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安鹿的下巴多了条伤痕，细细长长的，从下颔骨到脖子，逐渐变浅。
她对着镜子照看伤口，高高的扬起下巴，指腹从旁边掠过，还有些微小的痛意，不过问题不大。
罗槿将火气发在她的身上，尖锐的文件壳飞过来时她来不及躲避，幸亏是没有伤到眼睛，只是下巴一处，不至于太明显。
事后罗槿让人给她送药来了，是一瓶顶好的药膏，不会留下疤痕，霍怀息不知怎的也殷勤的给她送来一瓶美容膏，安鹿没接，说不需要。
霍怀息只好将美容膏收起来，嘴里惋惜嘀咕：“制作这样一瓶需要花费上百味中药材，耗时将近一年，可惜了。”
安鹿挤出个笑容：“给我用才算可惜了，你应该给需要的人。”
“给美人用才不算可惜。”霍怀息看她时眼神意味不明，让安鹿感到很不舒服。
她走开了，一袭浅蓝色裙子随风扬，霍怀息眼睛眯着。
一周后恢复得差不多了，安鹿在会所再一次遇到了霍怀息，老滑头端着酒杯过来，先是感谢她赏面子来参加活动，二是出于搭讪的目的，在她耳边唠唠许多。
安鹿和人挨个打完招呼后，才坐下，神色惯常冷淡，似是没有要和霍怀息攀谈的意愿。
“罗总出差去了，这次怎么没带上你？”霍怀息忽略她的不乐意，非要硬凑上来，没话题找话题。
“带我做什么？”安鹿放下酒杯，里面的液体原本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
霍怀息露出牙齿，光滑的额头扯出一堆的褶皱：“我们都是陆总手下的人，同病相怜。”
安鹿：“霍总怕是对同病相怜有什么误解？”
霍怀息：“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相互扶持。”
安鹿：“这是个冷笑话么？”
即便听出这话的讽刺意味，霍怀息仍旧笑容不减。
不同于圈子里多数人世代豪门的家世背景，霍怀息则是个白手起家的典例。
十六岁步入社会打拼，练就了一身油嘴滑舌的本领，使了全身的劲头挤入豪门的圈子，想要当人上人，却成为了人上人手下的走狗。
年轻时候借着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关系人脉，进入了还未没落的安家旗下的公司工作。
小时候安鹿就见过他几面，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不是什么好人。
尤其在安家没落后，他转头就投奔上了势头正盛的罗家。
非要评价的话，那一定是根优秀得不能再优秀的墙头草。
“安小姐，我们进去包厢聊聊？”霍怀息作出邀请的姿态。
“什么话不能在这说？”安鹿面色如常。
“保证是对你有利的话。”
“那对罗姐姐一定很不利吧？”
霍怀息脸色僵硬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你又不是真的喜欢她，不对么？”
“我看你，也不是对罗姐姐真的忠诚。”
“所以我们是一类人。”
安鹿笑了笑：“那自然得经过罗姐姐的同意才行了。”她拿出录音笔，在手里旋转了一番：“毕竟罗姐姐管我管得严，我得问问她，批准了，我才能和你——‘相互扶持’啊。”
霍怀息脸色彻底大变，刚想上前一步，就被安鹿身边的保镖拦下。
他扯着笑容，弹了弹手指：“安小姐，何必呢？你不过只是她手里的金丝雀而已，哪天她腻了，想甩了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安鹿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二话不说，上车走了：“不好意思霍总，我有事得提前离场，还望见谅。”
人走后，霍怀息露出原本的真面目，骂了几句脏话，狠狠的踢了下石头。
——
安鹿在家等到罗槿出差回来，特地留着晚餐，对方没吃，人就上楼去了。
她迟疑了会，还是端着一些水果去到书房，敲了敲门，好半天里面的人才出来开门。
“姐姐。”
“什么事？”罗槿言语不耐。
“给你送点水果上来，工作不要太劳累，刚出差回来的话还是早点休息。”
罗槿看着她端果盘的手，指尖在手臂上轻轻点着：“放桌上。”然后她扬了扬下巴：“给我放洗澡水去。”
安鹿没什么触动，让她去就去了。
娴静乖巧的背影隐在浴室门边，罗槿在房间沙发上坐下，搭着腿余光静静的注视着。
她回想起安鹿刚来罗家的那段时间，被其他公子哥嘲笑没有了父母，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儿，当时她只是随口帮安鹿骂回了那些公子哥，从此那些公子哥都不敢再说安鹿的坏话。
也是那次之后，只要她在家，安鹿就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后面，却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打扰她做事，很讨巧的样子。
后来一次放学，罗槿跟朋友去外面玩到很晚才回来，一进家门就看到安鹿站在门边等她，手里抱着了个洋娃娃，跟本人一样可爱。
尤其是那双眼眸，清澈如水，真会叫人看了怜惜。
听家里的管家说，安鹿在门边等了她两三个小时，累了就坐在门槛上，时不时就要探出脑袋看她回来没有。
那是第一次在罗槿心里留下一点点触动，所以萌生了要把安鹿带在身边的想法。
失去家族保护的安鹿像个落魄的公主，在绝望中瞥见一道微小的光，罗槿毫不吝啬的给了她希望，所以她把罗槿当成了唯一。
青春悸动时曾产生过一丝丝美妙情感，只可惜一向高傲的罗槿将地位划分成了两个等级，而安鹿始终是处于比她更低一个等级的地方，屈辱感并存着的情感，毫不意外的斩断了爱情的诞生。
而在罗槿眼中，安鹿虽然在她的心上触动过几番，却始终只是把对方当成自己身边的一个金丝雀。
金丝雀的任务，就只要乖乖听主人的话就好了。她并未觉得哪里不妥。
洗澡水放好了，安鹿出来，让她进去。
等洗完出来后，罗槿看到桌上放着录音笔，安鹿早已经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她按开，霍怀息和安鹿的对话就被放了出来，随着眉头越来凝重，她哼笑了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在她面前耍心机，下场不会让他好过。
轻飘飘坐下后，她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我看霍怀息公司最近有点过于一帆风顺了，没点风浪怎么成长呢？”
另外一头的助理愣了几秒，快速消化老板话里的意思，很快便明白了该怎么做：“罗总，我知道了。”
“我喜欢摧残性的风浪。”
“好的，罗总，一定为您办好。”
罗槿挺满意安鹿对她的忠诚度的，随后整理了下桌上乱七八糟的纸张，里面掉出了一张画纸，是安鹿小时候画的她。
人物色彩鲜明，冷色和暖色结合，足矣说明那时候在安鹿心中，罗姐姐还是她心目中最敬慕的人。
罗槿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嘴角抽动了下，心想这种幼稚的画，怎么还没扔掉。
纸张在手指的揉捏下成了皱皱的一团，而后被主人毫不留情的扔进了纸篓里。
至此她都不会明白，安鹿花费了多少心思和情感在这副画上。
不懂得珍惜的枝丫，结出的果都会失去掉落。
卧室里，
安鹿垂着眸，静静的看着陆以殇的微信头像。
夜色静悄悄的，心房也静悄悄的。
霍怀息有句话说对了，她就仅仅只是罗槿身边的金丝雀，没有罗槿，她什么都不是。
可她就真的喜欢这种患得患失的奢华生活吗？喜欢这种勾心斗角的豪门生活吗？
或许十岁以前她是喜欢的，家族没落后，她按理来说应该成为一名普通人，而不是成为别人的傀儡。
不知哪根筋抽搐，安鹿莫名其妙给陆以殇发过去一句“晚安”。
反应过来时想要撤回，手点在消息上，接着对方就回复了消息，同样也是个“晚安”。
安鹿松开手指，取消了撤回，看着一白一绿的文字条，歪着脑袋想着什么。
她欺骗了陆以殇，陆以殇也欺骗了她，之间本来有条很尴尬的鸿沟，在两句“晚安”面前，却好似一点都不存在似的。
好似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的隔阂。
……
“罗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您了。”
“我保证以后一定对您忠诚无比。”
“以上如有半句假话，叫我这辈子都不能生育。”
罗槿踹了他一脚。
安鹿上午出来就听到霍怀息的鬼哭狼嚎，听见最后一句话时嗤笑了下，霍怀息这人确实很有太监的气质。
她绕开乌烟瘴气的一幕出去，坐了车，去了安家老宅一趟。
老宅现今已不住人，唯有当年的管家保姆芳姨会定期去那清理打扫。
芳姨是受过安家恩惠的人，心地纯良，哪怕安家没落，曾经的爱戴者一哄而散，她却自愿来打扫看护，哪怕没有工资。
安鹿到时，很巧合碰上芳姨也在，芳姨靠坐在门槛一边，望着眼前的凄凉景象发呆。
见到安鹿来，她喜出望外：“大小姐。”
也就只有芳姨到现在都还会称呼她一句“大小姐。”
安鹿环顾了四周，让保镖去外面等候。
“大小姐，是想念先生夫人了吗？”
“嗯。”安鹿垂下睫毛：“顺便，想来了解一件事情。”
“只要我知道的，一定都会告诉大小姐。”
“芳姨可知道，安家曾经和陆家有过什么恩怨吗？”安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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