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日薄西山

“殿下可要见她们？”渊柏夜问道

        裘佳走到何应良面前，取出扎在他手腕上的银针。她看着他，淡淡道：“何大人认为她们二人会说什么呢，见到你这副模样她们又会做什么呢？”

        何应良痛苦地摇了摇头，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裘佳终是让人将何应良从刑架上放下来送回了牢房，他身心俱疲，无力地摊在草榻上。门外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

        “我的儿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何母扑到了何应良的身上，抱着他浑身发颤。

        “何大人。”于可也落下泪来，哽咽道

        何应良抬起手抱了抱何母，又抬头了看了一眼于可。

        “你们怎么来了。”何应良低声道

        “我怎么能不来，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看你在狱中受苦。”何母已是泣不成声。

        “应良，我相信你是冤枉的。”于可抽泣道

        何应良望着她，泪水在眼里打转，他不禁仰面止泪，声音颤抖道：“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三人几是哭作一团，哭声在牢房里回荡。此等场面，听见的人无不动容。送走了何母和于可，何应良仍是缓不神来。裘佳和渊柏夜走进了牢房，何应良都没察觉。

        “何大人，我真羡慕你。”裘佳轻轻地笑道

        何应良循声而视，裘佳略带悲凉和嘲讽的眼神落入了他的眼里。

        “我自幼丧母，从未得见母妃一面，亦从未感受过母亲的温暖。人人都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先皇去时，我也还不到十五岁。”裘佳淡淡的声音落进了众人心里。

        “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我总是会羡慕的，只可惜今生不能拥有，想来是我福薄。”裘佳又道。渊柏夜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何应良沉了一口气道：“我说。玄大人替我料理好父亲的事后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入帝都求学，我和母亲在帝都安顿下来。考入匠织阁的事是凑巧，玄大人说无论我进入那个阁对他来说都是助力。这五年来玄大人并未安排我做什么事，为了报答何大人的恩情，我也一直为匠织阁劳心劳力。直到去年，我察觉到玄大人有些异动，心里不由得担忧。玄大人也开始与我亲近，我便知道会有大事发生，为了不牵连于可，我便称病让于家知难而退。三个月前玄大人让我联络武庭阁的黄格黄大人，挑唆他将武庭阁的军火贩卖到黑市谋取利益。黄大人的事不过是个幌子，为了掩护我的幌子，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那伙人。待他们联络上黄大人后，再由我出面与他们见面。但是我并不知道要与他们商谈何事，玄大人只嘱咐我将带有武庭阁标识的军火贩卖给他们即可，有了黄大人的遮掩我便可全身而退。前不久我给武庭阁送去了三百支刀剑，让黄大人假借质量问题送到锻造山，实则是到八里亭与那伙人交易。剩下的弓箭还在匠织阁，那日我本打算亲自送去八里亭然后和他们见一面，临近出发时，有人通知我八里亭和武庭阁有异，我便知道出事了，所以没去成。最终还是被殿下发现了，后来的事殿下也都知晓了。”

        “你可知那伙人是什么人？”裘佳问

        “不知，我还未来得及与他们会面。”何应良摇了摇头

        “看来玄品中并不想让你知道太多，也不过是个掩护他的幌子。那伙人是丹漆人，私贩军火给异国人，可是通敌叛国的死罪。你这样为官的好苗子，玄品中都舍得放弃，真不知他是要谋划怎样一出大戏。”裘佳低声道。

        “难怪那伙人只要刀和弓箭，不要别的兵器。想来是丹漆的军卫吧，他们一向擅长使用这些。”何应良道

        裘佳点了点头，而后道：“还请何大人把刚才说的话都写下来，你父亲的事就不必写了。”

        何应良眼睛一亮道：“是，谢谢殿下。”

        “希望何大人不要像黄格一样出尔发尔，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你母亲的。”裘佳盯着他道。

        何应良低下了头，半晌后道：“我可否写封信予母亲和于小姐。我自知罪孽深重，想来已无法活着出去见她们了。”

        裘佳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就和渊少使说吧。”

        待裘佳和渊柏夜从牢里出来后，已是日薄西山。晚霞在天空极尽渲染，天地皆是橙黄色。二人定定看着这景色，一时无人开口。

        渊柏夜偏过头去，对裘佳轻声道：“殿下辛苦了。”

        霞光落在裘佳的脸上，她的瞳孔如琥珀一般透亮。裘佳轻声道：“渊少使，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渊柏夜又想起刚才裘佳与何应良最后对话的场景：

        “何大人，六年前在云水县的希文楼，有一少年与众人在谈论水患之局。我仍记得那少年以一己之力与众人辩驳，道尽三都水患之策的利弊。当时我就在想如若有一日这少年走进朝堂，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这些日子我反复阅读《治水论》，忽地想起那日的场景，只觉那少年的言语与这文章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我想问，那少年可是何大人？”

        闻言，何应良眼里满是震惊：“是我，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事殿下还记得。”

        裘佳叹了一口气道：“只恨命运。”

        何应良跪地行一大礼：“微臣愧对殿下，更愧对陛下。这六年来我更名换姓，苟且偷生。将自己扮演成纯真纯善之人，早已忘却当年的自己。可叹还有人记得当年的我，臣此一生不枉于世。只悲三都的帝水渠尚未完工，不知是否得以抵挡洪涝之灾，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臣这五年来将治水论著成书册，收罗尽天下水患之策，置于家中书房，今赠与殿下，以全当年之情。”

        裘佳望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

        “殿下安心，久辉才杰万千，终能得见赤诚如一之人。”渊柏夜回过神来，安慰她道。

        裘佳回过头来笑着对他道：“少使一人，可抵万千豪杰，久辉盛矣。”

        “殿下莫要打趣我了，请殿下净手。”木禾端着水盆来到他二人面前。

        裘佳把手放进水盆里，渊柏夜递过一块刚拆封的净手皂。裘佳接过后道：“怎么，渊少使不用么，竟还是新的，白白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

        “殿下送来许多，臣用不完，总不好叫殿下与臣等共用。”渊柏夜有些局促道。

        净过手后，裘佳习惯性地甩了甩手上的水。

        “哎呀，属下忘记将帕子一起拿来了。”木禾道

        裘佳左右环顾，今日出门也为来得及带手帕出门。英提无奈地耸了耸肩，她一向没有携带手帕的习惯。

        渊柏夜从怀中掏出一方黑帕，上面绣有极小的渊字。裘佳伸着手看他，渊柏夜隔着衣袖扶着她的手腕，轻轻地擦拭她手上的水珠。他的指尖触碰到裘佳柔软的掌心，划过她的手背。裘佳不知怎的心跳得飞快，她不安地想要逃离。渊柏夜却攥住了她的手，举起来看了看，低声道：“殿下的手好些了吗？”他的眼睛深邃透亮，只看上一眼便容易让人沉陷其中。

        “用了少使给的药膏，已经好全了，一点痕迹都没有。”裘佳轻声道

        渊柏夜松开她的手，笑着道：“那就好。”

        骤的离开他温暖的手掌，裘佳还有些不适应。她双手交叠道：“少使送来的药膏味道很独特，香香的，也很有效，简直与御医的伤膏不分上下。”

        “家母蓝氏乃前朝蓝御医之女，从小学医，对药理一事甚是精通。这药膏便是母亲亲手做的，父亲与我常年在外办案容易受伤，母亲便尽己所学研制出这药膏。若是殿下喜欢，我让母亲给殿下多备一些。”渊柏夜道

        “令堂真是厉害，若能见到令堂我一定要向她好好讨教医理之事。还请少使替我谢过令堂，替我向她问声好。”裘佳笑道

        渊柏夜点了点头，送裘佳二人离开了宏鹰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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