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绿逝 ⑤
轻抚花弄，指尖被利刺划伤。
下意识将指尖弯曲缩回，拇指在手上的手指指甲处来回抚摸，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受伤了？”在一旁悠闲喝酒的狐九听到动静上前关切。
“没事。”五指摊开，小伤已经自动痊愈，“也不知小泽过得好不好。”
见我有心事，拿过我手中的剪刀，代替我修理这些花枝：“他虽是转世之身，却有万年记忆，自有分寸，不必担心。”
“如此甚好。”
被养胖不少的小逆突然伸了个懒腰从花架上跳下来，优雅地踏着猫步走到门边：“喵~”
“小泽？”我有些惊讶，才过去几天的鸦泽怎么就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陆家待你不好？”
鸦泽摇摇头，动了动唇想唤一声姐姐，这才想起自己不能说话，拿出纸笔，笔尖在纸上停留片刻，终是将那姐姐二字写成了小妖。
小妖，我想找你帮我拿一样东西。
“你说。”
我的根。
“根？”我惊讶地看着他。
小妖，我是妖，常年住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根在这里，如今我已有了妻子，我的根也要跟随着搬家了。
已在狐九口中得知他是妖，现在听来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今日心中不祥的预感一直存在，总是让人无法安定：“它在哪儿？”
后院的墙角下。
我随他所说来到后院，后院的墙角被一众花盆覆盖，将花盆移开可以看到一块空土，土壤松润肥沃，徒手将表层的土壤扒开，这是……难怪我一直都没发现他是妖，从小养到大再加上被花团锦绕，早已混淆视听。
我将他的根还给他，心中不安感更强烈，鸦泽没有多说便走了，那抹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拒绝和释然。
狐九一直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看向鸦泽的眼神夹杂着说不出的情绪，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
听见开门声，陆甄儿含笑道：“相公，我想去院子里走走。”
自然的拉过甄儿的手：院子里凉，你身子弱，先把这碗粥喝了。
“相公又熬了粥？好香。”
喜欢就多喝点，这个补身子。
“相公刚才是去哪儿了？”她久久等不到人回来，便去院子里拉了个丫鬟询问，这才得知他出去了。
回花店拿了些东西。
“听闻小妖姑娘娴静端庄、秀外慧中，如今我都还未见过，待哪日相公带我回去看看吧。”她深知自己本该是嫁过去，却因陆夫人让他成了上门女婿，这其中的憋屈与无奈她虽看不见却很能理解。
鸦泽轻抚上她的双眼，眼睛生得尤其的美丽，美中不足的则是那无神空洞的双目，叫人怜惜：等你眼睛好了就回去看看。
“好！”甄儿很是欣喜。
鸦泽握住甄儿的手往上抬，将她的手抚在自己的脸颊：想看看我的样子么？
甄儿有些羞涩的想收回手，可手背上覆盖的大手却将她握得紧紧的。
甄儿低下头，脸颊上隐隐泛出几丝红晕：“在甄儿心中，自由一个相公的模样。”
鸦泽将她的手轻轻放下，指尖在那稚嫩的手心上写到：那我永远留在你心里，可好？
……？
陆甄儿虽不能理解鸦泽说的话，但唇角却勾起一抹含蓄的笑：“相公说什么呢，相公不是一直都在？”她转而一想，神色有一刹那的低落，转而又恢复平静，语气放得轻松，“是小妖姑娘也没有法子治好我的眼睛吗？没事的，从小都这样，看见了倒有些不习惯呢。”
有我在，你怎会看不到。
“那相公为何说那些话？”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我的样子，牢牢的将我记住。
甄儿笑得灿烂：“那是当然，你可是我相公！”
鸦泽细细摩挲着甄儿的掌心，注视着她每一个表情和动作，想将她的一颦一笑牢牢地记在心里，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他不知这到底算不算爱，也不知他对陆甄儿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夫妻间的感情，他只知初遇那次他也不知为何会毫不犹豫的上前护着她，回到花店总是会想起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又受人欺负的姑娘，直到张大娘来到店里说的那些话让他下意识告诉小妖他想娶她，他很惊讶自己说得如此唐突，却又不悔。
相公只是想让你随时随地都记得相公的容貌。
“那是当然。”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喜悦。
还记得你们的约定吗？
“记得，等我能看见了，就去花店看看小妖姑娘长什么样子。”
看着那无忧的脸，鸦泽心中的波澜荡开，强烈的欲望让他想开口说话：“甄儿……要记得……我……”
“相公，你怎么……”陆甄儿很惊讶，激动地抓住鸦泽的手，“相公，你能说话了！”
除了陆甄儿的激动外，鸦泽整个人都惊住，他惊愕地看向甄儿，见她欣喜若狂，自己也不由的笑了，也不知是被那笑容感染还是被自己给自己的惊喜触动。
陆甄儿空洞的双目一丝微澜浮动，涣散的眼球中隐约看见没一抹红色身影：“我的眼睛……”
她有些激动地紧紧握住鸦泽的手，脸上的笑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掩盖下去：“相公……”
“嗯，我看到了。”
鸦泽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上了成亲时那件喜袍，一袭红色离陆甄儿越来越近，两片唇瓣贴在一起，如蜻蜓点水般一闪而过。
就是那样的距离让陆甄儿完全看清了眼前的人，他一身红装如成亲时一般，含情脉脉的双眼里能看见自己的倒影，他是迎娶自己的丈夫，是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丈夫。
“甄儿，要记得我啊。”
随着话语声的飘落，风伴随而来，那抹红衣不堪一击的被吹散，一簇柳絮缓缓落下。
一片柳絮稳稳地落在陆甄儿的手上：“这是……”这是她睁开眼睛看见这是世界的第二个画面，她从未看过这个世界，也从未真正的认识这个世界，她不甚至不知这是什么颜色，也不知它是什么。
她轻抚着这片柳絮，这是她看见丈夫消失后换来的东西，她将手帕摊开，将柳絮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
“相公……”
一切都恍若一场梦，这是这场梦的结局换来了她的一双眼睛，让她在醒来的最后一刻看清了梦中人。唯有左边掉落的一块玉佩在告诉她，那场梦的真实性。
看向周边，窗门都是紧闭着，也不知刚才是从哪儿吹来的风，吹走了她的爱人。
窗外月色静好。
“相公，若是看见这个世界的代价是用你来换，我并不愿意……”
“相公，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呢……”
这个夜晚，心中的不安让我迟迟睡不着觉，最后披了件外衣坐在院子里喝茶赏月，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柳絮落在了我的茶杯中，让我僵在那里，目光在那片柳絮上迟迟不肯移开。
次日清晨，陆家发现陆二小姐和公子双双不见，而也就是在鸦泽取回根的第二日清晨，我的花店来了位熟悉又陌生的客人。
“初次见面，陆二小姐里面请。”
我并未见过陆甄儿，可她腰际挂的那块玉佩我却无比熟悉。
“我已是鸦泽的妻子，姐姐唤我甄儿就好。”陆甄儿颇为有礼，憔悴的身子让人说不了重话。
“甄儿是来看我还是买花？”我注释着她的眼睛，穿透她的眼睛我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姐姐，我相公他……”
“罢了，无论小泽做出怎样的选择那都是他的意愿，我从不阻拦，也不会再过问，他如今是你的丈夫，一切都将是你该关心的事。”我打断她的话，别开了眼，嘴里茶水留的余香中多了些苦涩。
陆甄儿并未想到我是这样的反应，唇角间露出苦涩的笑容。
“甄儿看我也看了，若没什么想买的，便回去吧，若是陆家人找不着你怕是要急了。”
听出我的驱赶之意，虽不明白为何却也没往心里去：“那，这里有柳树的种子吗？”
心跳好似在这一刻骤然停止了一秒：“半生瘾只是个普通的花店，只卖花。”
此番的交谈跟陆甄儿想的截然不同，她离开半生瘾后没有第一时间回陆家，而是寻遍了这延伸出去这条路上所有的店铺，只为寻一粒柳树的种子。
半生瘾后院的墙角处，那些堆积的花盆被我移开，那些湿润的土壤下埋了一颗种子和一片柳絮……
从那以后，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不是泡茶而是去呵护那颗种子。
陆家因为陆甄儿是跟鸦泽一同不见便没作多想，对外宣称两人游山玩水去了。
我将陆家拉入了半生瘾的黑名单，说是不喜也好，迁怒也罢。
半生瘾没了那个安静的身影，花店内也没人再提鸦泽的名字，狐九似乎料到这一切却从没打算跟我解释，我也默契的从来不去问他，鸦泽这个人就好似从未在半生瘾出现过。
两年过去，后院角落处那片土壤依旧肥沃，只是那粒种子从来没发过芽，每日的水与阳光依旧浇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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