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灵魂撕扯

艾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无关于这个世界。
  梦中有无尽的工作，有下班后的闲适，有城市中的灯红酒绿，有老家的乡村的舒适自然……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根本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现实……因为，曾经的记忆也在慢慢随着梦境恢复，此刻她的身体里，似乎住着两个人。
  她好像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又不得不在每一个世界中来回穿梭停留。
  “你已经守了三天三夜没有休息了，换陈妈妈来吧。”厢房中，冯七千望着洛繁书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异常揪心。
  “我没事的，冯老。还得麻烦你帮忙盯着点店里，那是她的心血。”洛繁书没有回头，声音听上去满是疲惫的喑哑。
  “知道了，多找了些兄弟去帮忙，放心吧。”冯七千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嘴张了半天，想说的话到底还是都被他给咽了回去。
  “我走了，有什么事你就招呼，我就在楼下。”
  “嗯，让人煮点吃的吧，我怕她醒了会饿。”
  “知道了。”
  洛繁书望着床上那双眼紧闭的人儿，眼神中满是愧疚与怜惜。
  一方面他希望她赶紧醒过来，可另一方面，他却也惆怅，不知该如何面对清醒后的她。
  洛繁书是个聪明人，可眼前的这个难题，却实实在在难倒了他。
  他仔细端详着她，想起了她睡梦中的呢喃，眼神愈发复杂。
  阳光散落在艾柠的眼皮上，仿佛几日前的心碎刹那彻底翻篇，只要太阳出来，日日是新日。
  艾柠是想多睡一会儿的，可剧烈的头痛下，她的脑袋犹如装进去了千万根铁针，一时间令她难以入眠。
  厚重的眼皮缓缓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憔悴的脸，那双疲惫的眼眸，满是通红。
  艾柠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不修边幅的样子，心中也在暗自感叹，原来他留胡子的样子也是如此好看……他老了应该也是这副样子吧，不过她应该是见不到了。
  她心中很是明确。
  艾柠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因为哭喊而发不出来声音。
  也好，正好可以体验一下贞儿所受之痛苦的千万分之一。
  有些时候她也想不通，明明一切都好好的，究竟为何会走到今日的这般田地。
  “先不要说话，我给你倒些温水。”洛繁书哑着嗓子，通红的眼睛终于闪烁出了几分光芒。
  艾柠神情冷凝，双唇紧抿，十分听话地默不作声。
  洛繁书实在是太过于慌张了，以至于茶壶的一半水都倒在了他的衣袖之上。
  转身上前，他轻松托住了她的脖颈，让她自然地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艾柠轻抿了几口水，干涩的喉间终于犹如久旱逢甘霖的土地，慢慢润开。
  “我已经让人葬了她了，就在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与她的族人在一起……”洛繁书像是变了一个人，慌乱之间解释道。
  艾柠没有发声，只是起身静静盯了他半晌，终于开口道：“我设想过你会用怎样的手腕来达成你的目的，可是却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艾柠的语气显得十分平静，平静到洛繁书一阵心慌。
  “你……都知道了。”
  艾柠不置可否。
  “其实，你也不是你，对么？”洛繁书紧盯着她的双眸，像是在小心征询着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而这枚假想的种子，早已经深深埋在了他的心中，今日眼看着即将揭开真相，他却胆怯了。
  艾柠被这没来由的一句话问得愣了一下，原本混沌的脑袋终于缓慢反应了过来。
  “是。”艾柠疲惫地点了点头。
  她是真的疲惫，原本她并不应该遭遇这一切的。
  洛繁书眼神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是在努力让自己消化着今日所知的这一切。
  “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谁，因为我记起了些许这里的过往，有两个灵魂在我的脑海里厮杀，最终，两败俱伤，无论是哪一个都是破碎的。”
  艾柠说着话，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洛繁书是真的怕了，连忙将她紧紧收入了自己的怀中，也许只有这片刻的真实感，能让他的心暂时安定下来。
  “我的父母兄长是因你而死的，对么？”
  听闻艾柠自称为“我”，洛繁书的心不由得再次泛起了一阵抽痛。
  在她面前，他无法说谎。
  “是。”酸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
  “其实也根本没有什么父亲欠下的债等着我去还，我父亲一生老实，又怎么会欠下赌债……你给我喝药，篡改我的记忆，甚至让我变成了一把无情的剑，为你铲去前进路上的诸多障碍，尽管那些人都罪有应得……可那时的你，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我。对么？”
  艾柠此刻更像是站在舞台上的话剧演员，已经完全沉浸于角色之中了。
  原本拥挤的怀抱渐渐开始变得宽松。
  洛繁书双目通红，显然是捡起了那被他强行尘封的那段记忆。
  好像想不起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作从未发生过。
  “我现在应该叫你殿下了吧？”艾柠的嘴角划过了一抹苦涩的冷笑。
  “宁儿……”洛繁书艰难开口。
  “其实我根本就不叫宁儿，我也不姓宁，我叫艾柠，柠檬的柠。而你，你也不叫洛繁书，对吧？锦泱殿下？”
  “艾柠……”洛繁书失神一般重复道。
  “我是你的一把剑，贞儿应该也是吧？”艾柠眼神中满是失望与审视。
  “不是，艾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慢慢跟你解释。”
  “再解释，人也死了，不是么？”艾柠反问道。
  那如冰凌一般的目光，让他的内心不禁顿感一阵恶寒。
  “艾柠……”
  “你出去吧，我不想见到你。我就是个小喽啰，我担不起殿下你的重任。”艾柠寒声道。
  洛繁书这次终于没再解释，而是起身走向了门口，一言不发。
  仿佛，他再次变为了那个沉默寡言的洛大夫。
  他的心是她为他重塑的，却也是她亲手夺走的。
  艾柠环顾着四周，这是他的卧房。
  她从未感觉如此陌生过，陌生到让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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