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香茗 ①

百茶园。

        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自古品茶醇韵，享有百年盛名。

        茶园位于偏僻高山，由于茶树的生长环境对茶叶的品质有很大影响，百茶园的选址也相对刁钻，却不影响这世代相传的茶园名气，历代贡茶，传统名茶大多出自于这家难找的百茶园。

        百茶园茶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达官贵人以千金买一茶，贫民百姓以一斗米选百茶。达官显宦认为名品值千两，豪气挥金，百姓认为斗米换名茶值得品尝，久而久之，百茶园的名气便打响得一发不可收拾。只是茶园较远，求茶者需亲自上门亲自采摘新叶，以表对茶的喜爱与真挚，原以为会唏嘘不已，却不料让人当作休闲娱乐之事，纷纷上门拜访。

        百茶园的茶庄占据整座高山，前以古色古香的大厅待客，后邀于茶园自行采茶。因天气难测，为了不让客人的鞋子沾上过多泥土，所以进入百茶园需先脱去自己的鞋子，换上百茶园的待客鞋，以作尊重。

        从进门起便有服侍人员陪同，引领到大厅了解参观茶文化，礼数周到：“客官请先用茶，不必拘礼。”这名服侍的女子名为元鬟，是百茶园老爷子所认的义女，百茶园并未招收外来之员，所以待客成了她在这里的长期工作，作为常客的我，自然是她所熟知。

        “丫头，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声到人未到，洪亮的声音从庄园里传来，纸雕花门被一掌推开。

        “老爷子。”起身微笑作揖。

        见到我来，两眼放光：“坐坐坐！”元老爷子是百茶园的主子，两鬓虽已开始斑白，身体还算健朗。

        “我自是来采茶的。”每次前来拜访皆为采茶，从无例外。不过这元老爷子却也是童心未泯，我每次来都要邀我玩闹一局，猜纸。

        元老爷子背对我从他宝贝盒子里翻出一张自认为满意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惩罚或心愿，将纸条藏于手中，面朝于我双手背后，最后双手握拳展现在我面前，让我猜哪只手没有纸条，若猜中纸条，便相应完成纸条中的内容，若未猜中，便直接前往茶园采茶。

        我指尖点过他的左手，示意打开，笑看他的神情。只见元老爷子恍若孩童般撇嘴不满，左手摊开，空无一物。

        “怎么又没有纸条。”懊悔地摊开右手，将纸条揉成团，丢入筒中。本想挥手将我打发去，却想起我身边还有一人，兴致大发，重新神神秘秘地从小盒子里找了张纸条，以同样的方式让锦惜来猜，并且蛮不讲道理的提议，若猜中纸条，又我完成其中的内容。

        虽无理，却也笑着应下，早已习惯元老爷子这般无厘头的方式。

        我转头笑看锦惜，眼神示意她随便选，无需在意。不过她倒是相当谨慎，目光左右打量，认真思索，举棋不定，深怕选中纸条，最后同样选中了左手边。

        答案一定，元老爷子突然抚掌大笑，一见便知分晓，看来是中了。

        “哈哈，丫头，这下你逃不掉了吧！”眉头一挑，颇有扬眉吐气之势。

        我拿过他手中的纸条，轻笑：“天不遂人愿，世人能奈几何。”摊开纸条，空无一字，抬头无声询问。

        “无字更胜有字，我说什么便是什么。”颇为得意地仰头笑道，这算是赖上了。

        “老爷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常年在百茶园采茶，元老爷子的心性早已抓住几分，在乱世繁杂中寻一抹幽静犹有童心，着实令人敬佩，定不会做出什么过分之事，坦然应之就好。

        “还是你这丫头合我心意！”元老爷子为茶庄奉献一生，看过无数前来讨茶人的脸色，早已练就一眼识人的本领，土豪劣绅仗着有钱有势，品行恶劣，倚势欺人，凡夫俗子没见过世面，斗米换名茶，拿去四处炫耀。不过这小妖的出现倒是让他眼前一亮，穿着打扮朴素中代入自己的风韵，时代变幻却一袭古衣，不求名利只为讨茶，淡然处之，令人喜爱。如今有这样喜茶又不浮不躁的女子，不为多见。

        “小妖处世淡然已是整个庄园都知的事，义父你还好意思寻乐。”元鬟捂嘴偷笑，元鬟一直认为我与她同大，便以同辈相称，我没有拒绝也不做解释，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自己身边有一只万年小妖。

        “你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丫头这么久才来一趟，总是要做点什么！”元老爷子一副你别胳膊肘往外拐的表情瞅着元鬟，让其哑然憋笑。

        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知老爷子想让我做何事？”

        “你不是来采茶吗，怎么还不快去！”转头看向元鬟，故作呵斥，“怎么办事的，还不快将人带去茶园！”

        元鬟深知元老爷子心性，对他的反应了然于心，调皮地冲老爷子吐了吐舌头，才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走吧，我带你去茶园。”尽管我常来此采茶，早已熟知其中地形，但百茶园的礼数依旧做得万分周到。

        百茶园的占地面积让一旁的锦惜惊叹连连，上百种茶树遍布满山，用一块小木牌刻上清秀的文字立在小路旁作为种类区分，每一片土地的土质微微有所不同，茶树的生长和茶叶的香浓皆同水土天气密不可分，所以都派有专业人士精心照料。因为元家规矩，从不用外来之人，所以在场的辛勤劳作之人皆为元家子弟，场面尤为赞叹。

        元鬟将我们送到茶园便交手于茶园的负责人，自行退去，茶园的负责人是个憨厚老实的壮汉，因为体型粗壮彪悍，被大家戏称为元二胖，之所以不是大胖，单纯的因为大家觉得二胖叫起来更好听更顺口罢了，不过对于憨厚老实的他，只是憨笑着欣然接受，自称这是大家对他的爱。

        由于常来庄园的缘故，二胖已将整片林子都为我介绍了遍，现在只是出于对客人的礼貌将我带到各种茶地里。对于锦惜的好奇与提问，二胖会很好心的为她一一解释，惹来锦惜一阵好评，便忍不住跟他攀谈起来。

        我选中黑茶，二胖很惊讶我今日会选中此茶，我简单告诉他为了送人，他便了然，留了个篮子离开，让我采完叫他。

        见二胖忙自己的事物去后，锦惜忽然想起在大厅里的事，凑到我跟前低语：“小妖，我看到你第一次猜纸时，元老爷扔掉的那张纸条上的字了。”她本队细节观察入微，揉成团的纸条并不是所有字都被包在里面，从几个能看到的字相对一拼便能得知其内容，这也本是她最擅长的事。

        “嗯。”目光扫过面前的茶树，我准备开始采新叶了。

        锦惜见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又往我这边凑了凑：“你都不好奇那纸上写了什么？”

        清脆一声，新叶折入手中，我将茶叶放入篮中，顺道看向她：“反正你都会说，我不着急。”

        被我看穿，锦惜不满地撅了撅嘴，不过很快又恢复成最初的样子：“如果我没弄错的话，纸上写的应该是心愿：愿你能真心一笑。”

        眨眼微愣，万年岁月看遍了人心世态，太清醒以至于孤独，对于微笑二字，只因习惯于以礼待人，怎料元老爷子会有这等心愿，不是为己而是为我。

        “这个心愿未能实现，也不知下一个他会提的是什么。”估摸地想了想，“估计还是跟你有关。”

        “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下一簇新嫩折入手中，已铺满篮底。

        我和元老爷的相识单纯因茶庄。我喜茶已是人人皆知的事，为寻好茶，我可以踏遍千山万水，找遍千家万户。在一次和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攀谈中，有幸得知百茶园的存在，便即日启程，来到这偏僻山林。百茶园的待客礼数一直为人称道，叫人印象深刻，从踏入庄园起便留下了较好的印象，让人不胜喜欢。

        元老爷子一直无忧无虑，初见他时，他乔装成一名种茶工人混迹在我身边，偶尔与我攀谈几句茶话，时不时扯到世态变格问我的看法，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当时见他能采一手好茶，眼前一亮，便向其请教几分，对他不着边的提问也就随之去了，谁料倒是歪打正着，随了他的愿。

        “元老爷好像很喜欢你。”从元老爷进厅起，对小妖的态度就像对家人一样，满脸慈祥，笑容常显，丝毫没有对客人的拘礼与疏远。

        抬步向前，寻找自己满意的新嫩，偶尔看眼随后跟来的锦惜：“再喜也是客，我与元老爷本是车笠之交，无利益牵扯，谈得自然怡然自得，若哪天有了过多的交集，外人终究是外人。”元家长老非常重视家族团结，家规第一条便是“以家族同心为先，以谈友议商为后”。这条家规为众人熟知，只因元家所有产业的大厅里，都会挂上这条家规，以示自己。这也是元家产业能如此兴旺的缘由，没有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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