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了(4)
林鹤性子软,这是公认的。
即便存了林鹤是个精神病这样的偏见,众人惯于欺负他。但当你面对着他那双温和宽容的眸子时,也不免从心底升起几分愧疚。
林鹤饿了几天肚子,昨日又在苹果树下吹了凉风,今日模模糊糊起床来了学校,等他坐在座位上,感受着无力的四肢,恍然意识到,他生病了。
“下节课是什么?”段英朗趁着下课睡了几分钟,勉强让自己清醒过来。
有女生回了一句,“生物。该讲细胞分裂了。”
段英朗含混不清“唔”了一下。
段英朗是八班的班长,成绩说好不好,说差不差,但管事确实有一手。
林鹤趴了一会,身上实在难受,肩膀和尾椎骨闷闷得疼,喉咙干涩得厉害,他探手向自己的杯子摸去。哪知烧得厉害,杯子都有了重影,手背碰到了杯子,保温杯砸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坐在林鹤前面的段英朗立马清醒了,转头看向这个讨人厌的精神病,本想奚落两句,见了林鹤此时的模样,却只呐呐:“你怎么了?”
林鹤脸颊通红,眼角都是潮意,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眼睛半眯着。除了微笑,他向来不会有太多的表情。此刻却仿佛因为生病而有了些孩子气,因为掉落的杯子而恼怒。
“林……林鹤。”段英朗摸了摸林鹤的脑门,手下的温度异常得高,“你发烧了。”
林鹤“嗯”了一声,躲开段英朗的手,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蹭了蹭。
他心知自己发烧了,此刻却充满恶意地想,如果被烧坏了脑子,真的变成一个神经病,或者烧傻了,谁也不认识好像也挺不错的。
上课铃响了,生物老师按照一贯的作风迟了五分钟才进教室。将身上叮叮当当满满一串钥匙放在讲桌上,背过身子开始板书。
林鹤发烧了,脑子依旧清醒,听着生物老师讲课,但效率低了很多,大多知识点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上午的大课间,林鹤恹恹地趴在桌子上。
段英朗似乎想和他说些什么,犹犹豫豫着,终于下定了决心,却听着外面有人高喝道:“班长,有人找。”
“知道了。”
林鹤将放在前桌的余光收回来,靠着臂弯彻底睡了过去。
林鹤是被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子声吵醒的,抬眸向前面看过去,班长买了一堆零食,其中好像还有一个带着校医院标志的小袋子。
似乎察觉到了林鹤的眼神,段英朗道:“下午的值日生要忙竞赛的事情,所以……”
林鹤方才趴了一会,此刻感觉好一点,听了班长的话,眼中又荡了三分笑意,“嗯。”
林鹤和别人交谈的时候,总是习惯带着三分笑意,直勾勾盯着别人的眼睛。他觉得这样会给别人一种专注和礼貌的感觉。
对上林鹤清澈的茶色眼睛,段英朗怔了一下,旋即低头沉默,往常也会有这样的事情,有值日生不想做了,跟他打声招呼,最后全部推给林鹤。
林鹤温吞的性子只会照单全收。
段英朗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直到林鹤指了指他桌子上的小袋子,“是给我买的吗?”
段英朗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下意识想掉头,回过神来才道:“当然不是专门给你买的,是我女朋友生病了,刚好想起来你今天也发烧,顺便给你带的。你可千万别误会,也别因为这一点东西就感动。”
说完,段英朗把一堆退烧消炎药扔在林鹤桌子上
。
明显的嘴硬。
“感动……”
林鹤咂摸着这两个字,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许。他客观的分析,如果是一个正常的被欺负孤立了多年的人,突然被别人嘴硬地关怀,一定会开心和感动。可他……
林鹤捂着自己的胸口,仔细体会自己的感情。
什么都没有,平淡地像是一潭死水。
他和这个世界,仿佛永远隔着一条断崖,哪怕他这个世界这么努力地让他相信它的真实感,哪怕他麻痹自己,说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他和这个世界还是格格不入。
那些感情,仿佛从他身体被剥离。世间喧嚣,他半分不察。
夜晚,林鹤踏着月光回了出租房。
喝了一颗感冒药,林鹤裹着被子沉沉睡过去。
梦里,他站在方寸大的土地上。任周围吵闹,他神色不变。
母亲站在高楼上,声泪俱下,声声泣血,“林鹤,你要逼我到什么地步?我问你,你怎么什么都不说?我是你妈啊!你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你说啊!妈求你了。你要是今天不说,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林鹤看着她,并不觉得难过,只微末察觉到几分无奈。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也不想说。
外婆坐在炕头,手里织着毛衣,眼底冰凉,“林鹤,你就是个冷血动物。你知道蛇吗?”
我知道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居然是蛇贪淫,可他本身并不重欲,他和蛇不一样的。
父亲站在沙发前,狠声道:“你不就是想要跟你妈吗?你不就是觉得我窝囊废吗?那你呢?作为窝囊废的儿子?你要记住,你的身体里留着我的血,我是什么样,你也该是什么样!”
他好赌,烟酒全占。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你的儿子。你是假的,连同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假的……
这个概念一出,世界仿佛受到什么重创,林鹤站在他的一方小天地中,遥遥看着远方。
自天际开始,远方的世界在他注视下寸寸坍塌。
这是梦吧,林鹤暗想。
他伸手掐了自己的胳膊,感觉不到疼还是不疼,脑袋里浮现的却是疼。这不是梦,我还能感觉到疼。
世界的坍塌很快蔓延到他的身边。
林鹤并不害怕,世界的碎片在空间中漂浮,他脚下的地方也开始湮灭。失重感袭来,他跌入无尽的白昼中。
林鹤睁开眼睛。
啊,是梦啊。
他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用的劲儿很大,手臂红了一片,很疼。林鹤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他只觉得无尽的麻木和无奈。
梦里的疼对于梦里的他是真实的,他能感觉到,所以觉得那不是梦,可事实上那确实是梦。
现实中的他能感觉到疼,疼对于现实中的他也是真实的,可要怎么证明他所处的现实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假的!
他心里蹦出这个毫无疑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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