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棋弈

“看来小妖姑娘喜茶。”看着眼前这齐全的茶具，狐九爷不免感慨。

        “唤我小妖就好。”若不出意外，将共处两周，姑娘二字显得有几分生硬。

        “小妖。”声音里有些揣摩的味道，“小妖二字灵动生趣，在姑娘身上却多了几分静处。”

        我并未花心思在他对我名字的注解上，开始琢磨送什么花。对我来说，出一朵花不在话下，可要让此花与众不同且价值高价，不得不费些功夫思考，毕竟明日到场的宾客都是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物品之人。

        “噔噔噔——”房门轻声响起，看来是茶具到了。

        “夫人，这是您要的茶具。”服务人员恭敬地将茶具递于我面前，茶具上冒着微微青烟，看来是刚烫洗过。

        “还是我自己来吧。”将茶具接过，阻止了他进入。

        “在这美酒昌盛的年代，茶水已成了年迈之人的喜好，已经很少看见如小妖这般大的姑娘喜好茶艺了。”眼中多了丝赞许。

        “少酒饮茶乃养生之道。”万年岁月，心已苍凉。

        “小妖说的是。”他拿过我刚掏出的茶，自行掏取。

        我惊于他熟练的动作：“原来狐九爷也是个懂茶之人。”

        “以前有位老友常煮茶练手，看得多了便懂一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相比之下，我更爱酿酒，烈酒浓烈炙热，清酒爽口甘甜，与茶有不相上下的故事演绎。”

        “看来九爷是江湖中人，饮酒煮客。”

        “错。”他将壶盖盖上，“我只是个闲散过客。”

        “九爷又在说笑了。”

        “执剑天涯的生活太过喧嚣。”

        在等待水沸之余，狐九开始好奇我要拍卖的东西。

        “不知小妖准备拿什么花拍卖？”

        “明日便知。”

        “拭目以待。”打开折扇，潇洒坐卧在沙发上。

        “九爷不去参加今夜的歌舞会？”这是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听旁人提起的，据说有烟火盛宴。

        “小妖不是说要低调。”灯火易逝，烟花易冷，歌舞不过是借口，男人想谈成一笔生意，女人想嫁入一世豪门。

        “九爷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着已沸的水，壶盖被气泡顶起。

        “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嘴角透着些许笑意。

        “九爷是想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将沸水浇于茶中，“是何宝物让九爷如此大费周章？”

        “十世镜。”

        十世镜，如其名，是一面镜子。传闻是一捉妖世家传承下来的镇妖之宝，每一代直系传人都会捉一只九尾狐来血祭这面镜子，镜子无论经历多少年的冲刷都不会沾染灰尘。这面镜子并非捉妖镜，在长达十代狐狸血的祭祀下，发现它能看到前世和未来，所以被称为十世镜。

        “那面摧毁捉妖世家的镜子？”当时的捉妖世家在发现十世镜可以看透前世和未来后，开始大量捕杀狐狸来达到自己可以预知未来的野心，透过十世镜，他们可以看到自己在未来十年在哪儿捕捉了妖，又会获得怎样的荣誉又或遭遇怎样的事情，从而提前去捕杀，提前去预防，这样一来，他们的确提前享受了所有的一切，却也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捉妖世家的毁灭让人明白，十世镜可以让你看到未来十年的变化，但你却不能改变，改变命数的代价是减少这十年的寿命。没有人会愿意用十年的生命去换另一个短暂的只是用眼看到的十年。

        “正是。”

        “千辛万苦寻一不祥之物，不知九爷是想看自己的前世还是未来？”即使捉妖世家因十世镜而毁灭，即使没有人会愿意用寿命去换先知，但这个世界少不了的是贪婪之人，他们怕死，却不怕别人死，他们用无辜的生命去换自己的先知。他们或威胁或恐吓，让无辜人自愿用十年寿命换他们的欲望。久而久之，十世镜带给人的不是神圣而是恐慌，它的出现意味着又将有无数生命离死亡更进一步，最终它的标签从宝物划分为邪物。

        “时代境迁，十世镜虽是邪物，但在不少人眼里也是件灵物，与其让它落在有心人手里危害生命，还不如让我将它拿走。”狐九爷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狐九爷怎么就能确定自己是那为数不多的淡泊之人呢？”他说得没错，风水轮流，古人从守护变为惧怕，如今的世道与曾经隔之甚久，再大的恐惧也都消散了，它会重新受人追捧，也可能再次落入歧途。

        “既然如此，肥水不流外人田，小妖替我买下，待哪日认为我符合十世镜的寄存人了，再相赠于我，可好？”狐九爷玩笑道。

        “小女子做的是小买卖，不如九爷挥金如土，九爷还是自行竞买为好。”

        “看来小妖是不纠结十世镜的归属了。”

        “十世镜本与我无关，我只是好奇一问罢了。”将泡好的茶水倒于两杯中，茶叶被冲至水面又缓缓下沉了去。

        “小妖不想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

        “前世已过，往后未到，何必牵挂太多。”知道越多，纠葛越多。

        “敬小妖的淡泊性子。”将茶杯向我一递，转而放回桌上。

        我轻笑他的举动，还知道这是滚烫的茶水。

        我同他做了一样的动作：“也敬九爷笑看浮生的性子。”

        狐九爷见我点中他心扉，只是深看了我一眼，一笑而过。

        门外的脚步声多了起来，看来是歌舞会要开始了。

        “既然无事可做，敢问小妖可否同我下盘棋？”

        “棋子的确是消磨时间的好工具。”棋盘识人心。

        狐九爷笑着收回折扇，将房间里摆放好的棋子取出，棋盘是牛皮制成，绘上了纵横各十九条等距离、垂直交叉的平行线，他黑我白，执子棋局。

        “我以为九爷会更爱象棋。”子落。

        “为何？”刚执起黑子的手顿了顿。

        “若把两棋比作战场，象棋是一场战役，围棋是一次战争，九爷更适合象棋的战场。”一场战役多数会有胜负之分，偶尔有和局；一次战争一般不会遇亡国之危，疆域定胜负。

        “小妖是想说，我擅攻，你擅防？”他执子一落，抬眸看我。象棋布局采用先发制人，集中优势兵力尽快攻陷核心，而围棋的序盘则为各自圈地，占据有利地形后提高行军效率。

        “九爷做事迅速果断，小妖望尘莫及。”从上船时起，他说的每句话都透着深意，做的每件事都有其目的性，就像象棋中战斗第一，追求效率是为了更快的结束战斗，而围棋更看重效率，战斗是为了提高效率。

        “小妖谦虚了，一场战役，军师尤为重要。”他笑看我，话里透着深意。

        围棋下子越多，看似越来越局限，实则子与子之间的联系反而愈加复杂，可供选择的应对策略越来越多，象棋重计术，围棋重谋术。他是在说我足智多谋还是心如城府呢？

        淡笑：“若我为军师，想必九爷将会是那位将军。”军师谋天下实则为将军打天下。象棋的战役，稳固阵形，调度兵力，伺机偷袭，强者胜；围棋的战争中，孤军深入，只为谋取最大利益。相比之下，象棋更为血腥，围棋更为忧心。

        狐九对我的话皆是笑谈，继续落子。

        “将军，军师，运筹帷幄，看来游轮之旅会很顺利。”他示意该我落子了。

        “《易经》有云：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简，而天下矣之理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可见，象棋得易经之神，围棋仅得易经之表。

        “多谢小妖夸奖。”拿起手侧已温热的茶杯轻喝一口。

        时间在棋子越落越多中一点点过去，烟火在空中爆破的声音传入耳里。

        “看来歌舞会是快散了。”房内没有窗户，并不能一赏烟火美景。

        “转眼便是零点。”

        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攻守难辨。复杂的局势好比一世欣荣又暗藏风波，落子三千愁。重观棋局，峰回路转，白子下落，刀光剑影无痕，桐木古琴悠扬，弦音把人生酝酿，煮酒烫一壶岁月。

        “我输了。”他开怀笑道，“看来正如小妖所说，我更擅象棋。”象棋如战术，更注重具体的搏杀；围棋如战略，更重队未来的布局。

        “九爷抬举了，若是象棋，输的便是我了。”

        “我听人说，象棋是江湖，自我来去，却心有所牵；围棋是天下，羁绊在身，仍沟壑纵横。不知小妖为何事坎坷？”从一盘棋可看出这个人的心智与处事方式。

        “那九爷是为何所牵？”我并不想回答他的话，一盘棋，只是让我想起了曾经的国破家亡，翻卷黄沙，汹涌暗流。

        两人互视对方，皆无言，相视一笑。一盘棋局，多了几分默契。棋局之上风云变幻，解棋方法千变万化。棋子落地，风花四起，是敌是友几转波折便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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