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8章故人
入秋的石桥镇多少有些萧瑟,枯黄的落叶在空中翻飞成蝶,轻飘飘落在地上,又随风刮至别处。
镇上有一处废弃的染坊,那家主人在多年前迁居江南,这处老宅年久失修又无人看顾,逐渐沦为乞丐们的栖身之所。
这天中午,四个小乞丐讨饭回来,生了一堆火,围坐在一起就着剩菜啃地瓜。
“哎,这天儿眼看着就要冷下来了,谁能给老子弄件棉衣就好了。”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擤了把鼻涕,继续边啃地瓜边说道。
另一人立刻接过了茬,“老五,那再给你弄个媳妇好不好呀?”
“哈哈哈……最好和那卖豆腐的芄兰娘子一样貌美才好……哈哈哈”其他二人大笑着附和起来。
“或许老朽可以送你们几件棉衣,也能让你们吃上饱饭。”低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们回头望去,一个约六十余岁的老人家,穿着较镇上的居民更讲究些,似乎腿脚不太好,拄着一根拐杖走进来。
那个叫老五的乞丐站起来,仰着头,向下斜视着问他“你谁呀?”
那老者也不急恼,徐徐说到,“我这儿有桩生意,活轻松,来钱还快,不知小哥儿可感兴趣呀?”
“钱多事少,呵呵,你骗三岁小孩呢?”另一人站起来,满脸质疑。
老者从袖袋里掏出一小块散碎银子,微笑着说道,“老朽从不打诳语。”
他把银子拿到他们面前晃了一晃,然后攥在手里,四个人眼神齐刷刷地盯着他的拳头,几个乱糟糟的脑袋随着他手的动作而随之晃动。
稍许过后,老五回过神来,他冲其他几个乞丐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围到一起窃窃私语。
老者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耐心地候着。
乞丐们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只是他们不知,他们所有的对话,早已被门口之人悉数听去。
老五悄声说,“哎,你们说这老头靠谱不?”
另一人回道,“平白无故送银子,其中不会有诈吧。”
又有一人开口反驳,“咱可好久都没见过银子了,管他什么活儿,咱先把银子要过来再说。”
“你就知道钱是吧,万一叫你杀人放火,你也干?”
一阵激烈的内部讨论之后,老五提议,“要不,先问问他,需要咱们干点啥?如果是赔命的买卖,我看还是算了吧,老子还没活够呢。”
“行!”“我看可以!”几人终于达成一致意见。
老者嘴角微微上翘,一脸慈祥地看着老五走过来,于是开口说道,“众位小哥儿可是想好了,要与老朽做这桩买卖?”
老五回他,“你先说说,找我们想做什么?”
老者笑眯眯地冲他们找人,也不嫌弃他们身上的污秽和刺鼻的气味,示意他们走进些,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又从袖袋里掏出几小块散碎的银子,分发给他们人手一锭。
几个小乞丐哪里摸过银子,甚至连见也许久未曾见过了,兴奋得龇牙咧嘴,甚至装模作样地塞进嘴里用牙齿咬,彷佛行家一般。
老者似乎并不担心他们会携银子逃跑,缓缓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一句话,“你们且拿着银子去置办身干净的行头,未时镇外黄桷树下见,事成之时,每人十两银子做酬。”
而他身后的小乞丐们,仍然沉浸在天上掉馅饼的喜悦中。
离开染坊后,老者拄着拐杖向镇东头的豆腐坊走去,豆腐似乎刚卖完,老板娘正在埋头整体货架。
他在店门口驻足,问道,“小娘子,可还有豆腐卖与老朽呀?”
“你不明知故问么。”老板娘没有停下手头的活计,头也不抬的回他,“没有!”
“当真没有?”
老板娘不耐烦的抬起头,“真没有,卖完了。”
她抬头的那刹那,店前的行人三三两两地将目光投过来,走过之后也不乏有人回头观望,只因那张脸有着与这个北方小镇格格不入的艳丽,肤如雪凝,伊人如玉便是形容这样的女子。哪怕只是穿着一身普通的素衣,竟丝毫不减她眉眼间婉转的风情万种。
不同于周遭窃窃打望的路人,老者拄着拐杖走近她,目光坦荡地直视她的双眼,“小娘子,几日不见,脾气倒是见长了些。”
“你——”老板娘有些错愕地睁大双眼,忽地张大了嘴巴似乎恍然大悟,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他,然后意犹未尽地绕着他转了两圈,才开口道,“你倒是总会让我惊喜……哦不……应该是惊吓。”
相识许久,芄兰自是明了林月见易容之术的高超,以往眼前人也总是以各种面容和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故而短暂地惊讶之后她很快习惯了林月见的新身份。
芄兰余光扫了下店外,此刻是午饭的时刻,外面已无行走的路人。她示意林月见跟她来到后院,一边走一边说道,“近日我都留意着,南山君并未出现。”
“芄兰,多谢啦。”身后的声音异常甜美,但是想到此刻声音的主人顶着一张六十多岁老头儿的脸,芄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谢什么,若是没有你,我怕是年纪轻轻就成未亡人了。”她回过头来,温柔的一笑,全然不见刚才凶巴巴的模样。
往事已如云烟,但偶尔她还是会感叹,年少时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她曾是寄身江南游船上的卖艺女,陪着客人谈笑风生夜夜笙歌,也曾伴着夜色在人群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胭脂,这个名字,终是离她越来越远。
当她逃离那座城后,原本打算纳她入门的那位财主老爷,据说半年后暴毙,撒手人寰。
“芄兰,去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知她陷入了往事的回忆,林月见宽慰她。
“唉,我向来不是个沉迷过去不可自拔的人,你是知道的。”芄兰回答道,说话间将她领到一件房里,指着一个硕大的包袱说,“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马车也备好了,在后门。”
林月见走过去打开包袱,里面是易容的器具,以及户籍文书。她打开文书正反面都看了看,忍不住感叹,“芄兰,你真有两下子,这文书造得跟真的似的。”
“这本来就是真的呀。”芄兰回答她,“废了我好一番功夫,让城主戳了章。”
林月见看着她摇头,打趣道,“卖豆腐真真是暴殄天物了,以你的姿色和手段,却甘愿屈居于此。”
芄兰撇了撇嘴,“你贯会取笑我。”说完,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能不经意间流露着风情。
“我倒是忘了,你的小郎君快回来了吧?”林月见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说。
提到心上人,芄兰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看着她的神情,林月见继续说道,“听闻今年殿试,你家小郎君成绩不俗,年纪轻轻就封了官?”
听到这些,芄兰虽然嘴上没有回答,嘴角上扬着的弧度却越来越大,“啧啧啧……此时无声胜有声。”林月见继续拿她打趣。
“哧……”芄兰没忍住笑出声来,一想到心上人,她的心情总是莫名的好,“说是最近回来,若是赶巧了,你们还能见上一面。”
那日黄昏时,一辆马车在路上慢悠悠地前进,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赶着马车,马车后面跟着三名年轻男子,他们穿着干净的衣衫,梳着整齐的发髻,彷佛是大宅院的仆从。
当流域非在吱吱呀呀的摇晃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马车里,而一个穿着考究的老者正坐在对面看着他。
他本能的神经悄悄紧绷,哪怕此时自己武功尽失,但总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权衡了自己当下的处境,他坐起身来尽量让自己靠近前窗,以便情况有变时可以跳车下去。直到他坐正,才出口问道,“阁下是?”
看着他的小动作,林月见心中有些好笑,她抿着唇冲着对面的人眨巴眨巴眼睛。然而俏皮的动作与苍老的面庞极为不和谐,显得十分怪异。
见此,流域非放下心防,面上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林姑娘,为何做这般打扮?”
“嘘……”林月见将手指放在唇间,眼神往外一瞥,示意他隔墙有耳。然后她身体前倾,凑近了流域非轻声说道,“可不止是我,不妨瞧下你自己。”说完,她摸出镜子,举到他的眼前。
“这……”镜子里完全一张陌生男子的脸,当他睡着时,自己竟然也被易容了,以他的警觉性,不应该如此轻易地被摆弄,除非……
“你又对我用毒?”他显然也不想声张,压低声音问道。
“又?”
他继续说道,“但凡你袖口一挥,我就总是莫名其妙昏睡过去,姑娘真是用得一手好毒。”
听到这些,林月见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你少狗咬吕洞宾了,用在你身上的都是些安神助眠的稀有药材,外面有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
想想自己的伤势的确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恢复,知她所言非虚,但面子里子多少有些挂不住。马车里静止了稍许,他还是服了软,毕竟他向来不是个不识时务之人,“咳咳……许是我言辞唐突,姑娘见谅。”
他接过镜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瞧,甚至伸手在脸上摩挲,那张面皮与他的脸贴合得天衣无缝,堪称完美。
他对那张面皮的欣赏全然落在了林月见的眼里,她开口说道,“怎么样,我的手艺还行吧?”她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看了看,外面的人不紧不慢地跟着马车向前走着,丝毫没听见车里的动静。
她继续说道,“你我都是通缉犯,这样行事起来方便些。”
“难道,我们此刻正在去石桥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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