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骨女 ⑥

局部蒙蒙细雨停，天空被无尽的黑暗笼罩，几个孩子已笑呵呵地走到神庙下，房顶的稻草好似被火燃烧般蜷缩黑化，最后变成一团灰散落，房屋快速倒塌，溅起浓厚的灰尘，没有人惊呼，也没有人跑出来求救，被房屋埋葬的女子在废墟下发出清脆的笑声，瞬间，电闪雷鸣，强烈的白光在空中闪过，一瞬的光亮把大地照得煞白。从几个孩子踏上第一层石阶起，废墟开始剧烈抖动，骨墙上的死皮散落褪去，一根根白骨浮现出来，在雷电交加下更加瘆人。

        忽然，一双双白骨手从废墟中伸出，骨指深陷土壤，抓出五道伤痕，缓缓地向外攀爬，从残缺脏乱的衣物上可以得知这是那些被骨架堆埋葬的女子，只是她们如今的样子更加瘆人，跟死去的骨女没什么两样，只是那张裂开的嘴一直不停地上下张合，发出咯咯的笑声，一个接一个，一声接一声。

        狐九一个踱步来到我身边，单手将我环住后立马腾空而起，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让那些骨女不得不暂时遮住空洞的双眼，趁此空隙莲步生风，似浮扁掠影一般飞速向后跃去，如谪仙一般飘逸，只是身上凌厉的杀气尽显，空出的手向那些从废墟中爬出的骨女击去，好似有一条无比锋利的丝线从骨女的头上斩过，一个头骨变成两段掉落，在地上打了几转便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骨指动了动，却无能为力。

        当他在最后一刻用火燃烧骨女的头颅时他才恍觉，想要真正让这些骨女不能重生，必须戳中他们的致命点，而他们的致命点在头。

        “那几个孩子。”我出声提醒。孩子是最容易被忽略的最危险的存在，他们天真的眼眸容易让人放下警惕，也更容易置人于死地，从来到这座山寨起，那些长相相同的女子在神庙中诵经，神庙里却只有一尊无头佛像，没有香烛，也没有供奉，本就让人心生疑虑，再加上这些女子背对佛像面朝寨子念经，实在让人想不通，而之前的喂食和现在这幅场面足以让人想得通透，这几个孩子才是隐藏最深的实力者。

        “都长得一样……让我不多想都不行啊！”狐九的目光直盯那几个孩子。这里同一个年龄段的人都长得一样，没有老人和男人……如果没有老人，那之前看到的那个骨女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踏不出神庙？一连串的问号将他困扰，不得不得多思索片刻。

        突然灵光一现，狐九看向那一片废墟的寨子，转头在看向在自己身下的这座神庙，无论是哪个骨女动用多大的力量，似乎它只是摇摇欲坠却没真正的毁于一旦：“我们或许可以让那几个孩子走进神庙试试。”

        我看了看脚下，清冷道：“问题是，她们不进去。”那几个孩子在神庙门口停下，绕着神庙转了几圈后，分别站在神庙外的几个转角，仰着头朝我们这方咯咯大笑。

        “你忘了我的作风？”忽然而来的温柔让我不禁抬头看向他，只是后一句的冷漠终将柔情掩盖，“不进去就找到软骨逼她们进去。”

        “你打算怎么做？”我几乎没有紧张感，哪怕现在的处境令人担忧，只是揽在腰间的手十分有力，好似在诉说它的主人足够自信，让人心安。

        勾起嘴角笑得痞气十足：“长得一样的年轻女子都是骨女，那都长得一样的孩子呢？”

        我想起他之前所说的骨女的软助，恍然大悟：“她们也是女的。”  骨女吃人却只吃合欢过的男人，若人的血和气可以让她们永葆青春，那么男人便能让他们“重生”。走捷径的妖可以永葆容颜却不能长生不死，她们只有通过另一种手段或方式让自己重生，带着记忆借助其他人的皮囊孕育出自己的新生。这里的房架房梁用的人骨，油漆用的人皮，跟这种“重生”方法很相像。这里的女人除了勾引男人和合欢，其他时间几乎不怎么出门，更是符合了这样的猜测。

        “咯咯咯，下来，咯咯咯，下来。”几个孩子里，其余都在笑，只有一个孩子在说“下来”，我和狐九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狐九眼神微眯，像是看见猎物般警觉，他在等，等猎物转移注意力，然后趁其不备致其于死地。

        我抓住揽在腰间的手，他疑惑地看过来，我冲他细微地摇了摇头。

        “以你现在的实力吃不了我，又何必与我较真。”雷鸣过境，狂风大作，卷起断壁尘灰，“我想解决的事已经解决，你们之前的态度也表明对那骨女的性命漠不关心，这用不着你动用这样的力量来对付我们。”若真要斗，她定会惨败，这么明显的局面她不会不懂，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咯咯咯，下来，咯咯咯，下来。”她说话依旧像个痴傻孩童。

        之前几个孩子一起没注意，现在她们分散开，又让我唯独注意一个，这才发现这个孩子无论是笑声还是表情都和其他几个孩子有甚微的区别，她的笑声更加清脆，而表情却僵硬许多。

        “或许你说得不错，可以把她们逼进庙里试试。”

        狐九玩着手指，指尖一簇火苗升起，故作放手的样子，火苗从手中脱落，好像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向下掉落，正当要落在那个孩子的头顶时，女孩忽然跑开，若不是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厉被抓住，都要怀疑她只是凑巧躲开了一般。

        火苗落地，一落二，二化三，将神庙团团围住，有个孩子想从它身上跨过，却在跨越的同时被突然燃烧而起的大火烧得灰飞烟灭，只有那个跟其他孩子有微妙不同的女孩站在火苗触及不到的角落，不出去，也不进庙，火若烧得更近些，她就下意识地靠墙更近些。

        “这神庙果然有玄机。”狐九像是戏弄，又将火苗向神庙移置几分。

        我见女孩的表现，脑海里从进寨起所有的画面都重复播放，忽然意识到什么，“这里的女子每日都会来神庙求福，进出自如，而那被你烧死的骨女却出不来，而她会不会是化作了骨女的样子，才出不来？”转而又有些疑惑，“若是如此，这些孩子为什么不敢进去？”哪怕被痛彻灵魂的真火燃烧得灰飞烟灭都不敢踏进神庙半步，实在让人不解。

        “咯咯咯，我与你无冤无仇，咯咯咯，你为什么要杀我，咯咯咯！”一道声音传来，是那个女孩。

        “如今三界鼎立，你吃人本是毁太平之事。”

        “咯咯咯，就算我是恶妖，咯咯咯，也不该是你来收拾我，咯咯咯！”

        “恰巧碰到罢了，我只是为帮朋友讨个公道而已。”那个骨女死了，我并没有多留之意，“公道已讨，你也未必有放我走的意思。”

        “咯咯咯，你们把佛像燃得人不人鬼不鬼，害我骨女一族不能转世重生，咯咯咯，我怎会放你走！”

        佛像？

        我和狐九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眸里可以看到自己眼中一丝的惊讶。狐九袖袍一挥迅速将火种收回，我从狐九怀中出来，一跃进入神庙，在无头金佛面前停下，在我进庙后，真火再次在门外燃起，不移不动，把几个孩子硬生生困在神庙和真火间。

        屋顶的瓦片在刚才的摇晃中掉得差不多了，从屋顶可以清楚看到下面的一切，狐九挑了个好位置逍遥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哼起了小曲。

        绕佛像一周，除了背后那几个被拆开过的黑色空布袋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用你的生命源看看那个佛像。”头顶传来狐九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佛像已被狐九的真火烧得有些黑糊，从身形上还能大致看出这是尊佛，我将手附在佛手上，生命力开始从经脉传入佛像。在生命力不断地蔓延中，表面被烧得乌黑的佛像开始脱落外壳，一个沧桑老人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坐姿跟佛像一样。

        “活佛？”狐九撑着头侧躺，眼里透着浓厚的兴趣。

        狐九之前为了烧骷髅头，大部分力量集中在骷髅上并未太过伤及佛身，再家金佛外层的镀金保护，这位呈现而出的老人除了皮肤有所烧伤外并无多大损害。

        佛手上的镀金褪去，生命力顺着老者的经脉不断向里探寻。我的忽然一愣，原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手指微微附上老者的心脏位置再次散出生命力。

        这位老者早已成空壳，已不知是多久以前的僧人，可在他的身体里某一处有个生命力与我的生命源共鸣，堪称神奇。生命源从他的心脏处漫进，那股与之共鸣的生命力在老者的心脏处十分强烈。缓缓闭上眼，用更强的生命源去探测，在老者空洞的身体里，好似黑暗中又一点光亮在远处噗通、噗通，代替心脏维持不知所以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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