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宁湛被关在东厂大牢里几天后还是被皇上给放出来了,他的国公爵位被削了,兵部尚书的职位也被别人顶了。
但对外宣称是他对皇帝大不敬,昭鸿十年征战跶喇凯旋时穿着黄马褂就进了朱禁城,明显是翻旧账之举,但也看出皇帝对冒犯自个儿皇权的行为像来是斤斤计较的。
宁湛被皇帝逐渐地移出权力中心,但他并不着急,只要太子还在,他们就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愧是沉吟官场数十年的人,就是沉得住气,他受了仗刑,这些日子正趴在屋里养伤,冷不丁云氏哭哭啼啼地前来给宁星河求救。
宁湛一听宁星河竟然也参与科举舞弊之案,还学朱二公子在状元楼大放厥词,几重怒火下他直接扇了云氏一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云氏直接被扇倒在地,不可思议地捂着脸颊,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水。
“老爷,您可不能不管我们星河呀,听说被判了六十廷仗,这打完星儿还有活路吗?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啊!”云氏被扇了一巴掌,但还是强忍着跪在地上哭道。
宁湛本就不指望这个儿子能给他争气,若不是他早年战场上受了暗伤,也不至于只有宁星河一个儿子,见宁星河资质平庸,身体柔弱,所以对这个儿子也不甚看重,一心一意只想把女儿送入东宫,完成所谓的“子宫革命。”
宁星河本就心思敏感,他做过一段时间庶子,知道不受重视会是怎么样的待遇,再加上陆长亿给他带来的刺激,因此愈发想得到父亲的重视,于是便中了宁芊芊给他下了圈套。
宁湛气得狠了,反倒冷静了下来,以极其冷漠的口吻道:“不中用了。”
总之,现在还是把芊芊嫁到东宫更重要,只要太子的位置稳了,芊芊再给太子生下嫡子,不愁将来。
云氏一听当即就心凉了,想当初宁珠出事时,他也是这般轻描淡写地对宁珠吐出这几个词,眼下又见到他这般态度,哪能不知他的决定。
云氏捏紧了手帕,停止了向宁湛求情的行为,向来温顺讨好宁湛的她此刻心里却萌生出一丝怨恨来:明明都是你的孩子,为何待遇如此天差地别,珠姐儿也就算了,星河可是你唯一的嫡子啊,你都不救她?这般偏心白氏的孩子吗?
凭心而论,云氏是自卑的,白氏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永远立在她跟前。
白氏出身高贵,才华横溢,又生得美貌,当初若不是白氏几年未有所出,也没有她上位的机会,她本以为给宁湛生下了儿子,宁湛就会对她另眼相看,但事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宁湛根本不在意她,若不是想打消皇帝的怀疑,她压根没有被扶正的机会,她于宁湛不过是个生育工具而已。
这些年,她虽是风光的国公府二夫人,但这京城里出身世家的官家夫人们又有哪个瞧得起她的身份的,她又不识字,更是和她们处不来,所以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这两个孩子是她唯一的指望,眼看两个孩子的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她简直绝望到了极点。
星儿可是被关在了东厂的监狱啊,早听说东厂督公为人心狠手辣,东厂里的酷刑,怕是连大理寺的都比不过。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救救星儿,这板子打下去,星儿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突然她眼前一亮,还真让她想起个不错的法子来。
锦衣卫和东厂虽是特务机构,但对一样东西还是不拒的——那就是银子。
这打板子里是有门道的:打、着实打、用心打。1
若是轻飘飘的一个“打”字,那行刑的人便明白了:这人是送了银子的,敷衍了事地打完就行。
打完后,外表虽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但抬回来擦两天药便好了。
但着实打和用心打便不一样了,尤其是用心打,一棍子下去,表面丝毫无损,其实五脏内腑皆受损了,通常不到十棍便一命呜呼了。
当然,这也得看人的承受能力,历史上有一棍就死的,也有百棍不死的。
还有就是:胖子比瘦子更耐打,毕竟还有肥肉给他挡上一会儿,宁星河无疑是个瘦子,能不能撑过十棍还有的说。
只是,收买的银两向来不菲,云氏想凑齐银子便是把她嫁妆都卖了都凑不够,眼下府里的管家权又在老祖宗手里,也没有私吞公中的机会。
后来,还真让她知道了个生财的法子——私放利钱。
云氏起初有些犹豫,因为朝廷明令禁止官员私放利钱,违者重罚。
但眼看着被行刑的考生一个个半死不活地被抬出去,那血肉模糊的惨状让云氏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当即不再犹豫。
她这便是又中了宁芊芊给她挖的坑了。
宁芊芊用当初蛊惑宁星河的方式给云氏透露了“私放利钱”这个法子,一环扣一环,云氏母子明知前方有坑,却还是跳了进去,便是事后怀疑,也找不出证据来,毕竟她没露脸,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她和她身边的人经手的。
绿芜跟她汇报云氏对外私放了一大笔利钱时,宁芊芊正在写字,听到这消息,下笔更流畅了。
书房西墙上挂着的是陶渊明的《归去来兮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王维的诗,云: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芙蓉镂金香炉里的苏合香和淡淡的墨香混杂在一起,宁静淡雅的氛围无不让人心平气和。
“这字写得甚好,绿芜给我收起来,赶明儿送给皇后娘娘吧。”
宁芊芊放下了紫毫,看着刚写完的“戒急用忍”三个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宁湛人还躺在床上,但心思还是活跃的,一边和他手下的人马盘算计划着什么,一边让人把宁芊芊送去了皇后娘娘宫里,说是皇后娘娘最近想念宫外的侄女了,让芊姐儿进宫陪皇后娘娘些日子。
宁芊芊无法,只得照例遵循。
凤仪宫里的摆件样样都是上等,四周皆是雕空玲珑木板,壁上有些抠成的槽子,依稀放着些精致小巧的名贵摆件,
有对飘绿翡翠琉璃全品貔貅辟邪兽最是惹人注目。
虽是如此,但还是比不得她前世的寝宫,依稀记得当初薛怀玉还给她弄来了一对南海进贡的红珊瑚,就摆在她屋子中央。
记得她当时还毫不留情地调笑了他一番:“这红珊瑚可是求子的,莫不成督公大人还能给我个孩子不成?”
虽是调侃之言,但薛怀玉当着她的面儿没给她脸色看,私下里却是狠狠地讨伐了她一番,以后再是不敢拿这事儿调侃他了。
她自是不知,日后,薛怀玉竟然真的给了她个孩子,还为此闹出了不少笑话。
皇后娘娘三十多岁的年纪,但保养得一直很好,带着硕大九凤金钱玉步摇,一张脸满面铅华,姿容清丽,多年的中宫生涯让她一举一动都颇有威仪,端的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但这些天太子和镇国公的事儿还是让这张俏脸多了几丝阴霾,再多的胭脂水粉都掩盖不住她眼底的青色,只是再见到宁芊芊的时候才多了丝笑容。
宁芊芊仪容得体地给皇后请了安,然后乖巧地坐到了皇后身边。
皇后看着她这个侄女儿,越发满意,不愧是哥哥和白氏的女儿,太子妃之位除了她还有谁配得上的,于是,眼神愈发柔和了,温声问道:“这些日子芊姐儿再做些什么呀?”
宁芊芊微微垂着头,朱唇轻抿,两颊漾出浅浅的梨涡,曲形蝴蝶簪的流苏垂在她碎玉莲白的脸庞,越发显得她琼姿花貌,耀如春华。
她柔声回复道:“近儿个在练字,听府里的人常说,皇后娘娘书法甚好,不知能否给芊芊指点一番。”
说着,便让绿芜把她昨儿写的字递给了皇后。
皇后打开纸卷,只见其字行云流水、笔走龙蛇,力透纸背的同时也有着女子独有的婉约灵动,无疑是上等之作。
至于这上面的内容……
皇后娘娘沉吟了一会儿,宫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最后皇后娘娘微微笑了,眉眼舒展了开,笑着拍了拍宁芊芊的手:“本宫惯是没看错人的,芊姐儿惯是知事的。”
宁芊芊也适时地红了红脸。
她送字也不为别的,总归太子还没倒,眼看着皇上要把萧明煜扶持起来,总得让皇后打起精神来,她可是知道萧明煜的手段的,便是两个太子加上来也比不过他一人,皇后要是不支棱起来,指不定太子就被萧明煜斗下去了。
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最好让他们三方互相残杀,她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前世薛怀玉便是如此,哪曾想萧明煜心狠手辣至此,竟狠得下心在下江南的途中勒死了皇帝,弑父上位,不然薛怀玉的计划还能提前提上日程。
如今,萧明煜还在发育前期,皇后坐镇中宫,拿捏着他的母亲舒嫔,如此也能牵制住他。
两姑侄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正说笑着,宫外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嗓音。
“皇上驾到。”
皇后心里一惊,连忙站起身,这还是太子被禁足后皇上头一次进她的寝宫,看着身边的宁芊芊皇后心下一定,心思活络了起来。
皇上进来时,皇后和宁芊芊恭敬地给他请安。
这是今生宁芊芊头一次见着皇帝,皇帝在她的印象中,不过是个用自己的儿子养蛊的变态。
他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敌人,要抢走他皇位的敌人。
他像只垂垂老矣的雄狮,趴在属于自己的皇位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围的成年狮子,苍老浑浊的眼中满是警惕,像是在叫嚣着:这是我的皇位,你们都离我的皇位远一点!
这便是皇家,这便是帝王。
王公贵胄们在玩弄权术时都带着优雅和从容,明明做着最腌臜的事情,却活得比谁都高贵优雅。
深宫中的女子背负着家族荣耀,战战兢兢,最后还是面目全非了。
这便是能轻易扭曲一个人本性的猎场。
宁芊芊也曾尝到过权力的味道,那简直是比五石散还要让人着迷,那种滋味儿一旦沾染,便很难再戒断了,所以她万不会再踏入同一个狩猎场。
皇帝是带着二皇子萧明煜一块儿来的,他听内侍说皇后召了宁家二娘子来宫里时,起了些心思,也想去瞅瞅皇后和太子都看中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让皇后这般执着,非要她做太子妃不可。
正巧萧明煜也在,正向皇上汇报科举之事,听了内侍汇报,试探性地提出和皇上一起去,顺便去给母后请安,皇上可有可无地应了。
到了凤仪宫,皇上算是头一次见着宁湛这个二女儿。
但见她夭桃浓李,风流毓秀,一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眼闪着细碎的柔光,当真是生得一幅好容貌。
又见她写的字也颇有风骨,想必也是饱读诗书、生得一幅玲珑心肠之人。
皇上看着宁芊芊低眉顺眼的样子,有些惋惜:这般好女子,若不是宁湛的女儿,还当真配得上太子,只是为了她的身份,便没那么好处理了。
一时间也很是犹豫纠结,既不想扩大宁湛的势力,也不想这般女子便宜了别人。
便是这时,萧明煜突然开口了:“上次一别,已有多日没见着二娘子了,竟没想到二娘子写的这一手好字,不知能否向二娘子讨要一幅?”
皇帝心里一动,问道:“哦,煜儿见过芊姐儿?”
见皇后和皇帝露出诧异的神色,萧明煜做出一幅懊恼的样子告罪道:“是煜儿唐突了,儿臣与二娘子不过一面之缘,二娘子曾在商市采购粮食,送到京中的慈善堂,儿臣便是在那时遇见了二娘子。”
皇后还以为是宁芊芊和二皇子私下有来往,见他这般说才放下心来,笑道:“芊姐儿惯是好心肠,像她母亲。”
宁芊芊做出一幅羞涩腼腆的模样,私下却险些把手帕都给扣破。
这家伙,这是想什么?
皇上一时却沉默了,盯着二皇子温润的笑容看了很久后,突然道:“煜儿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舒嫔可为你相看王妃了?朕记得你比太子只小了一岁,如此便是比芊姐儿大了三岁有余吧。”
此话一出,无论是宁芊芊还是皇后都惊到了。
这,这是什么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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