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婚
元启三十六年，二月十八日，是个良辰吉日。
天还透着墨浸的黑，月色掩饰在云层后几乎看不见。
顾清羽迷迷糊糊的坐在床边醒神，扫地的声音，小丫鬟的窃窃私语，婆子压低声音的交流，细细碎碎传入耳中，忙碌的萃园，给寂静的夜平添了几分生机。
念夏穿着喜庆，把铜盆放在架子上，拎起外间炉子上的热水兑进去，试了试水温，方才拉起顾清羽洗脸。
等顾清羽洗漱完，换好嫁衣再出来时，天已些微亮了，微微的光亮自东方穿过云层，天色渐白。
顾清羽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手巧的喜婆给她梳发。整个顾府都开始热闹而忙碌，从窗棱向外可以看到萃园处处张灯结彩，想必整个顾府都是这般。
顾清羽反倒在这一片喜庆的氛围里，难得有些不安。
近些日子，她最忧心顾家，此刻反倒难得安静，只觉得每一刻钟都慢了下来。
成亲这样事儿，完全在她预料之外。倒不是说她不会成亲，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类似“合约”的方式成亲。
她也难免添了些许担忧。皇室宗族，于她而言，是一段完全未涉足过的领域。也意味着她必须经历一段事事小心，步步谨慎的生活……
祝兰茹扶着苏盼儿踏入萃园，有那等忙着活计顾不来的，也便罢了。丫鬟婆子有看见，便慌忙行个礼。
今次大婚一应事宜，多由祝兰茹管着。
苏盼儿身孕将近七个月了，身子负担重，她本就体弱，顾清羽看得只觉惊心。
念夏慌忙搬了椅子，铺好软垫，小心搀扶苏盼儿坐下。
喜婆正绾发，顾清羽动弹不得，只得继续安安稳稳的坐着。
苏盼儿看着女儿如玉的面容，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在清清还是一丁点大，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她曾想着，她女儿的前程，该由做父母的铺好。她的女儿定要被娇养着长大，一生顺畅无忧，她绝不让女儿吃自己受过的苦。
可或许正是太纵容清清了，她想做的事情从未阻拦过，使得她养成这样的性子。
苏盼儿并非不开心，女儿能力不弱于男人，她很是骄傲的。她只是，担心清清过于辛苦了。
天色大亮的时候，喜婆方才给她戴好最后一支钗子，躬身行礼，退了出去。太后亲赐的凤冠还置在台上，时辰尚早，倒也不着急佩上。
顾清羽提着裙摆，走到苏盼儿和祝兰茹面前，低低依次唤道：“娘！婶娘！”
祝兰茹眼睛一下子泛出泪花来，忙低着头用手帕沾了沾，不想被人看见。
苏盼儿心里担忧较之更甚，只是她素来内敛。别人看不出来，妯娌女儿岂能不知。但顾清羽也知道，此时无论她如何宽慰，只怕都无法减轻她们的担忧。
顾清羽站起身来，轻声道：“阿娘，婶娘，该是去祠堂的时辰了。”
婚嫁大事，需告知祖先，顾清羽手持香柱，潜心的拜了三拜。
“祖先在上，顾家子孙恪守家训，上守边疆，下护百姓，无愧家国。”
“如今存亡一线，祈求先祖保佑，一切顺利。”
袅袅烟香飘摇而散，恍若带去了她的祈愿。透过烟雾，顾清羽直起身子，双眸古井无波，翻涌的情绪尽数被她掩盖。
在祠堂耽误的略略久了些，她回到萃园的时候，众人已经等焦急了，看见她，忙扶她到塌边坐下。
“小姐可莫再要乱走了！”念夏一边帮她整理着衣襟，一边道，“就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也要带上我。”
顾清羽笑着应下了。
“小姐，三皇子快到了。”阿青从外院回来，跨过门槛道。
念夏听了这话，慌忙从红木托盘上取下叠得整整齐齐的盖头，大红的蜀锦，绣出龙凤呈祥的图案，喜庆又热烈。
给顾清羽盖好盖头，念夏一转身，就见阿青抱着她的剑，跟个木头一样站在那，脸上无甚表情。
她眼睛一瞬间瞪得圆溜溜的，上前一把薅过阿青的剑，“今天不许带了！”又絮絮叨叨，“大好的日子，你带着把黑色的破剑多不吉利。”
阿青：“………”
阿青转身出门，临走前握着剑鞘，一使劲，轻松把剑从念夏手里抽出。
盖头落下，顾清羽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耳边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小丫鬟在外面忙忙碌碌，念夏和阿青斗嘴……
阿青说盛璟快到了，也就是说，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要离开顾府了。而顾家和盛璟的合作，从今天正式开始……顾清羽轻轻呼出一口气。
锣鼓声声，从远处传来，媒婆看着心里也直打鼓。她做了多年媒婆，在京城里也是出了名的，可没见过哪家娶亲连新郎一点儿没被为难，姑娘直接跟着走了的。
不过想想，三皇子体弱多病，也确实禁不得折腾。
顾清羽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喧哗声从远处飘来，越来越近，定格在萃园里。
念夏小声说“小姐，三皇子来了。”
然后她听到脚步声渐渐传来，好像定格在她的面前。
顾清羽看不见，但听到盛璟说话的声音时，不由自主的想象了一下他的模样。盛璟气质清绝，容颜俊逸，虽从未见他穿过大红这样明艳的颜色，但可以想见也应是绝色倾城。
因为顾清羽早有吩咐，盛璟从进入顾府至接到顾清羽，一路上没受到丝毫为难，可这种顺畅反而令他有些失落。
直至他踏过门槛，抬头的刹那，喧闹的声音仿佛潮水从耳边退却。
顾清羽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嫁衣如烈日般绚烂，柔和的日光一道道从缝隙里散进来，与满屋的红色交相辉映，神圣而美好。盛璟看着，突然就觉得满心欢喜。
而顾清羽被念夏扶着向外走，每一步都还像踩在未知的担忧上。
盛璟便是再籍籍无名，终究是皇子，百官带着难以言说的心情往三皇子府赴宴。路上便是遇见同僚，也只心照不宣的寒暄两句。整场婚礼气派隆重，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微妙。
天色渐暗，顾清羽约等时间差不多，便让人给一应婆子拿了赏赐，送她们出门。三皇子府里下人并不多，或者可以说是几乎没，但侍卫倒是颇多，几乎将府邸守得铁桶一般。按道理，他这般回京，元家和皇上不可能不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他是怎样悄无声息的把人全部换成自己心腹？顾清羽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盛璟在朝中必然已经扶持起了一份不可小觑的势力。
顾清羽边想着，边动手换了日常的衣服和发饰。
阿青素来少言，又早已从几次转手密报中早有猜测。倒是念夏，顾清羽前几日才寻了时间告诉她，三皇子是因救命之恩帮她而已。
“小姐，三皇子来了！”阿青小声提醒道，顾清羽抬头，透过窗棂，看见盛璟站在院门口。
“请他进来。”
盛璟缓步走来，他还穿着红色的喜府，在灯火映衬下，越发显得面色如玉，或许是饮了酒，面颊上还有一丝红晕，如墨的眸子也泛着波澜。
这等模样，比顾清羽想的还要俊美逼人，当真是郎绝独艳。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固。顾清羽的簪子放也不是，簪也不是。
两人明明只是合作关系，可盛璟这个样子，把她也带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清羽把簪子顺手放在桌上，起身道：“前面那些人都送走了？没有人闹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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