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羌人（一）
夜幕下的怀荒镇已经完全被黑暗所笼罩。
放眼望去唯有火把燃起的零星光亮格外显眼。
“那都是镇里的大族大户。”
巷道口，阿留顷见张宁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一丝丝光亮上，便用手一一指去：“北面的两处是匈奴刘氏和我族的斛律氏一支，东面的是你们汉人，似是姓王还是黄来着，以及其他两户……
我记不太清了。
还有西边的近百户羌人，哼，一群卑鄙的东西！
总之他们应该都是在用这种方式聚集族人。”
张宁闻言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的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门户大族在此时的确是比起普通人来有着难以企及的优势。
他们完全可以凭借人数和凝聚力保护自己。
而普通人呢……
侧头望去，十几丈外的戍堡虽然城头灯火明亮军士甲胄整齐，但那扇曾短暂打开的大门却已是再度关上，可哪怕如此仍旧有密密麻麻一片数不出数量的镇民聚集在城门外！
他们大多目光空洞，绝望地蜷缩在墙角，用紧贴彼此的方式来换取温暖。
对于这些在劫掠中失去家园和亲人的镇民而言，尽管其内心也恨透了戍堡内的镇将于景，但此刻整个怀荒镇又有哪儿比得上这里更加安全呢？
至少镇军们总不会来伤害抢劫他们吧！
瞥见这一幕张宁更庆幸自己所做的决定，更庆幸自己能够结识阿留顷。
否则他说不得就会在这人群中，或是已经死在了柔然人的刀下。
当下他振了振心神沉声道：“阿留顷大哥，我们不如去城下看看，也许有和我们一起战斗过的弟兄就在那里。”
“对，我也是这样想。”阿留顷先是表示赞同，随即想了想又郑重开口：“张兄弟，你如果不嫌弃就直接叫我大哥吧！
我们敕勒人虽然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门门道道和规矩，既然咱们一起杀过蠕蠕又对脾气，那就是兄弟了！”
“好！大哥！”
张宁微微一愣立时笑着重重点头。
兄弟…这对曾经的他而言绝对是个陌生的称呼，但现在经历这一切后他的心境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阿留顷不提可在心里他却已经早把对方当做了一个只得敬佩的兄长。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人群借着城头的火光不断向着四周张望，想要找出白天曾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各族青壮们。
然而这并不容易。
黑压压的人群几乎望不到边，微弱的火光下两人的可视距离更是极其有限，同时一路上还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狼藉与或躺或坐在地上的伤者、镇民。
如此情形下找了半晌不仅没有结果张宁方才那股精神头也消退了下去。
亢奋过后，伤口的疼痛感再次袭来，历经厮杀后的疲惫感也如潮水般一阵又一阵向他拍去。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响起从自己醒来到现在真是还没好好休息过，也难怪身体会吃不消。
每吃力的踏出一步张宁都只感觉似乎下一刻自己就将倒在地上。
而那些伤者和镇民们在察觉到从自己身前经过的张宁两人时，大多只是会警惕的看向两人，在确认两人并无恶意后便会重新木然的低下头去。
寒风吹过，夹在其中的细沙打得张宁生疼。
正当跟在阿留顷身后的他即将摇摇欲坠时，一个熟悉的嗓音突然从两人侧前方响起。
“给我放下！”
成年男人的吼声令人群一阵骚动，张宁也顿时清醒起来。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正是出自白天曾和他们并肩作战的青壮之一。
“是郁英！”处于前方的阿留顷听得更加真切，立时脱口叫道。
听他这么一说张宁也记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山胡族人郁英，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还有个弟弟叫做郁平。
两人身材高大，相貌虽谈不上俊朗但却有着一股刚毅之气，在白天的战斗中非常惹眼。
同时令张宁记忆犹新的是两人汉化程度极高，当自己在巷道中提出伏击柔然人的计划时，两人是最先听明白并表示赞成的。
知道是郁英发出的吼声张宁与阿留顷相视一眼后立刻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这是紧挨着戍堡转角下的一处城墙根，四周用烧过的残缺木板简陋围着以阻挡风沙的侵袭。
只是眼下不少木板却七七八八的横倒在地上，中间的女人和小孩正惊恐的围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而在她们的前方两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正冲着缓缓围向自己的五个壮汉怒目而视。
‘真是他们！’
张宁见状心里一紧，两名青年正是自己两人要找的山胡族兄弟郁英郁平，可他们眼下所处的情况却并不太好。
“郁英，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藏有干粮，还真是能忍啊！”为首的一名光头壮汉手里抓着布袋冲山胡族兄弟冷冷一笑。
“少废话，我再说一次把袋子给我。”郁英很是恼怒，可面对着气势汹汹的五人只能暂时强忍怒火：“里面只有两块糠饼，是留给我弟弟的两个儿子的，根本不够你们几个人分！
你现在拿来我们就当没事发生，否则你别想离开！”
一旁的郁平更是恼怒，早已紧握拳头的他听到这话再控制不住上涌的怒气叫道：“哥你还跟他们废什么话！
这些卑鄙的羌人不敢和蠕蠕打，却就知道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难不成我们还怕了他们吗！
老子连蠕蠕都敢杀，难道还不敢杀他们么？”
说着郁平便要上前，可郁英却是一把将其拉住沉声道：“别急！”
郁平自是不解，可还没等他挣扎光头壮汉已是发出一声讥笑：“哈哈哈，你这只小山胡狗可真是蠢，难道你瞧不出来吗你哥他可是伤得不轻呢！
啧啧，郁英你也是真够傻的！柔然人来了你不知道躲起来吗，还傻乎乎跟他们打！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英雄吗？”
光头壮汉一边说一边挥手招呼同伴上前，目光却已经越过山胡兄弟瞟向了其身后的两名家眷，脸上更是忍不住透出几分邪色：“你说的不错，这点儿东西的确不够分，但我可不信你只有两块糠饼！
老子今天倒要好好搜一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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