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昭鸿年间的那场瘟疫让如今重生的宁芊芊回想都觉得心惊胆战，当时有一诗人记载到：“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1

        短短几句话却残酷地透露出疫病给当时老百姓带来的灭顶之灾，更何况当年秋季蝗虫肆意横行，更是雪上加霜。

        于是便是当年的冬天，大雪纷飞之时，北方的鞑喇趁大齐内忧之际南下，一时间边塞狼烟四起，数不清的流民背井离乡，却因为疫病和饥荒死在了路上。

        那真是难以想象的人间地狱，宁芊芊当时身处京城，算是最安全的地方，未曾亲身经历那种炼狱，但史书上的只字片语还是让她胆颤心惊，此番重生，她最怕的就是这种瘟疫。

        疫病爆发前，谁也不知道这疫病源头到底是什么，太医院的医师为了找出源头不知走了多少弯路，后来才在一次偶然巡防病人时发现他们在食用老鼠，这才明白这原是一场鼠疫。

        宁芊芊看着床上躺着那个瘦小的丫头，也没敢上前碰她，反倒连忙把手帕捂住口鼻。

        小姑娘很瘦，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皮肤蒙着一层很灰暗的色泽，但有些地方又隆起了赘肉，有些被指甲抠破了，流出脏污的血或者脓水。

        这和前世疫病的症况一模一样。

        宁芊芊险些站立不稳，还好有绿芜扶着她，才让她勉强站立住。

        绿芜也是难得见她家小姐如此失态的模样，心里也颇为诧异，也向床上的小姑娘投去打量的目光，见那小姑娘如此惨状，也皱着眉头转过头，一脸不忍。

        师太以为宁芊芊是被香香的症况吓到了，叹了口气道：“这里不干净，脏了施主的眼，只是香香这姑娘素来是乖巧的，贫尼实在不忍她这么小小年纪就……”

        说着，师太又念了句佛号，神色有些忧愁。

        宁芊芊强笑了一下，道：“师太说笑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妾身哪会嫌弃这个，只是……”

        宁芊芊顿了顿，还是打算说出实情，她咬了咬牙：“妾身估摸着这估计是疫病。”

        “疫病？”

        师太大惊，也险些站立不稳。

        疫字一出，人人闻风丧胆。

        有言道：“十室九空，接踵死亡。”

        这句话可不是虚言，这便是疫病的可怕。

        师太在心中默默祷告着，只愿是宁芊芊认错了，但到底希望落了空。

        宁芊芊往太医院递了薛怀玉给的牌子，有东厂督公的面子，谁还敢不买账，慈安堂也来了个医术高明的老太医，那太医一见香香的症状就断言是疫病，太医自己都吓坏了。

        这事也算板上钉钉，师太送走太医后，神色里就多了几分绝望。

        若真是遭了疫病，那她这座慈安堂就要被封锁，这里的孩子该怎么办？要是香香的病传染给了这里的所有孩子，那又该如何是好？万一宫里的贵人为了控制疫情源头直接除掉整个慈安堂……

        宁芊芊见她这样，有些不忍，道：“师太不必太过悲观，此事尚未板上钉钉，说不准太医能研制出根治之法。我别的也不能帮上忙，只能给堂里多送些粮食和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太医也说了，香香这病怕是要传染的，便把她单独安置到一个房间，门外多烧点艾草，让其他孩子们离远一些，说不准能熬过去。师太要是有难，便让人去督公府传话，能帮上忙的我义不容辞。”

        师太虽没有完全放宽心，但听了宁芊芊，眉眼还是舒缓了一些，叹了口气道：“多谢施主，如此，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宁芊芊回去后也是心事重重，绞尽脑汁地回想前世的瘟疫。

        前世爆发时正处秋季，一开始只是在衡州以及周围的小县城流传，而后才传染到京城的，京城一经传染便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还传到了宫里，就连皇上当时也选择了出宫避难。

        现在看，想必京城周边早有这种症况，但却被人有意瞒了下来，那香香估计也是无意间接触了那种病人才被感染的，这郊区人流多，各色人马都有，也不算稀奇。

        啧，到底是谁这般阴险，连疫病这样大的事情都要瞒下来，若是在前期就提前爆出来，也不至于后来严重到如此地步。

        宁芊芊气势冲冲地往督公府赶，这边薛怀玉也从出宫的那个太医那里得了消息，是说京城慈安堂像是发现了疫病，宁芊芊回家时恰好薛怀玉也回家了。

        宁芊芊回家后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薛怀玉。

        说罢，她蹙着眉头有些哀愁道：“我已经让人送粮食和药材去了慈安堂，但愿能挺住这一遭吧。唉，也不知道是哪些个蛀虫站在位置不作为，竟在这样的大事上都为了私利隐瞒，大齐要是败落了，都得怪那群吃干饭的！”

        她说着，语气愈发激烈，甚至有些义愤填膺的味道，恨不得把那群吃干饭的全都塞到薛怀玉的东厂监狱去，让他们见识见识这大齐十八刑。

        薛怀玉见她如此忧国忧民的样子，倒是有些怅然的样子：“我竟不知你还有这一面，便是朝中有些官员都不及你这般忧国忧民的。也是，你惯是如此善良温柔的，慈安堂里就属你去得最勤，以前京城谁不说一声宁家二娘子是个好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倒是我名声差，人人喊打的，如此便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也算是我连累你的。”

        这话怎么听着像绿茶一样清新，再配合薛怀玉黯淡下来的表情和那张漂亮的脸蛋，听得让人牙酸。

        宁芊芊见他这般说，打了他一下，嗔道：“你这般说得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你不知道我，我还不知道你？快别装你娘的蒜了，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调侃我。”

        薛怀玉收起那副可怜巴巴的神色来，正色地笑了笑，道：“我就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枯竹已经让人去查了，估摸着又那两个人狗咬狗，我们就坐着瞧就是了。”

        有时候宁芊芊总觉得她和薛怀玉不在一起就对不起狼狈为奸这个词，见他这般说，宁芊芊也点了点头：“左右都是为了那张位子，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就是了。”

        这时候薛怀玉又觉得她颇有些小狐狸的风采来，正要夸她，却又听她道：“不过，还是任命更重要，能救一个是一个，我前些日子赚了不少银子，估摸着能买不少药材，多救些人，你的名声也好听些。”

        “我的名声？”薛怀玉很微妙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是呀，夫人现在去慈安堂挂的都是督公府的名声。”

        绿芜适时地补充道。

        薛怀玉看着宁芊芊，眼神有些晦暗，一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宁芊芊前世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哪能不知道他如今的心思：无非是觉得这种沽名钓誉之事他不屑做，他自个儿的名声也不在乎，宁芊芊知道他向来是有破釜沉舟，不计后果的勇气的，不然也不会选择入宫做太监以此博取最大的成功。

        但宁芊芊不一样，她生于世家，对潜规则的应用烂熟于心，一个好名声可能一时不能给你带来好处，但人活世上到底不可避免要顶着旁人的目光过活，尤其是像薛怀玉这般位高权重的人。

        他自己可以不在乎，但如今有了宁芊芊，他不能不考虑他的坏名声会给宁芊芊带来的影响，尤其是他的仇家，万一他们寻仇到宁芊芊身上，那后果薛怀玉想都不敢想。

        于是，薛怀玉神色也凝重认真了起来，也开始考虑他对外名声一事。

        宁芊芊看他表情也知不用她多说，薛怀玉向来聪慧，他自个儿会明白的。

        不过想到慈安堂那几个孩子，宁芊芊双十合十，目光有些憧憬道：“今天我去慈安堂，见到个好可爱的小姑娘，她叫月牙，眼睛笑起来当真就是月牙的形状，我恨不得她就是我的女儿。啊，我没那个意思，我知道我们这辈子是没孩子了，我倒不在意那个，只是等我们以后老了就去领养几个可好”

        薛怀玉目光有些怪异，他睫毛扑棱棱地闪烁着，像是藏着些什么，却只是摸着宁芊芊的鬓角道：“都听你的。”

        他突然有了种恶趣味，想看到宁芊芊以后得知真相后的表情，那个表情一定非常有趣吧。

        他看着宁芊芊谈起那个叫月牙的小姑娘时宠溺的表情，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没过几天，薛怀玉的人就查出了实情，啧，这事实还当真是无聊地紧：

        衡州太守原本是三皇子的人，衡州爆发疫情是太守担心自己的职位政绩不保，于是就隐瞒了下来，打算自己私下解决，哪曾想后来疫病会扩散到那种程度。

        嗯，是那帮酒囊饭桶干的出的事儿。

        利用这事很简单，薛怀玉让人把消息放给太子这边的人，接下来的事就顺其自然了。

        果然，几天后就有人一纸文书上报内阁：说是衡州爆发疫病，太守却故意隐瞒不作为，甚至在截留的书信中看到了三皇子的笔记。

        这事一出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太子党好容易找到个攻讦三皇子的机会，自是不肯放过，朝廷上吵吵嚷嚷了几天都没得出个结果。

        宁芊芊都看急了：别吵了，再吵人都凉了。

        哈，有你们这群朝廷官员，活该后来被鞑喇压着打。

        最后好容易吵出个结果：让二皇子和三皇子前往衡州，太子坐镇京城，督守太医院研究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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