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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情


而后发生的事,他们理所当然都看到了。

        齐姚的声音洪亮而刺耳,除了林宥岚和吴峥以外,大概近侧所有的学生都在好奇这出戏将会如何发展下去。可惜这情节没到夸张的地步,何念和齐姚一起离开,而整个过程中,什么争执和冲突都没有发生。旁边的观众们只觉得这戏无聊得很,险些要把白眼翻起来,恨不得大声惊呼一句“不过瘾”,要三个人“返场”再演,最起码得撕破脸皮吵闹起来,才值回这场青春戏的票价。

        吴峥看林宥岚仍然不动声色地盯着那个被抛下的女生,哼笑一声,翻转自己手里的餐叉,硬要使一肚子坏水,故意添油加醋:“啧,不是我说,女生之间这种小闹剧也太无聊了……不过,这姑娘是真可怜啊,大概没少受欺负吧。”

        林宥岚知道吴峥是故意的,斜睨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思索片刻后,他微昂下巴,从鼻腔缓送出一口气,淡然道:“饭卡给我。”

        “啊?”吴峥很疑惑,但还是将饭卡递给他。

        拿起饭卡的林宥岚,起身,不紧不慢走去楼梯旁的小商店。他在窗口刷下一瓶矿泉水和一包手帕纸,然后又返回来——不过没停在自己座位,而是径直走向陈津宜。

        吴峥这下连餐叉都不动了,呆呆跟着看,又不禁啧啧称奇,暗想“爱情”这玩意儿真奇妙,能让无情老虎变成贴心猫。

        林宥岚没在吴峥丰富内心戏的影响下狂打喷嚏,他默默于脑中重复几遍刚才所听到的名字,料想着她的表情一定会像上次一样,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

        经过昨晚和刚才一幕,他已对她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这是一个软弱而温顺的人。这些形容词在他这里,更多的是贬义。像她这样的人,只会将刺收拢起来,狠狠扎向自己。傻得要命。

        事实证明,他料事如神,看人也准。

        陈津宜不知道自己已无形中被这个眼光犀利的男孩翻阅完毕,听林宥岚回答一句“好巧”,还是摸不着头脑。

        她只好问得更清楚些:“我的意思是,你是……有什么事吗?”

        陈津宜是略有紧张的。这人口气上表现得亲近,可那双覆雪的桃花眼,却刻画出疏远,与此一样矛盾的是,他的骨皮清隽无害,但却又隐隐向她散逸强势与凶悍。他将自己与她的距离保持得刚刚好,近一点太轻佻,远一点太冷漠,如此折中,只完美留下“神秘”二字,要她既敬又畏。

        林宥岚才缓缓将右手的东西推到她面前:“还你的。”

        看到那两样东西,陈津宜明白了,他是想还自己人情,是要将自己赠与给他的善意,原封不动地交托回来。

        她的双颊浮出一片红霞,因为不敢与他对视,只好看着他那只骨节分明、青筋隆起的右手,声如蚊呐:“其实不用特意还我的,也没什么。”

        她昨晚的“多管闲事”,是冲动之举,没有贪图什么回报,更没料想会被记下人情。对她的付出郑重其事,反倒让她有些难为情了。

        “不,我不习惯欠别人的,多谢你了。”林宥岚将双手插回兜里,又交叠起修长的双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她,“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嗯……我叫陈津宜,是高一年级的。”她又想到什么一样,补充道,“津津有味的津,适宜的宜。”

        他稍扬起唇角,像觉得这样的介绍很是新奇一样,也学着她,给自己的名字组词:“我高二的,叫林宥岚……宽宥的宥,云岚的岚。”

        林宥岚这三个字,他说得轻而柔,仿佛熟睡时的一声梦呓而已,可它们顺着流风,穿过雾霭,突然变成带着火焰的三十万利箭,个个砸在陈津宜的草船上,声势浩大。

        如此形容陈津宜震惊的心,丝毫不浮夸。

        林、宥、岚。

        他就是林宥岚!

        从来她都是听班上那些叽叽喳喳聊闲天的人提起“林宥岚”这三个字,没想到这次是从他本人嘴里听到。她和一个正热的“话题人物”有了交集,这叫她怎么能不震惊?

        平日里,是于涵讲林宥岚的事最多,陈津宜课间无事可做,便侧着耳朵听几句。

        一般情况下,跟在“林宥岚”三个字之后的会是这些热词:问题学生、爱打架、不服管教、长得很帅、背景不干净等等。

        也不知道于涵是从哪里听来林宥岚的往事,反正她向班上几个八卦小姐妹讲得绘声绘色。大概是说,林宥岚从初中开始就是个问题少年,因为打架被退学过好几次,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进入高中以后,他依然我行我素,一个月前,林宥岚又被一所高中退学,这才转来三中。他十足算是个危险人物,可这个危险人物,偏偏又有一副令人神魂颠倒的好看皮囊,叫那些感兴趣的人忍不住去凝望、靠近。

        他像是长在悬崖边上的奇花,散发着瑰异的芬芳,就算有尸骨无存的危险,也叫人想冒险采摘,嗅上一嗅。

        除了这些,于涵还讲了一个令人瞠目的小道消息:林宥岚之所以能转学来这所学校,全靠他妈妈出卖身体的肮脏手段。据传言说,他是单亲家庭,他的妈妈没有工作,只靠着不同的男人养活,来供他读书,而林宥岚知道不光彩,所以从不让他妈妈参与学校的活动。

        陈津宜至今都没忘记那些女孩的唏嘘声和惊叹声。她第一次知道,鄙夷和倾慕是可以同时对一个人存在的。

        照目前来看,这些形容林宥岚的词汇,也许大多都是贴切的,毕竟昨晚,她才刚亲眼见识过,这人打完一场架,于受伤之际,仍然潇洒自豪。他的确像是一个蛮野之人,习惯过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生活。

        可奇怪的地方在于,他又并不像传言中那样的难以接近,那样的冷漠可怕,否则,昨晚他就不会喝她买的水,今天也不会专门来向她致谢了。

        陈津宜揣度,反正当下的他,对她还不错,那么,仅与他做个“点头之交”,应该也不会给她带来什么繁琐的后事。

        斟酌过后,她扯动嘴角,小心翼翼对着林宥岚莞尔:“学长,你好啊。嗯……对了,还不知道,你的手……好些了吗?”

        她是出于礼貌,顺便提的一嘴。

        林宥岚轻松品出陈津宜言行里的客气,这种客气,带着拉远双方距离的目的而存在着,和方才她说出的那句不爱吃芒果,有异曲同工的感觉。

        他不以为然,还是将口袋里缠着纱布的左手拿出来给她看:“包扎过,没什么大碍。”

        陈津宜看那歪歪扭扭、胡乱包扎的成果,心想这肯定是出自他自己之手,但她没细问,只说了一句“那就好”。

        “那么你呢?”林宥岚慵懒靠在椅背上,反问陈津宜,“冷敷了吗?”

        “敷过了……我也没事。”陈津宜又想起昨晚他乍然的叮嘱,预感眼前的人会追问她脸上伤的事,于是顿了一顿,又支吾说,“昨天……我是碰巧路过,顺便看你有没有事的,没事就好……”

        “嗯,然后?”林宥岚示意她接着说。

        她的本意是想强调,他不欠她什么人情了,所以在这原点之后,他们可以像x轴和y轴一样,继续分别向自己的方向前进了,而他也不用抱有什么好奇心,来问她的伤。可面对林宥岚的沉着,陈津宜又有些退缩。

        做不到就逃避,这是陈津宜的“传统艺能”。她一下子就从座位站起,一边用双手去握木盘的边缘,边在嘴上含糊着:“呃,没什么没什么,我,我吃完饭了,该回班了。”

        林宥岚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反应平淡,只回了一个“好”字,只是陈津宜那紧张的样子,和昨晚落荒而逃时一模一样,让林宥岚看得眉心有些微动。

        仿佛再与他多呆一秒,就会被他吃掉一样。

        他有那么恐怖吗?

        吃过午饭,林宥岚和吴峥没有回到班里。顺着楼梯往上走,吴峥在五楼停了下来,他则是慢条斯理地走向天台。

        林宥岚通常是不在班里午休的。

        刚转学到宁海三中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每天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女生,趁着午休的时间,结着伴,佯装从他的班门口路过,实际上是东张西望,去寻他的座位,去看他在做什么。后来甚至有人直接走进班来,找他要联系方式。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旅游景点一样,只要有人感兴趣,就可以随意来这里观赏。

        其实以前也存在这种情况,不过那时的林宥岚也和现在一样,不回应,只拒绝。

        他不是看不见这些人对他的好奇或倾心,只是,他不喜欢自己被了解得太透彻。他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事,何以要变成别人日常的话题?那些谛视的、观察的目光,对他来说,实属是一种牵绊和束缚。

        况且,这些对他极为关注的人,大多也不是因为觉得会和他有共同语言,才要和他成为朋友。他是被以容取人的,是被无端青睐的,也是在纷扬的流言里出名的,而这没什么好骄傲的。

        林宥岚没有从倍受关注的境况中获得什么乐趣来,他只觉得人心浮躁,只觉得烦。

        找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栖身之所,代表着他的扎挣和抗拒。

        他开始往天台去。

        明德楼拢共有五层,再往上是天台。通往天台的门关着,但没有锁上。

        学校在每栋楼的天台上都添了一个四方形的底座,而每个底座上都设计了一个极大的古仪器模型,这些巨大模型和“珍时时钟”一样,建了有些年头了。明德楼上是一个日晷。日晷的仪身是倾斜的,恰好留出了一片有遮挡的空地。

        这对林宥岚来说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去处。

        日头毒辣时,他可以倚坐在有阴凉的那面立墙处,下了雨也不要紧,坐上日晷仪遮挡的那小片空地,也不会淋湿自己,至于那些天气晴朗又和煦的日子,他随意坐在哪里都可以。

        最重要的是,这块宝地,是被他一人独占的。他每次上到天台,都将门关上,又在午休结束时,才离开。那时学生大多都已在班里了。其他那些不想老老实实待在班里的人,不知道天台可以上来,最多只会到五层的教室去。五层只有一间音乐教室和一间美术教室在使用,另外两间教室都是空的,只堆放了些闲余的桌椅板凳。这两间教室摄像头一直是坏的,学校大概习惯了将钱砸在学生出没频繁的公共场所,所以完完全全忘却了这两间闲置的屋子,还有不能使用的设备。估计得要出点什么事,才会使出一招亡羊补牢。

        和许幽然见一面,他原本计划在五楼的空教室,只是后来想想,那里经常会有学生出现,他们的对话,是极有可能会被别人听去的,所以,尽管林宥岚万般不愿许幽然踏入天台,但为了保险,还是约在了那里。

        吴峥和几个别班的同学约好在午休时分去五楼玩扑克,让林宥岚跟着一起去,林宥岚毅然摆着手拒绝了。他更想呆在天台上安静一会儿,困了的话就阖个眼,小憩一下。

        见林宥岚推辞,吴峥还笑着揶揄他。他说,看你一个劲儿往上跑,是不是天台有什么美女?改天我也要看看。

        林宥岚听了这话,干瞪了吴峥一眼,说,不光有美女,还有拳头。话音还未落完,他又晃着手中的手机补上一句:你再随便告诉别人我的联系方式,天台连美女都没了,只剩拳头。

        吴峥看到林宥岚表情严肃起来,赶紧吐了吐舌头,溜之大吉,可他心里想的是:下次还敢,继续努力。

        天气在逐渐转热了,中午这个时段感受得最明显。林宥岚虽坐在阴凉处,但仍觉得心有些燥,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后,就将脱下的校服外套扔到一边去了。

        这只zippo打火机是林仲成送的,外壳应该是纯银的,上面还饰有花纹的浮雕,在触手摩挲时有些发凉,林宥岚很喜欢。

        用它点燃一只烟,等尼古丁的焦浓气息入了肺,林宥岚才偷得了几分平缓。

        刚抽了没几口,他的手机就叮咚响起一声。是有人发来消息。林宥岚去看,发现原来是他初中认识的朋友,问他这个礼拜有没有事,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弓野山看别人飙车。

        林宥岚的指在输入框停了十几秒后,才迅速舞蹈起来,一下下按动,像是在弹钢琴的琴键。

        他回:不知道,到时候再说。

        等林宥岚提着外套回到班里时,代表午休结束的铃声已经放完了。

        班里的同学除他以外已经全到齐了,个个正坐着,其中还有人高举着手,而班长站在最前面,头一下子抬一下子低的,笔尖匆匆地动。林宥岚知道,现在大概是在报什么名。

        看见林宥岚走进来,班长没有吭声,还是继续记录他自己的。

        林宥岚的座位在从门那侧开始数的第二列的最后一个,他刚坐回自己位子上,就听吴峥扭过头来说:“下月初,学校要开运动会了。”

        “喔。”

        林宥岚漫不经心地回答,撑起下巴,另一手去翻自己课桌上,那本干净得像是刚买来的数学书。数学课是上午的最后一节,已经上过了,反正他也是无聊翻的,无所谓。像运动会这种活动,他从不参加,所以认不认真听,没什么差别,此刻他脑子里想的是,在弓野山飙车,到底会不会是一件有趣的事。

        直到班长反复在问,1500米,哪个女生愿意报名,林宥岚才起抬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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