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朝宛怔望着屏幕里的女人。
明明只离开了几天,却觉得过了很久,久到季檀月的柔软嗓音落在耳中都觉得陌生。
她从没有见过女人眼底乌青这么严重。
是因为云茜,还是因为她?
“尊重逝者,依法保留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视频中,季檀月微收下颔,声线一如既往。
朝宛却看出了女人眼底压抑极深的疲惫。
心底像被细密小刺轻戳,泛起阵痛。
“让各位影迷朋友担心了,抱歉。”
房间里,只有手机仍在继续播着视频的声音。
季檀月话音微顿,长睫在玉瓷般的脸上打出小片阴影。
“我会暂时无限期隐退,调整好状态再与大家见面。”
手机从朝宛掌心滑落,无声掉进被褥里,房间里唯一的冷光源也熄灭了。
隐退。
忽然失去了继续关注事件动向的所有心思,她将手机关机,蜷进酒店陌生温度的被褥里。
耳边仍在不断回放刚才的视频声音。
暂时,无限期隐退。
可季檀月答应过她,不会隐退的。
短短半分钟的致歉视频,充斥着黯然、挣扎,以及将熄灰烬般的恹意。
朝宛想起那一晚,她做了有关季檀月的噩梦。
女人蜷进沙发边角,死寂且无生机,时间仿佛默片般无声流淌。
醒来后,她急切地想找到季檀月,用自己的体温与拥抱,让周身色彩灰败的女人暖过来。
拥抱不可以,就用亲吻。
她不想看见季檀月难过的样子。
那一晚,季檀月搂着她吻了很久,直至气息紊乱,氧气剥离。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做噩梦。”女人嗓音轻柔。
“因为有小笨雀在。”
可是她现在却逃出季檀月身边了。
朝宛肩膀轻颤,揪着被子,将哽咽声压得几乎不可闻。
她怎么会认为季檀月从不骗人。
眼底乌青那么重,分明从始至终就是一个撒谎的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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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歉视频热度几日居高不下,评论区一片负面声音。
焦点被尽数转移到季檀月身上,有关“上餐”的传闻反倒被压过去。
朝宛在苏门的几日,没有心思散心。
很多次想购买返程机票,可指尖点进界面,又怔怔退出。
消息界面空荡且毫无波澜,她不确定。
不确定季檀月现在是否真的需要她。
可就在即将启程下一地点的前天,朝宛忽然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戚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通过后,对方很快发来消息,语气温和且征询。
[你好,我是季檀月的私人医生戚年,现在也在苏门出差。]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占用一点时间,和你谈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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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定在了苏门的某家咖啡厅。
朝宛拘谨地坐在约定位置等待,很快面前有位年轻女人入座。
戚年装束素净,眉梢眼尾自带笑意,叫人只看一眼便觉心中平静,如沐春风。
因为之前弄混戚年与戚依依的事,朝宛有些窘迫,不太敢抬头与面前人对视。
但局促气氛很快就被戚年一句话打破。
“果然是很乖的小朋友。”
戚年声音舒缓,仿佛自带消解隔阂的魔力,朝宛被吸引去了目光,抬眼悄悄望去。
“谢谢戚医生。”她轻声答。
表面拘谨,可实际,心中压抑着的问题几乎要倾泻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想弄清楚,戚年为什么知道她在苏门,为什么要约她见面。
空隙间,有侍者送上了饮品,一杯浓美式,还有一杯牛奶。
戚年将牛奶杯轻推向朝宛,开口:“暖暖手,最近苏门降温了。”
朝宛垂眼,把杯子捂在手掌间。
她早就过了喝牛奶的年纪,为什么人人都喜欢给她点呢?
就连季檀月也是这样。
会是季檀月告诉戚年的吗?
怔楞很久,耳边传来小勺撞击杯壁的轻响,朝宛发觉,戚年在专注而没有侵略性地打量她。
倏然回过神,她轻抿唇,喝了一口牛奶掩饰。
刚才纠缠的思绪竟然一直落在季檀月身上。
只是见到与季檀月相关的人,就忍不住一直去联想,去揣摩。
可她分明前几天还想通过散心,彻底忘记女人。
“打扰到你的行程了,我可以称呼你朝朝吗?”戚年温声征询。
“前阵子看了你出演的电影,很喜欢,听到粉丝们也都这样称呼你。”
朝宛差点窘迫到背过身去,脸被牛奶杯里飘出的热气熏得微热。
“可以的。”声音很小。
“朝朝,我猜你在想,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微信,还约你出来见面。”
戚年用小勺搅拌咖啡,视线始终落在朝宛身上,温和专注。
“除了想看看我新粉上的小侍卫外……”她顿住话音。
“也受某位朋友所托。”
朝宛忘记了握住牛奶杯,愣愣盯着戚年看。
朋友。
可还没来得及欣喜,下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期待。
“但我们见面的话题不是这个。”戚年微笑,“只是想讲一个可爱的小故事,朝朝愿意听吗?”
朝宛垂眼,轻点头。
心头的期待正一点点消减。
她既没有从戚年口中得知半点有关临南的事,也同样没有听到期盼的那个名字。
戚年撑着下颔,静静看她,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失落。
和面前的这位戚医生相处时间过短,朝宛沮丧发现,她根本读不懂面前人的情绪。
“好,那我就开始了。”戚年收回视线,温声开口。
“故事要从哪里讲起呢?最初似乎也是这样繁雪的时节。”
“在私人诊室门口,我收留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受伤小狗。”
小狗。
是童话故事吗?
朝宛抿了一口牛奶,思绪不由自主地随着戚年的嗓音走。
“小狗长相乖巧,但并不亲人,甚至还总是试图咬伤我。”
“经过观察,我发现,每次路过临近的餐厅它都会难过,而且烦躁拆家。”
“直到某日,小狗偷偷溜了出去。”
“我亲眼看见,长相乖巧的它与餐厅老板撕咬成一团。”戚年声音平缓。
“在它身后,铁笼子被拖了出来,里面是肮脏的血污和皮毛。”
“那是一只即将被餐厅扼杀上桌的,它的同类。”
朝宛内心一揪,咬住唇。
“餐厅老板被咬伤,扯着小狗不放,要把它也锁进笼子,带到餐厅里。”
“但餐厅里的某个食客却在看见笼子的下一秒,惊惧起身。”
“他说,‘老板,你怎么抓了只狼?’”
朝宛忍不住笑了一下。
心底的悲哀却很快将她淹没。
她握紧玻璃杯,低声问:“可以让狼狼咬他们吗?好坏。”
戚年温和笑了,“当然。”
“小狼发狠咬了餐厅老板一大口,从他手里挣脱,威慑地呜呜叫。”
“再也没有人敢阻拦,它顺势把那只奄奄一息的同类也救了出来。”
“那个冬夜很冷,小狼受伤严重,流了很多血,竟然没有力气站起来。”戚年平静陈述。
“雪下得很大,仿佛能掩盖所有痕迹。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远处传来细微声响。”
“那竟然是一只很小很小的稚雀。”
朝宛完全听入了神,连玻璃杯里的牛奶凉了都没发觉。
“稚雀悄悄接近,没注意到远处的情形,也似乎不知道有多危险。”
“它就这样贴近小狼身侧,羽毛被冷风吹得颤抖,小心翼翼地寻了一个避风港,将头埋进小狼绒毛里。”
“稚雀太小了,或许它认为是在取暖,也或许,它想以这种方式温暖小狼。”
朝宛莫名眼睛有些发热。
“小狼很饿,它想吃掉这只懵懂的、主动送上来的美餐。”戚年继续讲述。
“但它最终只是轻挪了挪位置,把稚雀护在身下。”
“那个冬天很冷,它们依偎了不知多久,而我看到这里就离开了。”
朝宛睁大眼,认真等待着戚年讲解后续。
戚年抿了口咖啡,不愿悬着她胃口,微笑说:
“这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我又见到了小狼。”
“它几乎和先前拆家的模样判若两狼。收敛了爪牙,难得展示出温驯的一面,将柔软的肚子露出来。”
“羽翼初丰的小雀向她飞来。它落在小狼身边,一如那个冬日,将头埋进小狼皮毛里,撒娇般蹭着。”
“我猜,它们应该成了很好的朋友。”
“好可爱。”朝宛轻声回应。
可是她却始终很困惑。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她不明白小狼究竟为什么没有选择吃掉稚雀,也同样不明白,戚年为什么要约她到这里。
难道只是单纯为了讲一个故事?
咖啡见底,戚年站起身,与朝宛握手。
“朝朝,谢谢你愿意听我分享这个故事。”年轻女人笑了笑。
“下一程是杞榆?祝你旅途愉快。”
朝宛倏然起身,垂头不语。
戚年为什么会知道呢?
戚年视线落在窗外很远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才偏头对她颔首,“朝朝,有人托我带了礼物给你,就在这间咖啡厅。”
“不过抵达时间是明天,如果要赶飞机的话,应该来不及了。”
礼貌致歉,旋即温声告别。
目送戚年远去,朝宛怔然返回落脚酒店。
的确,按照安排,她明天就要动身前往下一程。
礼物,肯定是收不到的。
只是,听到这两个字,朝宛总联想到季檀月。
想起女人眼底的柔软与缱绻,想起她叫自己“小笨雀”时耳畔的温热吐息。
整理好行李,在床上辗转反侧,却难以入眠。
翻出耳机,朝宛发现,轻雾已经很久没有更新微博了。
就连私信的历史消息也停留在十日前。
依旧忍不住翻看与季檀月相关的消息。
热搜早就被撤下去,没有半点水花。
倏然,一条微博映入眼帘。
[“上餐”背后的肮脏真相。圈内大佬的猎艳狂欢。]
配图是一张年代久远的名单。
里面有云茜,已经被划掉。
还有……
朝宛将图片一点一点放大。
她看见某个被画了圈的名字。
季檀月。
眼眶湿润,朝宛捂着唇,将文章下拉。
信息素香薰、包厢里污浊肮脏的道具、溶解不明药片的啤酒、绳索铁链。
还有沙发上挤成一团,吞云吐雾,神情惬意的圈内大佬。
名单里有很多人,但现在大多不知所踪。
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或许退圈、或许隐婚,也或者沉默如待宰羔羊般死去。
朝宛紧咬唇,视野已经模糊不清,却执拗地擦干。
她登陆了公司注册的微博账号,搜索关键词,转发。
想了很久很久,朝宛打字。
[朝宛:受害者不该被再加害。//]
-
郁云嘉身上被傅奚披了件大衣,遮住消瘦双肩。
可她始终盯着信息翻涌的界面。
“郁姐,小朝老师这条……要删吗?”公关人员轻叹。
郁云嘉沉默很久。
“不用。”她答。
看了一眼时间,女人询问身边的人:“还没有联系上?”
“没有。”小林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季老师好多天都没接电话了,偶尔打进去一次,很快就会关机。”
郁云嘉垂头,双手不自知地交叠紧握。
恐怕通稿已经晚了。
她在季檀月身边工作很多年,从没见过女人这么糟糕的状态,自发完致歉视频后就了无音讯,行踪分毫不知。
这让她想到与云茜通话的那个傍晚。
傅奚在身后看了消瘦的西装裙身影很久,线条明朗的侧脸微垂。
她取出手机,给朝宛发了条信息。
-
朝宛没有注意到手机在轻震。
鼻尖哭得通红,她取出行李箱里的围巾,不顾深夜冷风肆虐,赶往白天与戚年见面的咖啡厅。
她不想去杞榆了。
她要等待戚年口中的那份礼物。
即使知道礼物不可能在深夜送达,但朝宛依旧想等。
等一个寄件人栏注明季檀月的可能。
如果是季檀月,她就退掉机票,返回临南。
忽如其来的想法如藤蔓般疯长,在朝宛脑海里纠缠。
咖啡厅即将打烊,人流稀少,值夜班的店员在柜台后擦着咖啡机,听清朝宛来意,笑了一下。
“礼物?小姐,您说的是一个包裹吗?”
“嗯。”朝宛蜷缩手指,声音很轻,“现在应该还没到,没关系的,我就在这里等,请给我一杯牛奶。”
店员却转过身,不久,递来一杯牛奶。
同时还有一个纸箱。
“有人跟您说明天送到吗?但今天就已经到了,我还以为不会有人认领了呢。”
年轻女店员说完,正打算去取剪刀帮忙开箱,却忽然发觉面前戴口罩的女孩眼圈红了。
朝宛慌乱地按了下眼角,垂头,“谢、谢谢……”
她几乎不敢想。
不敢想如果明天照常启程去杞榆,究竟会错过多少。
包裹很轻,朝宛失魂落魄地捧着,找到卡座坐下。
用手指遮掩着寄件人的位置,一点点移开。
「给稚雀的礼物」
不是季檀月。
但朝宛依旧心跳急促。
她用剪刀,一点点小心拆开纸箱。
一个纯白信封最先映入眼帘。
信封内的信纸光滑平整,上面的字迹陌生,但却赏心悦目。
“朝朝,小狼与稚雀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是戚年的口吻。
朝宛收紧指节,继续看下去。
“后来,稚雀学会了扑扇翅膀,小狼却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驻足观望。”
“她怕自己尖利的爪牙刺伤稚雀,也怕肮脏的皮毛浓污了那么漂亮的雀羽。”
“可她还是贪心地希望,希望稚雀能始终朝自己飞来。”
“她伪装成被雨水淋湿的小狗,渐渐学会了温驯地摇尾巴,袒露脆弱的肚皮。”
“小狼等了很久,就像那个冬夜。”
“可是稚雀没有来。”
“‘她或许需要自由’小狼想。”
“但自从雪夜感知到皮毛外紧贴着的那份急促心跳后,她早已身处樊笼,被牢牢束缚。”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朝宛抿唇,双眼湿润。
她继续向下翻。
纸箱最里面是一本画册。
画册扉页隽着季檀月的名字,整本命名则是「小笨雀」。
翻开第一页,朝宛倏然愣住。
眼泪不听使唤地掉下来。
那是她的一幅素描画。
「在学校的喷泉边看见了她。想亲亲她脸颊。」
第二幅,依旧是朝宛,这次画中填了很多细节。
「在夜市找到了她。戴着小鹿角灯,好可爱。」
第三幅,第四幅。
画册填了将近半本,最后的素描画细节前所未有地栩然,竟停留在一个未来的时间节点。
她与季檀月记忆中的初遇,金琼典礼。
画册里,朝宛身着冷色绸裙,双手交叠,款款端坐在席间,直视正前方。
「第一次和她握手。手心好暖。」
「和她签约后,想告诉她所有未宣之于口的小秘密。」
「我好喜欢她。」
朝宛指尖覆上最后的隽秀小字,眼泪忽然砸落,泅湿了素描画。
她急迫地想翻到后面。
画册里会是平行世界吗?
如果她没有在那个雨夜意外坠桥,会不会,她与季檀月就能不生波折地在一起?
可后面再也没有栩栩如生的素描画,甚至连时间也未曾标注。
只打了一个轮廓,就被用铅笔毫无规律地勾画掉。
注解小字不再隽秀,就像残破记事本里的字迹那样凌乱潦草。
「她没有等我」
「为什么,我画不出来她了?」
朝宛将唇咬得红肿,俯在桌上,肩膀微抽。
牛奶已经放凉,店员打着瞌睡,咖啡厅最后的客人也离开了。
她哽咽取出手机。
最新一条是傅奚的消息。
[朝朝你怎么这么傻?]
但她置若罔闻,只是愣愣擦除眼泪,望向历史消息。
y的头像上,有红点。
不知在什么时候,季檀月竟给她发来了消息。
很多很多条。
[想你]
[小宛]
[我好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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