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逃避虽然可耻
回到外面的和室后，两人都沉默着。
“……按照京子从受伤的结城小姐那里打听到的说法，那天晚上，黄泉之女只是短暂地出现了一小会儿，但是被抓回黄泉的却不是凶灵，而是宗谷，简直就像她们是特地为你而来的一样。还是说，那些凶灵里只有部分是从黄泉逃出来的，黄泉之女在带走它们的时候，又碰巧发现了宗谷，然后……我说，你在听吗？宗谷？宗谷——”
宗谷回过神，“在听。”
“我刚才说了什么。”
“不知道。”
“……”
野间南瞪了他几眼，接着又说道：“既然宗谷已经回来了，我也得上报到机构那里。到时候，他们可能会找你问一些话。”
他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后遗症。”
“真的假的？”野间南看了他一会儿，“身体没问题吧？”
“问题大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死了。”
“臭小子，又在胡说八道。”
宗谷没有多说，深吸一口气，望了眼坐到对面的京子。
她也在看着他，只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宗谷接下来没什么事情吧？”野间南又问道。
“我今天过来最主要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他说道。
“咦，什么事情？”
“野间小姐有什么事吗。”宗谷反问。
野间南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在桌上敲了敲，“如果你有空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趟机构那边。反正他们迟早也得找你，不如今天就去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
宗谷想了一会儿，点了下头，“好。”
“那就走吧。京子要一起来吗？”
“不。”
野间南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拿起车钥匙就出去了。
“我过去了。”宗谷说道。
“路上小心。”京子看着面前的桌子。
为了方便，野间南开的是自己的跑车。上车下山，第一个路口就遇到了红灯，野间南也只能减速停下。
“京子怎么了？”
“……”
宗谷望着窗外。
滴——
野间南把空调关了。
“……至于吗。”
宗谷转过来，又将空调打开。
“说说吧，让过来人给你一点经验，反正大家喜欢的都是女孩子。”
“我还不至于在野间小姐这里吸取经验。”
野间南冷笑，“我弄湿的女孩子比你见过的都多。”
“再说下去就是忄生骚扰了。”
“我说的是眼眶。”
“……”
宗谷默然，又往后一靠，“还是下次再过去吧，我想下车了。”
“来不及了。”
红灯转绿，野间南踩下油门，跑车轰鸣而出。
“不说吗？”
“没什么可说的。”宗谷望着外面，“这是我和京子一起犯下的错误……不，错的只是我。”
“噢，宗谷噼腿了。”
“……”
余光瞥见他又转了过来，野间南得意地一笑，“我说了我经验很丰富吧。”
“噼腿经验吗。”
“也算在内吧。”
她望着前方，手里的方向盘微微转动，“是吉川同学？”
“嗯。”
“果然……一起经历过生死，感情也升温到无法压抑的程度了吗。”
想象着他们在黄泉里的经历，野间南叹了口气，“这种情况最难办呢。”
宗谷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我一直在给红子机会，也不至于发展成这种情况。”
“宗谷是在跟我认错吗？”
“不。”
“那跟我说什么。啊……我明白了，宗谷还是想当个‘好孩子’。你是不是太在意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形象了？”
宗谷张了张嘴。
“野间小姐的前女友也说过类似的话。”
“夏菜？哈哈，她也这么觉得吗。”
野间南笑了一声，很快收敛，“这样可是不行的啊。有舍才有得，宗谷要是太爱惜羽毛，那就什么也得不到。”
宗谷看了她一会儿，“我以为野间小姐会站在京子那一边。”
“我一直都是站在京子这边的。”野间南看他一眼，“我的意思是让宗谷想尽一切办法，死皮赖脸也好，满地打滚也好，去挽回京子。因为你还算可靠，没有任何人能比你更加适合那位大小姐了。至于其他，那不是我该插手的。”
跑车又在另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望着窗外，宗谷沉默了一会儿。
“谢谢。”
“想通了？”
“不，只是说出来后，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那我不该多问的，就应该让你内疚到死。”
宗谷扭头，发现她正笑着看着自己，也跟着笑了一下。
“野间小姐是怎么看待自己到处风流的事情的？”
“呜哇，居然开始打听我的事情了，不知道这是女人最难以启齿的隐私吗？所以我才不喜欢男人。”
“……”
“开玩笑的。”
野间南踩下油门，“我怎么看待？我只是在遵循自己当下最真实的心情，做了让彼此都最为满意的选择而已。”
“只是当下吗……”
“没错。我跟你还有京子不一样，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能把控所有事情的走向，也不会将这一点当成目标。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啊。”
“但是……”
“——别想着自己能解决所有问题，你做不到。谁也做不到。”
野间南瞥了他一眼，“一看你这张脸，就知道你从小到大基本不会遇到什么人为的挫折呢。也不奇怪，你年纪小，大家又都喜欢俊男美女，大多数事情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朝着你们希望的方向转变。”
“但是挫折与困难，到底还是存在的啊。只要你有欲望，终究会遇到不会主动为你让路的阻拦，如果小看它，那就得吃苦头了。”
宗谷抿着唇，长久不语。
“不过，宗谷已经做得够好了。”
野间南深深吸气，又长长地吐出来，“人的心就像葡萄酒，味道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现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交给时间吧。”
宗谷看了看她。
“这不就是逃避吗。”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啊，这部剧你看了吗？新垣结衣真漂亮啊，对了，她还跟这部剧里的男主角结婚了哦。”
“我不太关注这些事情……”
大半个小时后，野间南驱车赶到了比叡山口。
停车场里几乎停满了，转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空的车位。
“下车吧。”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过来？”
野间南丢给他一顶粉色的鸭舌帽，又拆了一副口罩给他。
“有网络主播，有莫名其妙的小杂志的人，还有单纯只是过来看热闹的普通人……”她戴上口罩和墨镜，“那起事件才刚过去几天，血腥气还没有完全散尽，难免会吸引一些苍蝇过来。”
下了车，野间南又提醒道：“待会儿谁也别理，也别让人看出你的身份，不然那些苍蝇都会飞到你这边来。”
“我知道了。”
宗谷拉了拉口罩，又将鸭舌帽往下压了一些。
野间南看了他几眼，“你能弯着腰走路吗，身高太明显了。”
“不至于要做到这种程度吧？过度遮掩，反而会引起别人的在意。”
“防患于未然嘛。”
“你不如给我一套巫女服穿着。”
“嗯？我车上有。”
“不……我开玩笑的。”
离开停车场，两人朝着琉璃光院走去。
一路上，宗谷见到不少手里拿着自拍杆的网络主播一边晃荡，一边自言自语。
“噢噢噢——”
没走太远，其中一人怪叫着朝他们小跑过来。
“我就说让你弯着腰走路了……”野间南咕囔了一句。
“巫女！”
“诶？”
全副武装的宗谷虽然个子很高，但完全没引起对方的注意，那人是冲着野间南来的。
“大家看，这也是正经的巫女哦。虽然好像没刚才走过去的那个巫女姐姐好看，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巫女呢。”
主播举着自拍杆，站到野间南身旁，“巫女姐姐，能跟大家打个招呼吗？”
野间南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冷笑，然后对着镜头比了个中指。
“走。”
丢下那名目瞪口呆的主播，宗谷立即跟上。
“不会影响到机构的形象吧。”
“有本事开除我啊。”
仗着自己是灵觉者，野间南底气十足。
沿着溪边的道路继续深入，不时会有网络主播或者记者模样的人靠近，总要巫女打扮的野间南说上两句，搞得她不胜其烦。
“宗谷，你把口罩摘了吧。”
“不。”
走了片刻，两人来到了当日祭典的会场外围。
整个会场都被警戒线围了起来，里面的祭典布置都还没有拆除，宗谷甚至看见了那个因为自己而烧成一堆黑色残留物的摊位。一些警察在维持秩序，呵斥和阻止着试图翻越警戒线的主播。
“警方那边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吗？”
“不知道。”
两人从会场旁边绕过，来到琉璃光院，门口也有几名警察在站岗。
走近之后，其中一人示意宗谷卸下伪装。
摘下鸭舌帽和口罩，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他。
“你是……失踪者之一的宗谷芳明？”
“是的。”
“请你……”
“——他是机构的人。”野间南拉着宗谷，“有什么事，等我们机构的事情解决了，你们再找他。”
几名警察面面相觑，接着倒也没有阻拦，让两人进去了。
滴——
跟着野间南在庭院里绕了一会儿，又走了一遍第一次过来时的那条小路，钻出树墙，深藏其中的机构本部忙碌依旧。
野间南带他往里走了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
“嗯。”
等待片刻之后，她带着一名神官过来了。
“请到这边来。”
两人又跟着神官走了片刻，来到一间三四米见方的小办公室。
“我需要回避吗？”野间南问。
“人是野间组长带来的，就算现在回避了，也没什么意义。”神官笑了笑，“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等着吧。”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吧。”野间南对宗谷说道。
“嗯。”
“我是机构本部安全保卫科的安冈三重。”神官也看向他，“早就听过说你的名字了，宗谷先生。”
“你好，安冈先生。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吧，我尽量如实回答。”
“‘尽量’啊……”
安冈三重笑了笑，很快收敛。
“首先，第一个问题：据目击者称，事件发生的当晚，宗谷先生一个人就独力消灭了两只凶悍的灵体。在交手的过程中，宗谷先生有何感受？对那两只灵体，又有何评价？”
“……”
见他提的第一个问题不是自己失踪多日一事，宗谷很快意识到，他今天得在这里待上不少时间了。
“那两只凶灵的力量和速度，都比普通灵体要强不少，很难对付。”他回答道。
“好的。”
安冈低头记录了一些什么，很快又抬起头。
“第二个问题——”
一问一答，不知不觉，三个多小时过去了。
宗谷走出办公室，跟着他一起出来的另一位巫女，走到前面为他带路，“野间组长大概在这边，请跟我来。”
“好。”
三个多小时的问询，陆续换了五位提问者，分别来自机构的不同部门，各方关注的点也都截然不同。
他也没有隐瞒，事无巨细，连将自己解救出来的人是黄泉主宰尹邪那美这件事都坦白了，只是没有说明她在人世的另一个身份，而是说是在黄泉大殿前“偶遇”的。
走了一小会儿，宗谷见到了站在水池边发呆的野间南。
领路的巫女向他点头致意，接着走向了别处。
“终于结束了吗。”野间南中途就出来了，“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问得这么仔细，辛苦了。”
“迟早要辛苦这一次。”宗谷摇摇头，“只要没有第二次就行了。”
“那可不好说，警察那边也对你非常在意呢。”
“今天有些累了，下次再去吧。”
宗谷走到她身边，看着面前的池子，里面有几尾颜色鲜艳的锦鲤，四处游动，“我是失踪者，又不是嫌疑人，总不能强制问话吧。”
野间南笑了笑。
“机构这边应该没别的事情了，我们走吧。”
“嗯。”
从一间间忙碌的办公室外走过，宗谷随意望了几眼，又想起一件刚才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人事科这次来邀请我加入特别行动组的第一小组了。”
“人事科的也来了？”野间南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不满，倒不是针对他，“见缝插针啊。”
“他们这次介绍得倒是挺详细的。”宗谷跟上她，“说第一小组的成员几年都不见得会行动一次，平时也可以自由选择驻扎在本部或者地方。就算没有行动，薪水也照发，高得吓人。”
“第一小组确实是这样，平时根本不会出动，我到现在都不认识几个第一小组的组员。如果宗谷加入了，那大概就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成员了，不过你应该没什么兴趣吧。”
“我答应了。”
“……”
野间南脚步一顿，停下来看了他一会儿，“为了钱？”
“这算是一部分原因。主要平时还是可以继续待在扶云神社，这钱不拿白不拿。”
她看着他，“虽然平时没事，但真到了必须要出动你们的时候，就算是送死，也是不可以拒绝的。”
“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真到了那种时候，我也不会拒绝。”宗谷说道。
“别耍帅，对我没用的。”
野间南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宗谷揉着手臂，“我是认真的。”
她望了望天。
“你要这样想的话，那就随便你吧。”
离开琉璃光院之前，他也没忘记戴上口罩和鸭舌帽，重新武装起来。
再回到扶云神社，野间南向几名巫女宣布了宗谷受到邀请、并加入特别行动组第一小组的事情。
“第一小组……宗谷才十七岁，没问题吗。”花井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他自己觉得没问题。”野间南喝了口水，“而且机构那边的目光，肯定比我们更专业。既然是他们的决定，那应该不会有问题。”
瞥见京子在盯着自己，宗谷望过去，她说了声恭喜。
“那为了庆祝宗谷活着逃出黄泉，也为了庆祝宗谷大人高升为本部特别行动组第一小组的成员，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去吃一顿吧。”野间南说道，特别强调了一句，“京子也来。”
她摇了下头，“我就算了。”
“来嘛来嘛~”
京子只是摇头。
野间南只当她此时还在生宗谷的气，心想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而到了傍晚闭社的时候，她再邀请，京子还是拒绝。
“只是同事聚餐，也不来吗。”宗谷走了过去。
她锁上社务所的门，“下次吧。”
“那就明天。”
“……”
京子背对着他，手里捏着钥匙，“芳明同学，请不要让我为难。”
“只是一起吃饭，已经让京子觉得为难了吗。”
她抿了下唇，“是。”
宗谷深深吸气，又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野间南已经带着几人开车走了。
“……”
他回过头，又上前一步，从背后慢慢抱住京子。
她挣扎了一下，未果，随即不再动弹。
“为什么要加入特别行动组。”
“为了守护近畿的安宁。”
“能保护好自己吗。”
“我连神明都能杀死。”
京子微微点了下头，在腰间的手上握了一下，随即放开，不再言语。
沉默了一会儿，宗谷也放开手。
一前一后，两人下了山，在管原家门外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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