还心甘情愿搞什么柏拉图式爱情。”小姜愤愤不平的说道。
“就是啊，这个文豪看来还真有点本事，要对IT男另眼相看了。”一名男警员打趣道。
“干啥，你还想向他学习是不是，看回去你老婆不打死你。”
大概是压在心头的大案终于得以告破，办公室的气氛比之前轻松了不少，只是在打趣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却显得有些神色凝重。
“我有一点没有明白。”
方紫终于开口说道，众人顿时停止了谈笑。
“文豪的动机就是为自己的遭遇复仇，所以根本的目的就是杀掉这三个将他的生活搞的支离破碎的人。那么他煞费苦心的设计凶案现场，学习医学知识，然后将手稿塞入其中，会不会显的有些多此一举。试想一下，你们想杀一个人，第一选择是什么？”
“一刀捅死。”小姜回答的很干脆。
“没错，这是正常的思维，多发生在冲动杀人上，而文豪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有计划杀人，如此煞费苦心的计划是为了什么？”
“为了。。。。。。逃脱法律的制裁？”小姜犹豫着说出了答案。
“但文豪给自己设计的结局是自杀，请问一个已经想好要以死来结束的人，为什么要设计这样精细的杀人现场呢？”
方紫的话让大家哑口无言。
“因为他是文森特。”
只有周君在沉默中开口。
“文豪杀害易天祥、戴菲林和邱淼并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他想获得新生，记得我们在监控视频里听到文豪最后说的话吗，他已经给自己设计好了结局，他想像文森特.梵高一样，在死后才被人们所认可。这就是为什么他要设计复杂的犯罪现场，然后将自己写的手稿放入玩偶中的原因。”
“这才是他犯罪的真正目的？”
“文豪已经死了，我们再也不可能知道他究竟为什么犯下这一连串令人发指的罪行，但是直觉告诉我，杀人也许只是他的次要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用一种变相的方法去实现。我们不能说这是文豪的悲哀，还是这个世界的悲哀，如果他没有遇到戴菲林那么作品就不会被剽窃，如果他没有遇到邱淼就不会被骗取钱财，如果他没有遇到易天祥也许他就不需要还这么多的利息。试想一下如果世界没有谎言没有罪恶，那么文豪是不是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周君望向在场的各位，每个人都低着头，沉默在人与人之间蔓延。
“哥，我觉的你说的对，你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认同，这个世界确实残酷，但还是充满希望的，我会一直记得我的梦想，并且在正确的道路上去追寻梦想。还有。。。。。。哥，我今天才真正觉得你是一个这么厉害的人，你对人生观价值观理解的太透彻了，我决定一辈子追随你。”
“别贫嘴了。我们都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评价，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像文豪一样，在即将触手可得的梦想前跌落谷底，会不会还能保持现在的想法，保持理智去面对，还是也会像文豪一样，丧失理智？不管文豪做的对与错，至少有一点，他比我们更理解梦想的意义。”
周君站了起来，拍了拍小王的肩膀。
“我们都只是俗世中的妥协者罢了，只是恰巧这个案子让我有感而发而已，各位别想那么多了，好好过好眼前的每一天就行了。啊，对了，我偷个懒啊，结案报告就交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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