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84 七爸爸

牛小天进去了，肖柒接了他的活，也差不多接过了西城大哥这个角色，他手底下重新聚集了一帮兄弟，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身边缺了一个拎着钢管的光头，让他有点适应不过来，常常叫一声糖糖，转过头去少了个油光水滑的脑门。

        有个叫华仔的小孩还以为七哥喜欢吃糖，讨好地递上一把糖。肖柒也没说什么，笑笑拿一颗丢在嘴里。西城七哥喜欢吃糖的消息不胫而走。

        牛小天出租房的收入，肖柒分成了两部分，一头给了梅玲，一头给了下边帮忙管理的兄弟。梅玲让他分三份，自己也拿一份，肖柒摆摆手，说他不缺钱花。

        自从上次拆迁队把西城拆掉了三分之一，西城就更破落了。以前只是乱七八糟，现在走着走着前面一片废墟，更没有人管理。整个地方像一个烂苹果，一旦有了腐败的现象，就迅速地破败下去了。但凡有点办法和能耐的都搬了出去，剩下的光是些老弱病残，房子也没那么好往外租。以前住的满满的二三十栋楼房，现在三分之一都空着。

        肖柒把他家楼下一楼的两套房租了下来，弄了个门对门的麻将馆，生意还挺好。除了小流氓们常上门来，附近居民喜欢搓点麻将的也常来，在七哥的地界上，起码没人敢打假牌。肖柒作为一个流氓的名声在西城这片算好的。在小流氓中间，他算耿直，在大家眼里，七哥也不会无端欺负谁，有时候甚至还主持个公道。

        梅玲来年开春就生了个胖儿子。梅玲每次去产检，后来生孩子陪产等等都是肖柒陪着的，因此肖柒常被误认为是孩子爹。梅玲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老这么麻烦肖柒，她心里过意不去。肖柒倒是不觉得有啥，她是小天哥托付给自己照顾的，就该尽心尽力的照顾。

        梅玲有空就带着孩子来肖柒家看奶奶。老太太喜欢小孩，哪怕是别人的小孩，也看得满心欢喜。梅玲多次提出来，给肖柒介绍个漂亮姑娘，一起好好孝敬老太太。每到这时，老太太原本欢喜的脸上就一僵。

        梅玲跟肖柒认识得晚，也听过点传闻，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总是应该往前看的。她店里好多小姑娘都喜欢肖柒这样的，特别是看肖柒对待梅玲都那么尽心尽力，对自己女朋友，那可不得宠上天。当然，店里的姑娘不行了，梅玲也认识正经姑娘。要姑娘实在不行，小伙子也可以介绍。

        奶奶赶紧摆手，让梅玲别参合这事，免得好心办了坏事。

        别人不了解肖柒，但他是奶奶养大的。

        有时候奶奶看肖柒心情不错，也会说让他给吾宁打个电话，就是不那啥，当个朋友也是可以的啊。肖柒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是不说话，过一会儿开口，马上就把这事儿茬过去了。也没有不让人提，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很无所谓。只是有一次，奶奶感叹自己耽误了他，肖柒发了很大一通火，第一次把老太太一通骂。

        奶奶年纪大了，心也软了，现在也骂不动肖柒了，也不想骂他，反而时常很心疼他。这两年发生了不少事，她不再觉得肖柒是个孩子。肖柒比她想的更经得住事，是个大人的样子了，就是变得沉默不少，不怎么跟她贫嘴了。

        其实说到底他也才二十出头，别的孩子还在念书，还在给爸妈撒娇。肖柒已经手下一帮兄弟，要照顾老太太，还有看着牛小天家里。

        老太太最近常常头晕，其实就是血压高，她自己知道，也在按时吃药检查，但是没辙。她也没给肖柒说，说了除了让他更操心之外，也没什么用。这年头，哪个老年人还没点三高呢。

        奶奶也觉得有些寂寞，最近更是频繁地想起以前那些事来。肖柒小时候的样子，肖柒爸妈结婚时的事，肖柒爸爸小时候的样子，跟小时候的肖柒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至自己年轻时在家当闺女时的事儿。

        梅玲倒是经常过来找肖柒玩，把牛牛丢楼上奶奶看着，自己就在楼下打麻将，有时候会打通夜，孩子就在肖柒家住了。牛牛一大半时间跟肖柒和老太太呆一起，老太太是真把小胖子当成了自己曾孙在疼。

        牛牛三岁，嘴巴很甜，就是乱叫人，看见年纪大的全是爷爷奶奶，喊肖柒奶奶也喊奶奶。第一次喊奶奶，肖柒、梅玲，还有肖柒几个小兄弟都在，大家都愣了，梅玲首先爆发了一阵大笑，后来就改不过来了。

        晚上，肖柒回来做饭，一开门，牛牛就跟肉弹似的冲过去抱住肖柒的腿，喊:“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啦。”

        肖柒一只手把小孩拎起来抱着，揪了揪脸:“错了，叫七伯伯。”

        小孩仰着圆脸，眨巴眨巴眼睛:“七爸爸。”

        肖柒开心地把牛牛脸揪着摇晃两下：“跟七爸爸说，你想吃什么？”

        奶奶坐在椅子上，说肖柒：“你跟梅玲真是乱教小孩，以后牛小天出来听到牛牛喊你爸爸人怎么想？”

        肖柒无所谓地说：“有什么关系，两个爸爸不更好？对不对，牛牛？”

        小孩大声地说：“对，我最喜欢七爸爸了。爸爸你给我吃炸鸡腿好不好哇？”

        奶奶只有无奈地看着这对伪父子。

        肖柒也不是喜欢去捡个便宜爹来当。有次去梅玲那儿，正看到梅玲在骂小孩，小孩一个劲哭。后来肖柒才问清楚，是牛牛被一起玩的小孩们欺负了，梅玲要拉着他去辨认是哪些小王八蛋欺负他的，他死活不愿意去，这怂样把梅玲给气得破口大骂。

        后来肖柒抱着牛牛问他怎么回事，小孩抽抽嗒嗒地说，别人说他没有爸爸，是不知道那儿来的野种。小孩不知道“野种”什么意思，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听到这话，肖柒一股火气蹭蹭就串了上来，果然过了这么多年，西城人的劣根性真的一点没变，连骂人的词儿都是原来的词儿，那些小孩也肯定是从家长嘴里听到的这词儿。

        肖柒拉着牛牛找到了那几个小孩，给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刮子，在肖柒眼里，从来没有“以大欺小”这一说，小王八蛋更是欠收拾。在几个小孩震天的哭声中，肖柒大吼一声不准哭，然后指着他们的鼻子，恶狠狠地说：“谁他娘的再说牛牛没有爸爸，老子就是他爸爸，你们谁敢再欺负他，我把你们这些小混蛋一个一个拎到楼顶丢下去，听清楚没有。”

        牛牛的仇报了，也没人再敢欺负他了。于是肖柒得到了个便宜儿子，牛牛看见他就一个劲喊爸爸。梅玲也不管，反而觉得很好玩。

        吃完晚饭，肖柒给牛牛洗了澡，顺便拎到房间里跟自己睡了。

        牛牛这小孩，有点怂，但是别看只有三岁，其实很懂事。梅玲不怎么管他，他也不太惹事。肖柒蛮喜欢他的，不管是从这是自己大哥儿子这一层来说，还是孩子本身讨人喜欢。另外，肖柒总是暗自觉得这孩子跟自己小时候太像，或者更可怜一点，一出生就没爹。

        牛牛很乖地缩在他床上睡了，奶奶也睡了，大王蜷在客厅的椅子上睡了。黑暗里，只肖柒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对着窗外的夜色，抽烟。

        一直到半夜，梅玲打完牌，打着哈欠上来领孩子。借着客厅的灯，梅玲看到卧室里的肖柒还坐在窗边没睡。轻轻叹了口气。

        肖柒把烟摁灭，压低声音说梅玲：“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孩子一丢，打起牌来没日没夜的。养条狗都比你这养孩子费心。”

        “不是有奶奶给我看着呢嘛，他也喜欢来你家，最喜欢你跟奶奶，一天不来都不行。”

        “你是亲妈，这能比吗？”

        “对他好就行了，管他亲妈还是后妈。他亲爹还在监狱里呢，上次去看，让喊一声爸爸，这孩子哭得震天响。”肖柒还打算说点什么，梅玲不想再听，转而说道：“肖柒，你这么喜欢小孩，怎么不干脆自己生一个？”

        肖柒笑了一声：“生个屁，孩子这玩意儿，就跟买彩票似的，摊上个乖的，就是中了大奖，我他娘的一向倒霉。”

        梅玲见肖柒故意装傻，干脆摆明了说：“肖柒，姐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女孩男孩都成，你有什么要求你说。你看你就这样，大半夜的不睡觉，坐着抽烟，一个人，多寂寞啊。”

        肖柒打着哈哈笑了两声：“寂寞个逑，老子是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怎么一天到晚的，就喜欢干点这种给人说媒的事儿，那不是我奶奶辈的爱好么，你还没到那个年纪吧。”

        梅玲觉得肖柒这人简直没法沟通，转身到床上把牛牛抱起来，回家了。

        肖柒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继续看着窗外。却无意识地没把烟往唇间放，而是夹在手上任凭它冒着青烟燃烧着。这才刚过十二点，离天亮还有五六个小时，夜真漫长啊，特别是这种不眠之夜，长得像让人感觉像过完了一生。

        晚上十点多，肖柒接了一个电话，一串很短的数字，明显不是普通的电话号，肖柒还是接了。接通后，对面的人不出声，肖柒喂了几声后，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对面很静，背景声音一点也没有，连对方轻轻的呼吸都能听见。肖柒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是没有声音后，骂了一句：“***，傻逼。”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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