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这雪景从早到晚,一直看,很快慕春遥就看腻了,躺在床上,一本随身带的话本子,看了又看。
这塔楼里倒也有几本古书,不过都是北泽的文字,她看不懂,塔娜也不识几个字,讲不了故事给她听。
其其格好像不管她了,看来她那天那一闹倒是真有效果,再没有人要来教她规矩。
她百无聊赖地躺着,翘着腿晃来晃去,忽然心血来潮:“塔娜,我给你讲话本子里的故事吧?”
“塔娜?”她直起身子一看,塔娜正探着身子往窗外看,十分出神。
“你当心掉下去。”她提醒道。
“公主……”塔娜唤着她,却仍然目不转睛,突然急道,“公主你快来看!”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慕春遥也挺好奇,下床走过去,塔娜给她让了一个位置。
“看见了吗公主,那儿有个人,穿着薄薄的长衫,披发赤脚。”
慕春遥还没看到那人,听到这番描述,便先发出感慨:“真是不要命了。”
然后她便顺着塔娜的手指看到了那个人,在一群穿着军服的士兵眼中,格外显眼。
像一个假人。慕春遥想,这么冷的天,她裹得厚厚的待在被子里都还嫌不够暖和,那人竟然穿得那么单薄,还赤着脚站在雪地里,不是假人是什么?
慕春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定定地站着,一动不动,仰着头,似乎在无语问苍天,又似乎……在看着她?
慕春遥想再看得再仔细些,无奈距离太远。
她扒拉着塔娜道:“你们北泽人视力好,快来帮我看看他在干什么。”
塔娜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然后汇报道:“公主,他好像就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慕春遥又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想上床睡觉,又不甘心。
她是一定要刨根问底的那类人,起了个念头:“要不我们扔个东西下去,看看他是不是个假人?”
“不可,公主。”塔娜慌忙道,“若是砸到人,恐怕要出事。”
“不砸人。”慕春遥道,“就扔到他旁边,看看他会不会被吓到。”
“不可不可。”塔娜直接跪了下来,“就算如此,王后恐怕也会怪塔娜照顾公主不周来问塔娜的罪呀。”
“好吧好吧。”
慕春遥只得老老实实又躺回到床上,对塔娜道:“你盯着,他走了叫我。”
不知过了多久,她就要睡着了,塔娜突然叫她:“公主。”
“怎么,走了?”慕春遥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倒了。”塔娜道。
慕春遥冲到窗边去,人已经不见了。
“被抬走了。”塔娜说。
苏德在那塔前站了很久,伸手去接天上的雪花,仿佛触摸到了和她的某种联系,因为这些雪花,也曾飘过她的窗前,然后才落到他身边。
“你说他会愧疚吗?”
慕春遥竭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苏德,一想到他,心情就会低落下来,一种莫名的惆怅笼罩着她,也不是恨吧,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谁?”塔娜一直在绣着一块手帕,绣了许多天。
“没谁。”慕春遥道,“你在绣什么?”
“燕子。”塔娜说。
“有良知的人做了坏事后都会愧疚的。”
“呵。”慕春遥轻笑一声,“你们王子有良知吗?”
塔娜沉默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很久之后才慢慢地道:“王室的人都没有良心。”
“哦。”慕春遥若有所思,眼神苍茫,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除了你。”塔娜又认真地补上一句。
她笑了。
苏德大病一场,在床上昏睡数日。
嘴里只念着要去“赎罪”。
侍女吓坏了,暗暗议论王子是被鬼魂附了身。
其其格去看他,让人托着他的脖颈,自己将汤药吹了吹,才一小匙一小匙地匀到他嘴边。
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唇边,为他擦去溢出来的药汁,这个在朝堂叱咤风云的女人看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痛苦的儿子,平日威严的眉间也不由得心疼蹙起。
“苏德……”她尝试唤醒他。
他忽而停止了梦呓,睁开眼睛,竭力坐起,紧绷着神经,喊一声“春儿”,又重新闭上眼睛,脑袋重重地砸到床上去。
他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其其格摸摸他的额头,刚才还十分滚烫,现下又冰冷异常。
“医师,医师!”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大声地向外激吼。
草原的医师花了好些时日,总算将苏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春天也到来了。
清晨第一缕春光照到他的床前,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是真的好了。
其其格来看他,宽大的衣袖向外拢了拢,优雅坐下,侍女忙上前替她整理衣摆。
“怎么样?”其其格无论心里有怎样饱满的情感,说出的话让人听来却总是那样冰冷。
“回母亲,儿臣很好。”
苏德依靠在枕上,披着挡风的斗篷,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飘渺得像是自天外传来。
“苏德。”其其格深邃的眼睛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遍,笑了起来,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暖意,“你自由了。”
“母亲履行诺言,不日起,北泽的王储将更换为你大哥海勒图德巴拉,母亲从此都不会再逼你学习为王之道了。”其其格的笑容持续了很长时间。
这是苏德早就预知到的事情,然而亲耳听其其格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还是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冲击,霎时间豁然开朗,像大海掀起浪墙,像雏鹰自崖底跃腾,像……像盘古开天辟地,一把斧头,凿开了一个新天地。
那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开心的。
然而这种喜悦也就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间,热情迅速被悲凉之感浇熄,像她离开那天的大雪。
“谢谢母亲。”苏德淡淡道。
“接下来,你要去干什么?”掌控了他十八年,其其格习惯性地询问他的去向。
话音未落,又迅速道:“不管你去干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你。”
苏德笑了,笑着点点头。
其其格又看了看病体初愈的儿子,蹙紧了眉,眼底划过一丝狠厉的目光,怕自己控制不了怒火,她站起来,拂袖而去。
春天来了,冰消雪融,万物开化。
百姓重又走出帐篷,享受着春光。
再次穿好华贵的衣袍,他走出门去,享受着百姓侍从的跪拜,忽然间,不想再如此虔诚地朝圣了。
他穿戴整齐,在温暖和煦的春末,乘着一匹快马,往圣城行去。
骑在马上,春光照耀大地,柔和的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姑娘们偷偷地藏在人群里,朝着这个年轻潇洒的王子望。
苏德对其中一个姑娘吹了声口哨,那姑娘便羞红了脸。
苏德笑道:“去不去圣城?”
“……去!”
姑娘矜持了一会儿,苏德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姑娘抿着笑意想要将手搭上去,他却轻轻拂过一片深草草尖,一蹬马肚,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留下那姑娘洒泪夕阳。
苏德哈哈大笑起来。
巴拉王子回来了。
收复三个部落,清理了许多流落边境的难民,带回许多兵器、俘虏和部落首领的供礼。
北泽举国同贺。
其其格设宴接风,慕春遥得以从这高塔出去,见一见她的未婚夫。
人一多,管理自然也就松懈了很多。
草原兵民皆在高歌纵舞,慕春遥借要去如厕之由,和塔娜一起甩开了跟着她们的侍卫。
她也没想着逃,毕竟这方圆百里都有军兵护卫,她也逃不出去。
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
拐过一个帐篷,却迎面撞上了一个满身酒气的彪膀大汉,那大汉一张嘴,食物腐烂的气味便一股脑朝慕春遥扑来,他身上毛发极多,两只耗子一样的小眼睛,点缀在浓浓的眉毛下,胡子上滴着水,沾着一些肉渣。
“对不住对不住。”慕春遥不想惹是生非,道了身歉,矮着身子便想走。
那大汉却抬手将她拦下,矮硕的身子,一步步朝她扑来,慕春遥一点点后退,却突然被他一把抱住。
“救命啊!救命啊!”
她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往回跑。
塔娜不知去哪了,周围竟也没个侍卫。
好容易跑到有人烟出,她跑到一个侍卫身旁,气喘吁吁地弯着腰,指着大汉道:“他,他调戏我!”
怎么着我也是你们未来的王妃,她想着,这些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不想那卫兵顺着慕春遥指的方向看了大汉一眼,毫无反应。
大汉得意地笑着朝她撅起嘴巴,醉醺醺道:“来吧小美人——”
“啪!”慕春遥只得自己动手,抬手就是一巴掌,边朝着他吐了一口口水,“呸,凭你也配!”
大汉一时懵住。
慕春遥刚想跑,塔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大……大王子……”
她回头一看,塔娜已经跪下了。
这、这个邋遢莽撞的汉子竟然就是北泽的大王子、她的未婚夫——海勒图德巴拉。
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和此人同床共枕,慕春遥简直想一头撞死。
塔娜也十分震惊。
不过她震惊的是慕春遥居然打了巴拉,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其实是对北泽王室权威的一种冒犯,照旁人,凌迟处死都不为过,可是打人的是大魏公主,塔娜想象不到慕春遥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消息传得很快,跟着她们的侍卫迅速将此事汇报给在宴会厅的王后。
不过其其格竟然没说什么,只是不再让她参加巴拉的庆功宴。
她求之不得。
那之后,她便真正进入了待嫁阶段,在那十丈高的塔里。
没有礼官敢再来教她大婚的礼数,其其格便让塔娜去学,然后再来教给她。
“我不学。”慕春遥道。
塔娜使出惯有的撒娇技俩:“公主,你若不学,塔娜可要受罚了……”
没想到这招也不管用了,慕春遥眼睛一瞪,大声道:“有我在,谁敢罚你。”
她又道:“罚你我也不学,你去回他们,爱娶不娶,我慕春遥就是不学!”
塔娜瘪了瘪嘴,无可奈何。
慕春遥连话也不跟她说了,她以为公主生气了,其实她只是在冥思苦想:要怎么逃婚。
想了数日也没有头绪,单说要从这塔里出去就是件难事,除非是大婚当日,依据婚俗,她要在草原的王帐里等着宴会结束她的未婚夫来和她同寝。
那个时间段,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都在喝酒参宴……
不过,她能想到的事,其其格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慕春遥没了思路,又犯起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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