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光之夜
这是属于神明的时代。
祂们在荒野行走,与野兽为伍,吐气是风暴,愤怒是雷霆;
祂们的言语诉说出万物的规则,而他们本身即是规则。
人类崇拜其伟力,描摹其容姿,模仿其言行,诞生了「信仰」。
对不同神明的信仰使人们互相排斥,父子离散,母女分别,连接兄弟的不再是友爱而是仇恨,分开姊妹的不再是婚纱,而是葬礼的白裹布。
一时之间,大地上除了战争再无他物。
直到一位信奉太阳的贤者聚集了所有信仰相同的人,年迈的贤者念叨着“这是神的意旨啊”,在终年沐浴于阳光之中的山顶建立了「国家」,其他神的信徒纷纷效仿,大地终于恢复了和平。
这最先创立国家之人,正是太阳国的第一任国王,「贤王」葛里根布拉。
在他去世后王权历经了五次交接,如今的第七任统治者是「永远纯洁」的国王曼纽斯与王后赛拉菲娅,他们共同治理国家。
这对尊贵的夫妇生育了九个王子,还有最年幼的小女儿,西莉亚。
公主西莉亚出生于阳光灿烂的清晨,在宫廷中度过了欢乐的少年时光。
她的脸庞如同洁白的珍珠,嘴唇如同玫瑰花的花苞,眼中光彩动人,如同高悬天际的七姐妹星。
父母与兄长们都爱她,却唯有一点令他们忧心叹气,愁眉不展。
那就是「信仰」。
国王与王后因坚定热诚的信仰被尊称为「永远纯洁」的夫妇,他们的儿子也都以忠诚和热情侍奉着太阳神,唯有这个小女儿,至今十五年间未对举国上下共同尊奉的太阳神产生一丝一毫信仰。
臣民们尽管尊敬王室,却不免对此议论纷纷,人们都在说;“恐怕即将到来的第十六个年头也将如此,公主的灵魂莫非是死物吗?既然灿烂纯洁的阳光无法给她想要的,恐怕只有手握金穗花的地下之主能满足她了。”
甚至西莉亚本人也认为‘或许我一生都无法对尊敬的太阳神产生信仰,但这也无所谓。
等成年后我就远离这些讨厌我的民众,到领地上去生活,哥哥们说那里的草原像神的地毯,成群的牛羊如同天上的白云,湖面上的薄雾终年不散。
还要带上能说会道的侍女,通晓民间故事的奶妈,与我心爱的拥有棕色鬓毛的小马。
既然别人都称我为不信仰太阳神的异类,我倒要叫他们看看,我自己就能给自己幸福的一生。’
在这想法付诸实践之前,西莉亚的人生迎来了巨大转折。
或可称之为,命运女神的钟爱。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侍女们都睡下了,唯有无眠的西莉亚一人漫步在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庭院之中。
黄金嵌在墙壁上,拼凑出太阳神手持金剑的形象,白日里肃穆高雅的画像此时仿佛也陷入了梦境,暗淡的立在墙上。
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喷泉在夜色中潺潺流淌,池底的金色纹路在水波中若隐若现,为群星的倒影染上黄金的色彩。
走近喷泉,来自远方的风吹起了西莉亚的白色斗篷,带起一阵寒意。
“真冷啊……”西莉亚裹紧了斗篷,自言自语道:“今夜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仿佛世间万物都陷入了沉睡,就连这水流声也比往常更安静了。”
“洁白的月亮也被云遮住,变得暗淡无光……”西莉亚猛的抬头看向天空,惊讶的叫道“不,遮住月亮的不是乌云,是一对黑色的翅膀!那翅膀如此宽大,仿佛把天空都要盖住了,只有一些星星逃脱了这对黑色羽翼的阻挡,散发着朦胧的天光。”
此时的世界像是被怪物吞进肚子里一般,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仿佛无限遥远,又像是触手可及。
空气中弥漫着雾一般的香气,纵使未知的恐惧充满了她惊惧的内心,西莉亚却只感到头脑发昏,心如鼓擂。
她被这股奇异的,温暖的香气包裹住,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情感在心中萌芽。
这股强烈的悸动促使着西莉亚忽视现实中可能的危险,遵从心愿去探寻那对遮盖天幕翅膀的主人。
西莉亚看到了一双眼睛,如北风一样冰冷,比黑夜更加深暗的眼睛,那眼中没有一丝光亮,唯一的亮芒也是来自幽暗冥府的反射。
这目光如同月下的苍白玫瑰,如同冰冻过的蜂蜜酒,如同地下刮出的阴风,如同死人的手,西莉亚几乎感受到了脸上被触摸过后的冷意。
这目光如同惨白的骸骨,如同利刃上的寒光,如同孤寂的雨夜,如同冰冷的死期……
是的,这是如死期般冰冷,如死亡般静寂的目光……
这是多美的目光啊……
最终西莉亚注视着那双眼睛,心跳几乎停止般昏了过去,昏倒前最后看到的是在池水倒映中,她晚霞般通红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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