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血煞
踏上返归之路,司烨和宁姝的心情倒没怎么败坏,一路吃喝玩乐,潇洒自在,倒比以前还快活几分。
只是宁姝会时不时会紧张,每到新的地方,都要和司烨打赌。
“有尸体。”
“没有。”
……
司烨赢。
“有尸体!”
“没有,放心。”
……
还是司烨赢。
连着几次没有遇到尸体,宁姝才终于放下心来,欢欣雀跃,四处蹦跶。
四月末时,北域边境的冬雪彻底消融殆尽,透露点点碧色生机,不过司烨和宁姝看不到了,他们已经沿顺大道一路往京都而行。
这万物繁盛的时节,处处飞花飘絮,浓烈灿烂的颜色点缀在万千苍翠之间,连空气都是别样香甜。
“阿烨,到啦!”
眼前就是京都,是司烨从小到大生长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不过这次回来,司烨心境明显大有不同,以前感觉是回家,如今倒像是……
回娘家。
也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般奇怪的念头,正暗自尴尬,却发现宁姝弯着腰仰起小脸笑眯眯地打量自己,便回神一笑:“怎么?”
“你还问我?我问你才是!”宁姝从腰间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在他眼前晃,“你自己照照,这什么表情?”
“爱你的表情。”司烨笑意深深。
宁姝“腾”地羞红了脸,不知何时起,司烨说起这些撩人话来已经驾轻就熟,尤其是晚上亲密无间之时,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两分诱惑,偏生还用暧昧的语气来跟她咬耳朵,真是要人老命。
想到融融时刻,宁姝的脸更红两分,低下头哼哼唧唧地将镜子塞回纳囊,不待司烨再说什么,先他一步朝京都城内而去。
内城繁华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沿街叫卖的小摊贩们常年不变地招徕生意,街上锦缎软轿、高头大马来回穿插,川流不息。街旁树花到了花期,满树都是洁白可爱的琼花,一簇簇雪白密密匝匝,精致的花瓣如上好琼玉雕刻,在温暖的阳光下泛出微醺的光芒。紧拥着的一团花蕊更是香气四溢,芬芳醉人,引得好些行人仰头品赏,赞叹纷纷。
宁姝微微眯起眼睛,忆起一年前自己初来乍到,在街上急忙寻客栈却偶遇林笑笑的场景。这一年发生太多事,若非司烨亲口说出,她不会相信那时蹦蹦跳跳天真无邪的妹子,竟也嫁了人。
“哎呀,那个神算子算得可真准!”
“是呀是呀,连我马上要成亲都能算出来,嘻嘻。”
两个女子娇笑着从她身边走过,宁姝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一瞬,又往前看去。
约莫十几米远的距离,果然有个道士模样的人摆着摊子正在那儿捋着胡须装模作样算命。一杆白旗斜倚在他身后的石墙上,“神算子”三个黑色大字十分引人注目。
神算子?有意思。
宁姝挑唇一笑,朝他走去。
“嗯……化解之法便是如此,切记,定要在今夜月出之前完成,否则日后大劫凶变,老朽也无法助你了。”
算命的男人赶紧起身,连连道谢:“是是是,多谢神算子,我这就回去照您说的做!”说罢从袖中拿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毕恭毕敬递过去。
男人走后,神算子淡淡瞥看宁姝一眼,随手从摊子上掀了方白纸摆在她面前,又将手揣起来,悠悠道:“算命十文,提问答疑一两,化解大小劫难另谈。”
宁姝摸出几两碎银压在纸上,提笔蘸墨,写下一个“心”字。
司烨过来时恰好看到她在写字,见她眉宇间神色轻松,唇角带笑,便知她只是兴起好玩,也就站在她身旁看着,没有打扰。
字完成后,神算子拂开那些碎银捏在掌心,又举起那张纸细细端详。
“嗯,姑娘字迹清秀,笔锋却很是有力,看得出是身怀功夫之人。只是单看这字嘛,姑娘写的这三点分隔略往开了些,说明你心中有事,郁结未解,再看这最边上一点,明显下沉,或许这事最终的结局,不是很妙啊!”放下纸张,打量宁姝的面容,“姑娘面相倒是极好的,可眼神带了丝煞意,所干的行当,大抵与血脱不了干系。且你眼尾上挑,眼中含水,想必身边情事不断,易和男子纠缠不休,若处理不当,便会水性杨……”
宁姝脸色瞬间一变。
“胡说八道!”
“莫急莫急,命中浅煞,这些都是可以化解的,你且听我慢慢说……”
宁姝冷哼,起身拽了司烨要走。刚走两步,就听到靠在前面斜梯上的乞丐哈哈大笑。
“你看看你,胡说八道,把人家姑娘说恼了吧!”
东淮女子温柔如水,偶有刁蛮的,也不至于在大街上甩脸色给旁人看。神算子哪里遇过脾气如此暴躁的姑娘,当下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丢块碎银去那乞丐身前的破碗里,连声道:“去去去,少添乱。”
那乞丐并没捡那碎银,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宁姝和司烨。那眼神中千变万化,如同风起云涌,宁姝隐隐感觉这人不简单,和司烨交换眼神后,见他略是颔首,便一起向乞丐走过去。
乞丐原本正舒舒服服窝在斜梯和石墙的夹角间,左腿搭在右膝盖上,不停地抖动着。嘴里叼的稻草随他脚上动作上下翘落,发现宁姝和司烨走过来了,他“呸”一声吐掉稻草,放下腿换了个姿势。
“你会算命?”宁姝清眸中神色凛然。
乞丐不遑相让,扬头相对:“不会算命,但会看人。”顿了顿又诡异笑起:“只看姑娘这种有缘人。”
宁姝大有被调戏之感,侧目见司烨脸色阴沉,正懊恼自己不该过来凑这热闹,却又听那乞丐漫不经心道:“之前老鬼说的那些,倒有两句真。你身上的血煞变幻莫测,注定你此生会波澜不断。不过如今你年近双十,这血煞在你双十前遇到你命中注定的贵人便可解,我看你已经找到,想必日后事事逢春,有惊无险,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宁姝难免吃惊,她并没有告诉这乞丐自己的生辰八字,而他却能准确道出她的年纪,还说她已经找到贵人,日后事事逢春。自己每次遇险,不就是司烨挺身相护,她才能化险为夷么?一连被说中两点,她不禁蹙起蛾眉,脸色微沉,暗道这乞丐或许真有旁人不曾有的本事。
乞丐继续道:“哦,不对,有件事还是要担忧一下。”
宁姝顿时慌张:“什么?”
乞丐略抬手指,指了一下司烨的方向:“因为你提前遇到了他,那在你彻底解掉命中血煞前,还会遭遇一次大劫。这次大劫处理得好,你们以后的日子顺顺当当,儿孙满堂。要是处理不好,就分道扬镳,老死不相来往。”
老死……不相来往?
宁姝怔在原地。
乞丐见她如此反应,颇是同情地叹了口气,慢悠悠起身,理干净衣服边角上的灰尘,端起破碗走了。
略过司烨身侧时,他步子顿了一瞬。
“掌阁大人,小的别无所长,也就这点本事。当年您救我一命,如今机缘巧合再遇,也是天意。方才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您信也好不信也罢,言尽于此,那劫……能避则避吧!”
“你等等!”司烨抓住他。
乞丐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拂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宁姝才渐渐回神。只是脑子里还在不断重复乞丐那句“老死不相来往”,盘桓不断,几近震断她的经脉。
“柔柔……”司烨轻轻唤她。
经历黄道士一事,他越发不信这些江湖术士所言,可如今那人字字句句不似信口胡诌,连他都有些动摇,又何况宁姝?
看她双眼无光,粉唇嗫嚅着,偏生又没有任何声音,如同魔怔一般。司烨心头惊慌,不知所措。半晌过后,他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柔柔,无论何时我都在的,你别怕。就算那乞丐所言有几分真,我们日后小心便是。你信他,更应该信我。”
宁姝眸色幽幽,反应木讷。分明看着他,可眼神却似穿过他,不知落去了什么地方。直到司烨身上的竹香气息次第传来,一丝一缕紧紧将她包裹,和他的温度缠绕在一起漫过她全身,她才终于敛回所有神思。
下一刻,一滴泪却顺着脸庞滑落,坠在腮边,晶莹剔透,让人心疼。
“我不要和你老死不相来往,我要和你儿孙满堂,阿烨……”她轻轻呢喃,又重复一遍,加重语气,“儿孙满堂。”
司烨用手指捻去她的泪水,又屈指刮了刮她娇嫩的小脸,回道:“那是自然,你不和我儿孙满堂,那要去和谁儿孙满堂?嗯?你就算想,我也是不答应的。”
宁姝忍不住破涕为笑,但想起神算子那句“水性杨……”她眼神一变,趁机抓住他还停留在自己脸侧的手指,惩罚似的咬了一下他的指尖。“怎么你也胡说八道起来?你听好了,你要是敢怀疑我,下次就不是咬你一口这般简单了!”
“咬我两口?”司烨顺势接话,秋水目中尽是笑意。见宁姝眸里仍旧湿漉漉的,现下却抿着唇瞪自己,情绪微有好转,索性再逗一逗她:“柔柔若是要咬我两口,那我也甘心受着。只是手指这里不妥,不如——”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这里比较好。”
宁姝目瞪口呆,“你你你……”了半晌,却没说出下句话来。
耳听四面八方又有对他们这公然恩爱行径啧啧有声,宁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满嘀咕:“掌阁大人,您好歹以前也是这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举动,当真有伤风化!”
司烨唇角扬起,转看路人:“我碍着你们了?”
路人纷纷摇头:“没有,没有碍,继续,二位继续。”
继续?宁姝头大如斗,感情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还在想着,司烨突然又转回头来,目内神色深深,隐含笑意:“他们叫我继续,我该如何?”不待宁姝答话,出手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勾在怀中:“为夫想了想,家事,还是回家继续吧。”
宁姝全然不敢看他,只觉得自己的脸立马烧了起来。那么烫的温度,似乎自己都要熟透了。
一路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不敢抬起来。直到张妈一声“天啊,少爷回来了!”她才稍稍露出半张脸。
只是张妈一见到司烨怀中抱的是她,登时又是一声尖叫:“天啊!这……你们这……!”
当初张妈那份“热心”宁姝还历历在目,脸色瞬间阴霾遍布。她直径从司烨怀中跳下,挑衅似的用手穿过司烨的腰身,狠狠一搂,紧贴自己,似笑非笑道:“我们?我们怎么了?”
“你……”
碰上司烨那冰冷的眼神,张妈脖子一缩。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小声嘀咕:“快进来吧。”
这个时辰林甄还未下朝堂,府中众人都已忙开,一路上那些丫鬟婆子见司烨回走来,无一不是满心欢喜,同样,看到司烨身侧大摇大摆的宁姝,心里想的也相差无几。
小狐狸精真把少爷给哄走了!
宁姝佯装不知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瞬间转变的眼神,她挽着司烨,比寻常更亲近几分。眼瞧一朵浅紫色的香玉斜穿长廊,横在眼前,明明伸手能够到的距离,她故意腻上司烨,同他撒娇道:“相公~我喜欢它!”
洒金般的阳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长卷的眼睫如同小扇,轻盈起落,一张一合间,清澈的眼眸忽闪忽闪,粉嫩的双唇微嘟,是她鲜少露出来的天真烂漫。司烨心神一漾,心尖仿佛被一片柔软的羽毛拂过,痒酥酥的,当下回道:“我摘给你。”伸手将香玉折下,递到她眼前。
在附近偷偷关注着他们一举一动的仆婢看到这幕,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宁姝却觉得这还不够,他们喜欢看,那就让他们看个够。她忸怩一瞬,再撒娇道:“相公,人家说夫妻之间,丈夫如果喜爱自己的妻子呢,就会给妻子描眉簪花,嗯……你替我把它插在我发鬓间好不好~”
“好,”司烨开心笑起,“你说什么都好。”捏住一小截花茎,将它牢牢插在宁姝的斜髻间。
宁姝莞尔一笑,顺势牵住他温热的手,在身前摇来晃去。
“什么都好?那,我要你背我回去~”
司烨怔了一瞬,虽是觉察到宁姝好像跟半个时辰前不一样了,可暂时也没弄明白她究竟有何用意。眼神相汇间,见她清亮的眸子里尽是期待,他转身蹲下,直言道:“上来。”
宁姝二话不说,直接扑去他的背上,紧紧搂住了他。
男院女院的岔路近在眼前,如今林笑笑不在,宁姝再独住那边也没几分意思。司烨步子微微一顿,同她想到一处去,便带她回了自己小院。
正在打扫的仆人看到司烨回来,先是愣住,再看司烨背上还有个女人,女人的容貌几分似曾相识,更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少爷?”他试探着叫司烨。
司烨应了一声,道:“让白琪、白瑗来收拾一下。”
仆人喏喏离去。
宁姝略是侧过半张脸,左看右瞧,没见到有其他人,便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司烨挑眉。
宁姝摸到发髻的香玉,取下来凑至鼻前深深一嗅,叹道:“好香!”又冲着他促狭笑:“是我相公的味道。”
司烨如玉的脸微不可察地红了一红,想从她手上拿走香玉花,她却玩心大起,施起轻功步子移换,纱裙像蝴蝶般翩跹旋转,倒离他越来越远。
“来抢。”她挑衅似的小脸一扬。
司烨双手环胸,将她上下打量:“哦?看来夫人对自己的功夫格外自信?”
宁姝笑嘻嘻地捏着香玉花晃了一晃:“那是必须,你若能抢到,那……”话音未落,司烨已然朝她奔了过来。她赶紧湮声,脚踏眼前石桌向空中跃去。眼看司烨近在咫尺,她再转身形,足尖点上身侧树干,一路直上。待她斜踩树枝,稳稳落到树梢边沿,正欲回头去看,一阵竹香急至,掠过身畔,下一瞬却是熟悉的温暖从正面而来。两条有力的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腰身,抬眸望向他时,他灿烂一笑,如三月暖阳,悠悠撞开她的心扉。
“抓到你了。”明明很寻常的四个字,此刻听来却觉暧昧。
宁姝赧然,刚想说句什么,冷不防听到“咔”一声脆响。司烨亦是吃惊,赶紧揽着她落去地上。眨眼间方才踏过的树枝紧跟而落,躺在他们身后,断口龇牙咧嘴,看上去格外无辜。
“……”
“……”
二人面面相觑。
随即又连连笑开。
“这树是我小时候便有的,多年来无病无灾,没曾想你一来,它就断了枝。”司烨忍俊不禁。
宁姝嗔他一眼,佯装生气:“怪我么?明明是你重!我踩着它就没事,你一过来,它就断了!”
“是是是,怪我,”顿了顿,“可我夫人这一路上什么好吃的都往我嘴里塞,不长二两肉,岂非对不起夫人对为夫的特别关爱?”
宁姝蛾眉拧起:“哦?那你是在埋怨我把你喂好了?”话音一落,司烨目中神色微微变化,涌起她夜里再也熟悉不过的情愫。她咽了口唾沫压惊,却不知她这一举动更是引他心乱一片。此刻她看上去就像是猎手眼中举势待跑的小兔,步子挪移分毫,他敏锐捕捉她的胆怯,不等她逃跑,已牢牢用手圈住她的肩膀,对着那娇嫩如桃花瓣的双唇深深吻了下去。
他的贪婪,一览无遗。
宁姝并不想在院子里就和他如此亲密,虽然她也很享受这样闲暇恣意的时光,可万一林甄回来,被长辈撞见这一幕,她素日再怎么大胆也会觉得尴尬。可司烨将她拥得很紧,她越是挣扎,越似撩拨,意识残存的最后片刻,他进一步侵略而来,仿若要抽走她身边的所有空气。她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身上,慢慢陷入他的缠绵之中。
“啊呀——”
一声仓皇而短促的惊呼远远响起。
司烨和宁姝俱是一惊,赶紧分开,各自整理有些被挤皱的衣衫。等抚平身上褶皱,回头一看,却是张妈抱着床新被子,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司烨眉头皱起:“不是叫白琪、白瑗过来?”
张妈委屈不已。她再怎么说也是府上的老人了,上次因为设计宁姝,被林甄请去“谈”了一番不说,后面更是被林笑笑一顿直白数落,好久都没有直起腰身来。这次说来原本也不关她的事,只是听到白琪和白瑗在商量司烨和“少夫人”喜欢什么样式床被,她忍不住插话说她是看着司烨长大的老人儿,司烨的喜好她再熟悉不过,这才抱了被子眼巴巴地跑来,想借这次讨好缓和之前的关系。
结果哪晓得撞到这尴尬一幕,讨好瞬间就成了讨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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