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出租屋
他睫毛很长，微微卷起的末梢，伴随着眼皮的轻颤而抖动，看起来像是要睁眼的趋势。
黎念凑近的上半身，还未来得及完全撤离，眼见苏俞舟就要睁眼，她另一只手快速从腿上抽出书，挡在了两人中间。
苏俞舟落在书上的目光愣了愣，他照着名称一字一句的说：“经济法。”
黎念下意识躲避着他略过书本的视线：“嗯，我最近在学，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跟你讲解一下，顺便巩固知识。”
“我还挺想听黎老师讲课的，给个机会怎么样？”苏俞舟偏过头，拿起书随意翻了几页。
“最近接了个离婚的官司。”他神色平静的放下书，手搭在方向盘上，“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研究婚姻法跟继承法。”
然后亲手删掉婚姻法里的第四章。
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民事义务的，不承担民事责任。法律另有规定的，依照其规定。不可抗力是不能预见、不能避免且不能克服的客观情况。1
他遇到了他的不可抗力。
无法克制，难以自拔。
一如既往。
餐馆。
黎念手里握着果汁，看向他：“你黑眼圈都重了不少，没工作的话可以多休息休息，也不用找我，我们可以打视频电话的。”
苏俞舟手指碰了碰眼下的皮肤，失笑：“等忙完，我就休息。”
这句话她已经听了百八十遍不止，但每次他都会很忙，手头案子并没有减少。
黎念有点担心：“忙完这阵你可以稍微少接点案子，别把自己身体累坏了。”
苏俞舟点头：“我会的。”
吃饭中途，苏俞舟放在手边的手机发出规矩的震动声，持续五秒钟他没有接。
黎念疑惑：“是工作上的电话吗，怎么不接？”
苏俞舟看了一眼屏幕，不紧不慢吃着饭：“嗯，好不容易见面，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工作那边没什么要紧事，最后回公司旁边的出租屋，再整理检查材料就完了。”
黎念好奇：“公司旁边的出租屋？”
苏俞舟眼皮轻抬：“是啊，有兴趣参观一下吗？”
公司离学校并不是很近，开车过去也需要大半个小时左右，出租屋在附近的小区，平时步行五分钟就可以到。苏俞舟居住在六楼，好在小区有电梯，也不算太费力。
黎念抱着书，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房间布置。
苏俞舟拿出鞋柜里未拆封的拖鞋，放在她面前，提醒道：“抱歉，家里只有男士拖鞋，可能穿起来比较不方便，下次我会买几双女士的。”
“没……没事。”黎念一手拖着墙壁，小心翼翼的放好自己的鞋子，踩着拖鞋进入屋里。
不得不说，她脚上的拖鞋还真是很大，穿起来松松垮垮的，像是小孩儿偷穿大人的鞋，场面有点滑稽。
房型两室一厅，屋里很宽敞，也很整洁干净。
苏俞舟去洗水果，黎念坐在沙发上，她面前茶几摆放着的，除了关于法律的书就是各种各样文件，几支笔安安稳稳放在笔筒里，旁边还有一罐茶叶。
茶叶有点眼熟，好像是上次黎念送给苏俞舟的见面礼。
“吃点水果，家里不常来人所以有点乱。”
苏俞舟放下装满已经切好的水果，水果上还贴心的扎着两三个小牙签。
黎念环视一周，摇头：“挺干净的。”
相比自己的房间来说，已经很干净了。
她视线落在茶叶罐上，问：“这是我上次送你的那罐吗？感觉蛮像的。”
苏俞舟没否认：“困得时候就会喝点，提神。”
黎念建议：“其实咖啡也挺提神的。”
苏俞舟笑得好听：“我知道。”
他喝了两年的咖啡，突然就喜欢上喝茶了，而且得是女朋友送的茶才好喝。
黎念实在有点受不了眼前人的注视，拿书硬生生阻隔掉对方投来的注视，一本正经的说：“你工作吧，我要开始学习了。”
谁能想到原本甜甜的约会，变成了工作学习交流大会，这件事放在别的情侣身上可能有点突兀，放在他俩这边刚好。
他们坐在软垫上，面对面看书，耳边只有翻动纸张跟划动笔尖的声音。
经济法枯燥无味，固定资产之类的专业知识强行入脑，看多了甚至觉得很困。
黎念放下笔抬起头，双手机械式的做着眼保健操运动，余光里的苏俞舟直着身子，一只手扶着额角。
他的眼睫柔顺往下垂，视线专心落在字里行间，手指修长偶尔停顿，然后漫不经心翻过下一页。
这场景漂亮得她已经无法描述了。
黎念第一次觉得，有的人认真学习也是可以赏心悦目的，最起码别人看得还挺享受的。
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句:书中自有颜如玉，当然诗句被黎念想得有点歪。
罪过罪过，后代无意冒犯，双手合十虔诚状。
黎念的视线从那只指节分明的手缓缓上移，没有抿紧的唇，高挑的鼻梁，充满雾气的眼，零碎的细发。
苏俞舟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无奈的说：“你再这么盯着我，我可能要装不下去了。”
“没……没有。”黎念连忙否认，她没敢对上苏俞舟的目光，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在想……在想你之前所说的离婚案，里面肯定有经济纠纷，我看的又是经济法……”
她声音越说越弱，逐渐变得没有底气。
毕竟话是黎念瞎说的，具体内容什么，她一律不知道。
苏俞舟笑：“案子里确实是有点经济纠纷。”
黎念顺着他的话茬，继续说道：“那你这个职业看起来还挺占优势的。”
苏俞舟不解，他问：“什么？”
黎念抿了抿嘴：“我是说如果，一个律师跟他老婆离婚，那……女方肯定占不到便宜，最后可能被判得净身出户，那这样两个人的感情说没就没，会由爱生恨的吧。”
苏俞舟沉默了一下，他说：“法律是道德底线，并不存在感情一说，如果非要把爱情参杂在里面，那只能说是变相的道德绑架。”
法律规定不了爱情。
“换句话说，一旦提及法律，感情已经寥寥无几。”爱情包括婚姻，婚姻不包括爱情。
黎念愣了愣，她问：“那你会怎么做？”
苏俞舟笑：“我没什么出息，最多会把我判给你，无期徒刑永不复议。”
绝不上诉，绑定一辈子。
黎念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她下意识转移话题：“那你之前说的婚姻法跟继承法又是什么意思？”
苏俞舟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其实也没什么，等结婚如果有了孩子，有些东西是要继承下去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目光温柔：“当然这完全取决于你，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可以，其他不重要。”
但我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可以是你吗。
遗产第一顺序继承:配偶、子女、父母。2
虽然有些专业术语黎念不是很懂，但她还是按着字面意思，理解了个大概，应该是想跟自己有个美好的未来，并且有满意的家庭。
她还是装作不懂的说：“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苏俞舟丝毫没有遮掩的说：“当然了，能跟自己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确实是件很厉害的事。”
黎念也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学着苏俞舟的样子说：“那我们一定也会成为很厉害的人，做很厉害的事。”
虽然话比较幼稚，但想想确实很厉害。
一下午的学习，再加上黎念有午休的习惯，固有的生物时钟提醒她该睡觉了。
原本课本里的白纸黑字，放到她眼里顿时变成了波浪线。
晕乎乎的，正好助眠。
黎念眼皮止不住的闭合，她手支着脸往下滑，头一下又一下的点，像是小鸡啄米。
视线模糊。
黎念身子靠在桌子上，渐渐的进入睡眠模式。
客厅的窗子为了透风开了一个小缝，两边的白色窗帘随风摇晃，略过玻璃的阳光正好落在茶几旁。
形成一个稳定又柔软的三角。
女孩伏在茶几上，两旁堆满了书跟文件，她的手指还停留在翻页的那一面，笔滚到一边，在白纸上留下阴影。
浓密的长发披散在她瘦弱的肩头，有几缕细发不太听话，缠在了手臂上，那根蓝色玫瑰项链坠在半空，跟着呼吸频率而晃动。
地板上少量的光撒落，像是保护伞在静静旁边守候，守候这来之不易的惬意。
苏俞舟从隔壁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摞文件，看到的就是这一画面。
他脚步很轻，慢慢走到黎念身边，半蹲着身子，把面前的书本还有其他东西整理好。
小心移开还存留在她手中的书，视线从头顶往下移，黎念双眼闭着睫毛稍稍扑闪，鼻尖有点粉，嘴嘟囔着似乎是要说话。
苏俞舟靠近她的耳朵轻唤了一声，没有反应。他伸手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鼻尖传出一阵笑意。
他话语淡淡的，坦白爱意：“女朋友，我是真的很想跟你有以后。”
苏俞舟抱起她，缓缓放到沙发，顺手拉了条毯子搭在黎念身上，他仔细的掖好，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他握着黎念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似乎在接上句话的句末，语气认真又严肃：“在第一次见过面后，就想。”
蓄意而为，在这里他们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或许是褒义词，还好是褒义词，必须是褒义词。
见黎念睡得安稳，他没再打扰，扭过头继续看着资料跟文件。
感受到苏俞舟目光的转移，黎念眼睫颤动得厉害，她嘴角微微上扬，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睡得着。
只是不想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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