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那种目光说不清，里面夹杂着一种怜爱，安鹿从很多人身上都看到过这种眼神，但陆以殇的眼神中包含的却又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温和纯粹，以及带有点清冷的高傲在里面。
和罗槿一样，陆以殇同样是个高傲的人，天之骄子。
安鹿想起，自己本该和她们一样，长大后成为天之骄子的，而不是这样被人踩在脚底。
心里有一阵说不出的悲伤，但很快，这种悲伤就不见了。
她回过头，继续看着墙壁，对着墙壁挤出个勉强的微笑。
妈妈说，保持微笑是面对困境最好的办法。
“陆总，您坐。”
一位男士招待陆以殇坐下。
紧接着，外面又响起一道高跟鞋声，比刚才的强烈，频率更加急促，如同大雨没兆头的一股脑劈里啪啦打在窗户上。
罗槿在陆以殇对面坐下，两人各搭着腿，针尖对麦芒，仿佛随时会有一场激烈的战争爆发出来。
“你想怎样？”罗槿没好气，但出于某种顾虑，她不敢像对别人那样蛮横嚣张，还是收敛了着点。
但安鹿听得出，罗槿心情很不爽，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陆以殇。
陆以殇目光经过安鹿的背影，扬了扬下巴，罗槿换了只腿搭着，朝旁边人挥了挥手：“让她去里面站着，你跟进去看着。”
小助理颔首：“是。”
随后走到安鹿旁边：“安小姐，我们进去里面。”
安鹿跟着小助理进去了包厢里面的一个隔间，走路时脚有点麻，踉跄了几下，余光瞅见陆以殇看了她一眼，她马上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过去。
进入隔间，小助理将门关上，打开了一小盏灯，站在门边，如同个木头人一样。
安鹿自觉朝着墙壁继续站着，站得腰背难受，两只脚换着搭，身体扭来扭去，煎熬不已。
旁边有小沙发，这个时候，安鹿就会发现，柔软的沙发真的是太伟大的发明了。
对于坐着的渴望，至使安鹿站着的每一秒都更加漫长。
她转过身看了小助理一眼，又看了沙发一眼，小助理立马九十度鞠躬，弯成了虾，语气刻板官方：“对不起，安小姐，你不能这样，罗总让我看着你。”
安鹿转过身，内心叹了口气。
罗槿手下的人，真的被她训练得十分有素，对罗槿的忠诚度那也是杠杠的。
不知道罗槿还要让她这样站多久，按照以前罗槿罚她站得最久的一次来算，她现在一半的时间都还站到。
站得最久的那一次，安鹿是半晕过去了，罗槿才放过她的。
隔间里有大概十盏灯左右，现在只开了一盏，所以不是很亮。
门缝里挤进来一束强烈的光线，正好折了一道落在了墙上。
包厢隔音效果特别好，所以安鹿根本听不到外面人在说什么，只隐隐能感受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但无论她怎么仔细辨别，都没法听到具体的言语，甚至是谁说的都有点模糊。
安鹿半阖着眼，疲惫的歪着脑袋，墙上她的影子也跟着歪脑袋。
她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她开始回忆十岁之前的生活，给自己打发时间，想着想着，她就想到了第一次去到罗家时的无措。
在罗槿的外婆没去世前，安鹿还是过过一段相对有人呵护的生活。
老人家可心疼她，完完全全就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外孙女宠爱。
那会罗槿还在读高中，没时间理她，所以陪在她身边的只有罗槿的外婆。
外婆每天放学后都要跟着司机一起，去校门口接她，把什么最好的都留给她，陪她吃饭，怕她失去父母太伤心，常常找人想法子逗乐她，带她去玩，睡前都要看着她睡着，才会回去自己房间睡。
可惜这样的日子只有一年半，后面她每次放学就只能孤独的一个人待在诺大的别墅里。
因为那时罗槿担心她在外面乱跑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就要求她除了在学校其他时间尽量不要出门。
尤其是有一次，在与富家子弟小姐们聚会时，不知是谁给她的饮料下了药，幸亏是罗槿及时赶到，她才幸免于难。
后来那人被查出来后，几乎是被罗槿整得全家都不得翻身，贩卖药品的那人还被送入了监狱。
安鹿不得不承认，罗槿性子恶劣，但在这方面还是给了她不少安全感。
虽然从那时候起，安鹿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罗槿的派人监督，基本很难从罗槿手上拿到出去玩的通行证，甚而就连她成年后，每天和谁接触过都会被上报给罗槿。
如果，假如，哪怕罗槿能稍稍对她表露出一点点的感情，哪怕心疼她一点点，安鹿都可能真的会爱上她。
但罗槿没有。
成年后安鹿明白了很多，罗槿保护她，不让她受到别人的欺负，只是因为，罗槿界限感很强，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
根本不是对安鹿她这个人有感情。
包括如今的表白。
都只是出于一种占有，不让别人碰的胜负欲。
十几年如一日，罗槿以前怎么对她，现在依旧怎么对她，根本没有因为安鹿成为了她女朋友的身份，而对她好一点。
比如，只要罗槿心情不好了，就会挑她的各种毛病。
哪怕她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会被罗槿罚跪坐在床前，看着对方睡。如果中途不小心睡着了，第二天白天她还会因此而受到其他惩罚。
诸如此类等等。
没有温柔对她过一次。
哪怕现在都已经成为恋人关系，罗槿却仍旧没有牵过她一次手，拥抱过她一次。
因为，罗槿只对使唤她有兴趣。
剩下的，她喜欢看安鹿在实在受不了惩罚，比如面壁思过站得太久时，听喊一句求饶。
可大多时候，安鹿总是宁愿被一直罚站，站到晕倒，都不愿说一句“求求你。”
曾经的傲骨，落魄后被磨得不成样子，却仍旧是傲骨。
安鹿站得实在太累，骨头酸痛难耐，便用手指抵着点墙壁，一会离开，一会又挨着，她的身体便也跟着手指一前一后的小幅度动着。
小时候罗槿罚她站时，她坚持不住是怎么做的？
她为了转移注意力，会跟影子玩，后来越玩越上瘾，差点把影子当成了一个人。
她会对影子诉说心事，对着影子拥抱，对着影子比出个爱心。
因为，只要她做什么，影子都会给予她相同的回应，除了不能说话。
可是如果待在一个比较空阔的地方，条件充足的情况下，就能有回声。安鹿常常坐在后花园里，对着石头建筑，自言自语。
隔间外面动静好似更大了些，安鹿仔细的听着，能听到罗槿的声音。
可能是感知到情况的不对劲，小助理打开门立马冲了出去。
门被开了，忘记了关，外面的声音一拥而入，都传到了安鹿的耳朵里。
“我要是拒绝签字呢？”
“你能拿我怎么样？”
“咱们走着瞧。”
安鹿偷偷偏转了点余光，去看外面，正好看到罗槿撕掉合同的画面，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罗槿是站着的，看样子刚才是受到了对方的刺激，情绪有点激动，一副恨不得将陆以殇给整死的凶神恶煞样。
相反，陆以殇却出奇的平静，仍坐在沙发上，端着杯子不急不慢的喝水，一点眼都没抬起来看罗槿，不正面瞅她，将她忽视。
语气也平静：“罗总，如果您今晚还想走的话，最好思考一下我说的话。”
“你威胁我？”罗槿仍旧一副嚣张的姿态。
陆以殇换了只腿搭着，语气轻松：“这怎么算是威胁呢？我只是用您卑鄙的手段，用回到您的身上而已。应该说，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几乎是在下一秒，罗槿身边的助理被陆以殇带来的人压着肩膀。
罗槿看到无动于衷的保镖，一下就明白过来，拍着手：“真是精彩啊，圈内人传陆家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书香门第，竟有一天也做这种苟且的事情，在我身边安插‘奸细’，陆总你可算是败坏了你家族的名声了。”
陆以殇皮笑肉不笑的：“你可能对陆家有什么误解，我们家族只对光明磊落的人磊落，对会讲道理人的讲道理，而对罗总您，我们专门制定了一套方案，还望不要让我们有机会实施。”
陆以殇悠然的姿态靠在了沙发背上:“不要让我的人动手，罗总您主动签字，我们都体面。要是你非要这么跟我倔着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空间范围内传来一阵玻璃碎满地的声音，玻璃渣四处溅，一小块竟飞到了安鹿的脚边。
安鹿害怕的缩了下身体，往边上挪了挪，刚要抬脚，腿上一阵抽筋，让她控制不住的往旁边的小沙发上倒去，她僵硬的伸着腿，面上表情狰狞，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的状况不是很好，陆以殇挥手示意，助理便拿着一只签字笔和另外一份新合同递到罗槿的面前。
“麻烦罗总了。”陆以殇抱着手臂，面上没什么波澜。
罗槿不满，但最后还是签了，陆以殇又拿出另外几份资料，都一一让罗槿签了，并且让她“自愿”答应了某些不太合理的让利要求。
罗槿今晚算是吃了大亏，转身恶狠狠的走了。
一分钟后，安鹿见到陆以殇一脸淡定的出现在隔间门口。
安鹿抱紧膝盖，慌乱无错。
“陆总，她怎么办？”助理问。
“留着。”陆以殇目光凝在安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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